第77章 雍州秦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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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主見慕真人的令牌震住了秦老頭,心情大為爽快,要不是長寧給了他這塊玉佩,他還真不敢隨意派人包圍秦家,他沒忘了長寧的吩咐,吩咐弟子們率先從沈三娘的內宅搜去。修士搜索內宅跟普通人自然不同,神識一掃,整個院落有幾頭螞蟻他們都能知道。
“師兄,我們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萬一那老小子真去宗門告狀怎麽辦?”文觀主的師弟跟在身後,見秦老頭神色陰沉、目露煞氣,心裏不禁有些擔憂,“他們可是秦真人的遠親。”
他們以秦家有妖孽的借口前來搜查,但實則底細大家都清楚,不過是給小姑娘出口氣罷了,師弟忍不住暗暗歎息,這些宗門嫡係弟子真是一點點委屈都受不得,內宅婦人的爭風吃醋,都要鬧得這麽大,讓別人知道他們前來的實情,非笑話他們不可。
“什麽遠親?秦真人是秦家嫡係中的嫡支,他們不過是分出的庶支罷了,以前連姓秦的資格都沒有,要不是他們湊巧就在雍州,這種好事會輪的上他們?”文觀主嗤之以鼻,“大家都是一樣的,他們家能占著雍州三分地,你難道不想?”
文觀主的話讓師弟意動,“可他們畢竟是秦真人欽點的,就算那位小沈師叔是秦真人的師妹,也不能決定秦家的生死吧?”他們這麽做就等於毀了秦家在雍州的霸主地位,要是沒確切的證據,將來宗門責怪,他們可擔當不起啊!
“小沈師叔決定不了,慕真人也不行嗎?”文觀主說。
“慕真人?”師弟一愣,錯愕的問,“師兄,你是說這件事是慕真人讓我們做的?”慕真人會管這種小事?
“慕真人讓我一切聽小沈師叔的。”文觀主道,師弟真以為自己傻了,拿了一塊玉佩就派兵包圍秦家?他在看到象征慕臨淵身份的玉佩時,就向宗門請示過了,慕真人讓他一切聽小沈師叔,他才敢放心辦事。六十年風水輪流,秦家在雍州當老大當得夠久了,應該換換位置了。
師弟聽說師兄已向宗門請示過了,不由鬆了一口氣,“這小沈師叔也不知道是什麽身份,怎麽能得到慕真人的身份玉佩的。”
文觀主道:“她是希夷真人的孫女,蒼鳳道君的小弟子,無論資質還是修為都是這屆道童中頂尖的,聽說蒼鳳道君疼極了這小弟子,從來就是要星星不給月亮,難道秦真人還會因為一個小小的秦家跟自己師妹對上?”
文觀主自己也有徒弟,自然了解師傅的心意,他們倚重穩重的大弟子,但疼愛的卻是能承歡膝下的小弟子,對雍州百姓來說,秦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對元嬰道君來說秦家卻是一顆連棋子都算不上的瓦礫,徒兒不喜歡彈走就是,哪裏需要考慮?
“這秦家是中邪了?能娶到這麽一個媳婦不供起來,還讓那小姑奶奶生氣?”師弟不可置信的問,多好的一個討好小沈師叔的機會,哄得她開心,手裏漏點出來,就夠秦家更上一層樓了。
“他們地頭蛇當久了,真當自己是龍王了,什麽時候注意過宗門消息了?”文觀主冷笑,沒說這個消息也是他從交好的師兄口中得知的,那位師兄跟他同為道童,後來他外放、師兄成為元嬰道君洞府的管事,職位不高,消息卻十分靈通,他是年年不忘孝敬才從他口中得知了不少秘事。
武陵侯神色陰沉,文若青手裏有真傳弟子玉佩不假,但他不信慕真人會親至,他們秦家還入不了他的眼,更別說他們是秦真人一手建立起裏的,他要真收拾他們,也不會讓文若青出手,早從宗門直撥道兵下來了,但不是慕臨淵又是誰?跟他們家結怨的人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他的手下敗將,絕對沒那麽大能量可以調動文若青來尋他麻煩。
“秦侯爺,是不是要隨我去青羊宮走一回?”文觀主頗有禮數的問。
文觀主的話讓武陵侯額頭青筋直爆,但是看到那五十名氣質肅殺的青袍修士,再看籠罩在秦家頭頂的五片烏雲,他硬生生的按下了怒氣,五片烏雲中是宗門安置在青羊宮的妖族道兵,青羊宮建觀百年,從來沒動用過這些道兵,想不到第一次出動居然用在了他頭上。
“秦某自認行的正坐得直,就算去宗門我也不怕!”他丟下自己隨身寶劍,束手就擒,“文若青,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莫要傷我家中女眷孩子!”
“秦肅我看你是在世俗待久了,連宗門規矩都不知道了,你要真行的正坐得直,宗門會派我來擒你?你家女眷孩子若是無辜的,自然沒人會傷他們,要是共犯——”文觀主冷笑一聲,“少不了天雷台上走上一回!”天雷台是太上宗處置犯了重罪弟子的地方,該地以精鐵煉製而成,一旦打雷,台上天雷滾滾,觸之即死。
文觀主的一頓冷嘲熱諷,讓武陵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文觀主懶得再同他廢話,“來人,把他捆了壓下去!”既然給臉不要臉,他也就不客氣了。
“父親!”秦二這時也聽到消息匆匆趕來,但是尚未靠近武陵侯,就被文觀主用捆仙繩捆住,送進了青羊宮地牢。
秦家的女眷倒是暫時沒人動,但她們都被下了禁製,不許離開自己房門半步,世子夫人慌忙從身上解下數樣符器遞給站在她門口的女修,“敢問這位仙子可知我們家到底犯了何事?”
那名女修瞄了一眼世子夫人手中的符器,神色微動,世子夫人一看有戲,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符器一股腦的要塞給那女修,“這個全給你,我還——”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就感覺身體一輕,緊接著是臉頰一疼,身體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等侍女們哭喊著撲到了她身上時,她才知道自己被人一掌扇飛了,女修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封了此處禁製轉身離去。
世子夫人完全懵了,她不知自己是哪裏得罪了這女修。她是凡人,平日接觸的都是尋常人,隻用著凡間的一套對付女修,卻忘了她們並不是世俗的衙役,而是高高在上的修士,不說每個修士都視凡人若螻蟻,但大部分修士也不會認為凡人跟他們是一樣的。她用打賞的態度來侮辱修士,被扇上一掌是輕的。
而內院正房中的武陵侯夫人,倚老賣老的想裝暈,但她麵對可不是普通人,幹脆將她丟入玉匣中。將人丟入玉匣是修行界一個比較常見的刑罰,這刑罰程度輕重有所不同,輕的就跟長寧帶秦安一樣,讓他陷入昏睡中,還時不時的放他出來活動活動,讓他聽聽外界的聲音。
而重的就是讓人徹底關在玉匣中,吃喝拉撒都不管,基本上過了一個時辰,就能在玉匣中聽到人血液流動的聲音,再過一個時辰人就會受不了玉匣裏安靜的環境,開始躁動不安,普通人在玉匣裏關上三天人就廢了。女修的舉動讓秦家女眷們徹底安靜下來,她們開始正式認識這些人跟尋常來搜家的侍衛是不同的。
而另一隊衝入秦二內宅的女修,在第一時間就把宅院中所有人都捆住押回了青羊宮,還有一行人則用神識一寸寸的翻找著這間院落。林氏和沈三娘的兩個陪嫁還來不及有什麽反映,就被人押送到了長寧麵前,她們身後還有一長串仆婦和六個嚇得哇哇大哭的孩子。林氏和兩個陪嫁聽到孩子的哭聲,掙紮的更厲害了,但她們身上的繩索是符器,越掙紮捆得越緊。
長寧靈瞳掃過六個孩子,其中兩個資質中庸,不好也不壞,她問兩個陪嫁,“他們是你們的孩子?”
兩個陪嫁嚇得哭個不停,頭也不敢抬,不停的給長寧磕頭,“仙子饒命!仙子饒命!”
長寧示意一旁的侍衛將兩個陪嫁和孩子帶下去,她還是比較相信大伯母選人的目光的,這兩個陪嫁如果真背叛了,也應該有外因,嚇上幾次應該就能問出來。她目光落在自入門後就一聲不吭的林氏女身上,她穿著銀紅的襦裙,柳眉杏目、瓊鼻櫻唇,也算是個美人,但比三娘還差了些。
長寧仔細打量著她,她應該也服用過洗髓丹,所以皮膚才會如此白淨剔透,但這人看著卻比三娘還要更虛弱些,長寧眸色轉深,目光直直的看透她的五髒六腑,這人內裏比三娘還破敗,看來最多隻有兩年壽命了,頭頂黑雲籠罩。她的四個孩子大的一對龍鳳胎約有兩歲左右,小的還不滿周歲,資質都極好,兩個男娃都有靈根。
林氏神色自若的任長寧打量,她對著長寧微微屈身行禮道:“妾身拜見沈五娘子。”
聲音瀝瀝如水,氣度從容,讓人一眼就覺此女不凡,奈何長寧的關注點從來不在林氏身上,“阿穎,你聽說過有掠奪人靈根的法術嗎?”長寧傳音問何宛然。
何宛然一怔,搖了搖頭,“聞所未聞,即便有這種邪術,也會有天譴吧。”
長寧若有所思的望著林氏女,她的身體會不會就是報應的一部分?
林氏跪在地上,對長寧那種似乎要把她看透的目光非常不舒服,她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知沈五娘子召妾身所為何事?妾身的孩兒哭得厲害,是否能讓妾身哄一哄?”
長寧原先隻懷疑這人下了藥壞了三娘和兩個孩子身體,可現在看到她這樣越來越懷疑這人是不是將她兩個外甥的靈根掠奪到了自己孩子身上?這真不能怪長寧胡思亂想,前世她看了不知道多少小說,很多修真小說中主角被人奪走氣運、靈根、仙骨,甚至還有被人在娘胎裏就奪走了身體……這年頭身世不悲慘些還能叫主角嗎?還有她那頭頂的黑光,也不比那些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差。這人明顯沒什麽功夫,想要作孽也有難度吧?如果是掠奪人靈根倒是有可能說得過去。
“鶴兒你在想什麽?”何宛然這丫頭就盯著林氏女發呆,輕點她肩膀,“你不請你堂姐過來教訓她嗎?”
何宛然沒有傳音,她的話讓林氏女臉色一下白了,她閉上了眼睛,一副任命的模樣。
“我讓三娘教訓她做甚?”長寧不解的反問。
“你不惱她搶了你姐夫?”何宛然問,她很少會教訓凡人女子,但她堂姐妹都喜歡這樣,她後來都會袖手讓堂姐妹出氣夠了才開始教訓男人。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姐夫要真不樂意,她還能硬來不成?”長寧淡淡道,“她又不是什麽值錢事物,沒必要讓三娘來。”
林氏女聽了長寧的話,麵色又慘白轉紅。
以長寧的立場來說,她討厭一切小三,但在古代很多侍妾並不是小三,她們隻是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可憐人,比如說三娘那兩個陪嫁,隻要她們不動壞心,長寧絕對不會為難她們。但這林氏卻是以真愛為名、自甘下賤,這種人根本不需要被人尊重。哪怕是古代,有些教養、知道矜持的女孩子都不會一心一意相當妾的。
“所以你讓她來做什麽?”何宛然糊塗了。
“我隻想確定一些事。”長寧起身走到林氏麵前。
林氏嚇得渾身發抖,但還是喊道:“沈五娘子你都說了,是二郎甘願納我為妾的,您身為修士為何還要為難我這個弱女子!”
長寧微微一笑,如異花初綻,明珠玉露,不過她說出來的話遠沒有她笑容那麽美好,“對,我是修士,所以我想怎麽對你需要理由嗎?”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這句話由林氏說出來分外好笑。長寧毫不猶豫的將林氏一掌扇暈,再手指輕彈,將四個孩子都彈暈,貼上符紙將五個人都收入了玉匣中。
何宛然:“……”她自認很了解長寧,可她現在一點都不明白長寧再做什麽。
長寧捧著五個玉匣頗為躊躇,何宛然遲疑了下,“鶴兒,你想做什麽?”她就算把他們都弄死何宛然都不驚訝,可她把他們放在玉匣裏做什麽?
“我有個猜測,但又不確定是不是對的……”情感上長寧很相信自己直覺,但理智上有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什麽猜測?”何宛然話音一落就想起長寧剛才問她的問題,何宛然神色轉為凝重,對長寧傳音道:“你懷疑林氏奪了你外甥的靈根?這不是開玩笑的!”如果真有這種邪術,莫說這林氏女了,秦家、林家都活不下去了!
“我也隻是猜測,但你不覺得她情況太奇怪了嗎?”長寧咬了咬下唇,她也知道這個猜測要是真的,秦家、林家就徹底完了,但——“她也是服用過洗髓丹的人,按理身體不至於如此虧損。”
何宛然問:“你準備怎麽辦?”
“你說搜魂可以嗎?我就怕這人識海裏被人下了禁製,一搜魂就爆炸了怎麽辦?”小說的內容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小心駛得萬年船。
何宛然一直覺得自己博覽群書,現在發現跟鶴兒比起來,她見識還是太少,她連這麽偏門的東西都知道,“你可以找慕師兄,讓他來搜魂。”
長寧搖頭,她也隻是猜測而已,平白讓大師兄跑一趟不大好?她突然眼睛一亮,“對了,我可以先問祖師伯!”祖師伯活了那麽久,知道的一定比她們多,要是真有這種事,她再找師兄也不遲。
“你祖師伯不是閉關了嗎?”何宛然奇怪的問,希音道君閉死關衝擊陽神,她哪裏來第二個祖師伯?
“我說的是寶茶祖師伯。”長寧來不及跟何宛然細說,跑入房間找祖師伯說話。
何宛然卻沒跟她一起進房間,她站在原地半晌,也回到自己房間去找師傅,天底下真有可以掠奪人靈根的邪術?靈根還能搶走?簡直匪夷所思。
“掠奪人靈根?”
清雅的聲音隨著悠揚的琴聲自傳音玉佩中響起,長寧幾乎可以想象出祖師伯風華絕代的坐在樹下撫琴,“是的,祖師伯有沒有這種可以掠奪孩子靈根的法術?”
“你為什麽會想起問這種邪術?”寶茶停止撫琴。
“真有這種法術?”長寧驚訝的問。
寶茶語氣低沉了幾分,“鶴兒,你怎麽會知道這種邪術的?”
“我在我堂姐夫家發現了奇怪的事。”長寧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那林氏服用過洗髓丹,還修煉過,按理身體應該不會這麽差,她為何會隻剩了兩年不到壽命?而且這人頭頂黑氣環繞,看著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長寧說完後,心裏多少有些忐忑,她總覺得這件事要是真的,雍州會有一個大震動,而——她一定要保住三娘母子!
“那人在哪裏?給我看看。”
寶茶的聲音在長寧身後響起,長寧驀得回頭,就撞入了一個寬大而帶著茶香的懷中,她仰起腦袋滿臉震驚,“祖師伯?”他怎麽會在這裏的!
小姑娘震驚的樣子讓寶茶的雙眸染上了淺淺的笑意,他手輕輕的拂過她額頭,“撞痛了沒有?”
長寧搖了搖頭,“祖師伯,你怎麽來的這麽快?”
寶茶莞爾道:“你當我是你嗎?”
長寧滿臉羞愧,她想起寶茶祖師伯也是元嬰後期的大修士了,瞬間千裏這種事對他來說太尋常了。她忙將玉匣交給寶茶,“我怕有人會用法術遠程殺了她,特地把她裝在玉匣裏。”玉匣就等於另外的空間,長寧這麽做也是怕好好的證據毀了。
寶茶讚許的點頭,“你做的不錯。”他順著長寧長發的手微微一頓,低低笑道:“鶴兒,有人來找你了。”
長寧困惑的望著祖師伯,寶茶轉過她身體,長寧就見一道頎長的身影站在門口,來人一身玄袍,微風拂來,來人衣袂微揚,因背光來人的麵容隱在暗處看不清。
“大師兄!”長寧看到熟悉的身影歡快的跑了出去。
慕臨淵聽到小姑娘開心的聲音,嘴角輕揚,舉步進入門內,“鶴兒。”他淺淺的一笑,沐如春風、柔如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