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雍州秦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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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州臨近北原和太上宗,境內百姓見過的修士也比中原境內要多,偶爾天上劃過幾道劍光,眾人也見慣不怪了,但當穿著盔甲、手持利器的妖兵劈天蓋地的出現在半空時,眾人還是驚恐了,不少百姓嚇得癱軟在地上簌簌發抖。

    最後還是在眾人耳邊響起的清音才安撫了眾人的情緒,大家才知道這是太上宗在鏟除逆賊,而那逆賊不是別家,正是雍州王武陵侯秦家時,眾人嘩然,秦家自雍州平靜後就始終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沒有人會想到他們會有一天會被打入地裏。

    太上宗培養的道兵都是宗門成百上千年訓練出來的,自然跟普通的人族軍不同,他們第一時間控製了秦家的軍營,神識廣撒,將秦家潛逃的弟子一個個的揪出,用金索縛住捆走。眾人躲在家中看著以往的一個個天之驕子被妖兵如牲畜般拖走,心中暗歎真是落難風凰不如雞。

    青羊宮地牢中,秦家大部分嫡係都被關入了一個個牢房,青羊宮的牢房比起世俗的地牢要幹淨整潔許多,地上還繪製了隔靈、清潔陣法,秦家的男人基本都修煉過,這樣的地宮對他們來說還算過得去。但對麵的女眷們卻吃足了苦頭,她們大部分都是嬌養的官家女子,哪裏吃得起這種苦楚。

    武陵侯夫人躺在地上直哼哼,她在玉匣中關了三個時辰,嚇得涕淚直流,下半身都失禁了,那修士嫌她髒汙,直接將她丟大了地牢中,連玉匣都沒收走,武陵侯夫人從玉匣中放了出來,猶驚魂未定,不停的打著哆嗦。秦家的女眷們聞到她身上的異味,一個個嫌棄的捂著鼻子想要遠遠避開,全然不顧對麵丈夫們警告的目光。

    世子夫人環顧了一圈,發現牢房中的人都齊全了,唯獨少了老二一家女眷,她啞著嗓子問:“三娘呢?林氏呢?”

    眾人麵麵相覷,這才發現秦二家的女眷孩子居然都不在,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秦二。秦二苦笑道:“我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他一回家就被人抓了,怎麽可能知道妻妾子女去了哪裏。

    “母親,三娘的堂妹不是太上宗的弟子嗎?是不是她把三娘子接走了?你能不能求求她,讓她們把我們也接走?”一名媳婦低聲啼哭道。

    “是啊,母親,我們不要待在這裏啊!那太上宗到底是什麽來路,為何可以私自關押我們?我們都是朝廷命官,他們這是以下犯上啊!”另一人放聲大哭。

    世子夫人被兒媳婦、侄媳婦們哭得腦袋發脹,“住口!”她餘威尚在,大家也不管說話了,世子夫人定了定神,望著對麵的夫君,“夫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太上宗為何會抓我們?”

    武陵侯世子搖頭,“我也不知。”他心裏多少有些猜測,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好承認,“你去伺候下母親。”他吩咐妻子道。

    世子夫人淡淡道:“牢房陰寒,母親又無換洗衣物,還是先忍忍吧,髒總比受涼好。”

    世子聞言也不好說什麽,他倒是可以把衣服脫下,但這裏的欄杆都是特製的,可以說話但不能丟東西。

    武陵侯秦肅盤膝而坐,麵色陰沉,他對文若青說的硬氣,但私底下卻還是有點忐忑,難道宗門已經發現了他們跟那邊的聯係?武陵侯想了想,又否決了,他跟那邊迄今不過聯係了三次,每次不是在北原就是在海上,他太上宗本事再大,也不能把手伸到這兩個地方吧?他目光在牢房中掃了一圈,沒有看到長孫,心中鬆了一口氣,隻要阿紘能逃走就好。

    這時牢房中響起了清淺的腳步聲,武陵侯眉頭微動,就見文觀主正領著兩個小道童進來,那小道童正將裝著一個個辟穀丹的竹匣放在牢房中,文觀主道:“這裏也沒什麽煙火食,就用辟穀丹將就一下吧。”

    武陵侯沉默的望著那放在竹匣中的辟穀丹,秦二瞄了一眼祖父,揚聲喊著文觀主,“祖師叔!”

    文觀主抬頭望了一眼,見是秦二,饒有趣味的停下腳步,說起來秦家這場滅門之禍的□□就是這位二公子,“文某當不起二公子這般稱呼,二公子有話直說。”

    秦二拱手道:“祖師叔同我祖父當年同為宗門道童,有同窗之誼,秦某不敢冒犯。”

    文觀主似笑非笑道:“既然二公子喊了文某一聲師叔祖,文某倒也不好過於無情,二公子臨刑前想要吃什麽用什麽盡管跟我兩個僮兒說,他們一定會滿足你的。”

    “多謝祖師叔厚愛。”秦二連忙道謝,又對文觀主說:“祖師叔,我們一向對宗門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可否讓祖師叔明示下,我們到底所犯何事,才讓宗門如此?”

    文觀主嘿然笑道:“你是覺得宗門冤枉了你,想要讓我為你伸冤?”

    “不敢勞煩祖師叔大駕,隻要祖師叔代為通報一聲,秦某必有厚報!”秦二說。

    “什麽厚報?用你們秦家的家產厚報?”文觀主嗤笑了一聲,“別發夢了,你們知道這次帶兵來的是誰嗎?是慕真人!你們覺得他會冤枉你們?還是認為他下了命令會更改?”

    文觀主的話讓眾人咋然變色,他們做夢都沒想到居然會有真傳弟子親自帶隊。

    文觀主笑眯眯的望著秦二,“說起來二公子真是豔福不淺,小小年紀妻妾成群。”

    秦二心頭一跳,不動聲色道:“請師叔祖指教。”

    “指教不敢,文某隻是佩服二公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氣度罷了,居然連陰鷙宗餘孽都敢納為侍妾。”文觀主嘖嘖有聲的說道,他起初以為是秦家礙了小沈師叔的眼才有今天這下場,卻不想他們居然敢跟陰騭宗餘孽有關聯。如果說文觀主之前還打著要從這些落難的秦家人手裏分一杯羹的話,現在對他們是避之不及,誰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牽連自己。

    “文若青,你信口雌黃!”武陵侯目眥欲裂,哪怕自己跟那邊交往的事被宗門發現了,也頂多他們幾個定罪罷了,女眷和孩子都安然無恙,可一旦跟陰騭宗扯上了聯係,他們全族都逃不掉!

    文觀主冷笑,“你現在這樣我陷害你做甚?自己不知死活還賴別人?”他目光掃了一眼對麵牢房的女眷,冷嘲道:“我還奇怪你們娶了沈三娘這條青雲路,不好好供著卻去納什麽小妾是瞎眼了,現在才知原來你們是看不上人家沈家,一心想巴結陰騭宗!”

    秦二麵若死灰,“不可能!她怎麽可能是陰騭宗的人!我根本不知道!”

    “門中寶茶道君親自搜魂,從林娘子識海中找出的證據,人家堂堂元嬰大能汙蔑你們不成?”文觀主譏諷道,“你們還是好好想想這幾天想吃什麽,看在我們以前同窗的份上,我盡量滿足你們。”說完他又想起了一事,“秦師兄,還有一事希望你能節哀順變。”文觀主的話讓武陵侯心裏起了不祥的預感,“令長孫在道兵過程中,反抗太劇烈,被道兵不甚殺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們全家都葬在一起的。”

    文觀主的話讓入了牢房後,一直挺直背部的武陵侯身體漸漸佝僂了下來,他臉上露出了絕望,阿紘也走了?他們琴姬完了!

    世子夫人呆若木雞,她不是家中那些不懂修行界常識的女眷,她對修行界了解很深,也知道修行界對陰騭宗的餘孽一向奉行寧可錯殺不可放走的原則,他們這些被關在牢房中的人一個都逃不走。不,或者有一人可以逃走,那就是沈三娘。她突然紅著眼撲向了躺在地上裝死的武陵侯夫人,“都是你這老娼|婦!要不是你堅持讓這禍害進門,我們又怎麽會死!”

    她怒極之下,尖銳的指甲深深的在武陵侯夫人臉上留下的兩道血痕,武陵侯夫人的眼珠都被她劃傷了。武陵侯夫人“嗷”的叫了一聲,一躍而起,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對著世子夫人就是一巴掌,“你這賤|婦居然敢以下犯上!”

    世子夫人毫不猶豫對她又是一巴掌,“都是你這老娼|婦害我們要死,我死之前也要先弄死你!”武陵侯夫人到底年老體弱,起先又大病了一場,哪有什麽力氣,被世子夫人一巴掌打的癱軟在地。世子夫人正繼續打她,卻被人一把揪住了頭發,往牆上一摜,她腦袋砸在堅硬的牆壁上,眼前一陣發黑,一道熱流從她額頭上流下。

    “阿娘!”秦安為了護著武陵侯夫人,被女修一巴掌扇暈了,一直躺在女眷中昏迷不醒,剛剛醒來就發現大嫂打自己母親,他侍母至孝,如何能忍?一把將大嫂丟到了牆上,也不顧母親身上髒汙,摟著武陵侯夫人不斷叫喚。

    地牢中眾人聽說他們必死的結局後,一個個心慌意亂,都哭鬧起來,一個個的將秦家以前所作所為大聲說了出來,隻為求宗門能饒他們一命,一時間牢中雜亂成一團。還有人甚至跪在了秦二麵前,求他去求求他妻子,能不能讓她妻妹替大家說說情,不要殺了他們!

    武陵侯看著醜態畢露的子孫,臉色鐵青,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死到臨頭,自己子孫居然會如此不堪!不過那林氏為何會是陰騭宗餘孽?難道柳少白有心陷害自己?武陵侯眼底閃過凶光,柳少白害自己全族,他拚了命也要從他身上咬一口肉下來!

    秦二愣怔的坐在地上,一聲不吭,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林氏怎麽會是陰騭宗餘孽,她不是尋常的凡俗女子嗎?隻是因一心癡戀自己甘願做妾。以秦二自負的性格又怎麽能想到,天底下除非是傻子,不然哪家才貌雙全的女孩子會甘願為妾,不求任何名分的?這也隻有在話本小說裏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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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羊宮地牢中,秦家人還在想林氏為何要陷害他們,青羊宮裏也有人在討論秦家為何會跟陰騭宗有聯係。

    長寧一時起意招來了寶茶祖師伯,沒想後來連大師兄都來了,她開心的跑到了慕臨淵麵前,“大師兄你怎麽來了?”

    慕臨淵揉了揉她的發頂,“你都急召了道兵,還用了我的令牌,我能不過來嗎?”

    長寧赧然,“我想等事情確定了再告訴大師兄的。”沒確定前一切隻是她的猜測,她不能因為一個猜測就勞煩大師兄,那樣多不好。

    慕臨淵低頭看著小臉紅通通的小姑娘,自她長大後就開始有自己心事了,就不像小時候纏著自己問東問西了,慕臨淵長歎一聲,眉峰微攏,“鶴兒長大後就跟師兄見外了。”慕臨淵的語氣惆悵,冠玉般的臉上也浮上了幾縷愁緒。

    長寧看著師兄憂傷的表情,連忙解釋,“不是的!我就是不想用小事麻煩師兄!師兄平時那麽忙——”

    慕臨淵挑眉,“難道你樂意用‘小事’麻煩祖師伯?”他有意加重了“小事”兩個字。

    長寧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有些心虛,她能說她就是覺得祖師伯比師兄閑多了嘛,她眼珠子一轉,忙從青梧居裏取出一碗乳酪,討好道:“師兄,你嚐嚐這個,這是我親手做的。”

    長寧這次取出的乳酪盛在了嫣紅剔透的紅翡碗中,配上的是嫩黃的鮮果,她給三娘做點心的時,從青梧居翻出了十來種顏色的碗,她猶豫了一會,果斷把自己喜歡的顏色都挑了出來,反正回去還能孝敬師傅的。作為一個有選擇恐懼症的人,把喜歡的碗都裝滿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慕臨淵沒想到她還會做點心,“鶴兒越來越聰明了。”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

    “就隻有你師兄,沒有我的嗎?”寶茶在兩人身後慢悠悠的問。

    “當然有祖師伯。”長寧連忙又拿出一碗,這次變成了濃綠剔透的綠翡,其上點綴的是嬌紅的果子。

    “味道不錯。”寶茶嚐了一口,滿意的點頭,他不重口腹之欲,不過有晚輩孝敬他還是很開心的,見慕臨淵一口口的吃著奶酪,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嘴角一曬,裝的還挺像一會事的。

    慕臨淵懶得理會這為老不尊的老茶樹,專心嚐著奶酪,長寧乖巧坐在一旁給他剝了好些炒熟的鬆子,讓慕臨淵心懷大暢。

    長寧等兩人把點心吃完才問寶茶,“祖師伯,你問過林氏了嗎?她是不是真搶了我外甥的靈根?”

    寶茶沒急著回答長寧的問題,而是再一次重複了他先前的疑問,“鶴兒,你從哪裏知道這奪人靈根邪術的?誰告訴你的?”

    長寧茫然的看著寶茶,這問題很重要嗎?為什麽祖師伯問自己好幾次了?她坦誠道:“沒人告訴我,我是看話本小說看來的。”這沒什麽好隱瞞的,她如實說了。

    寶茶、慕臨淵:“……”

    “從話本小說看來的東西就敢亂猜?”寶茶忍不住伸手去揉小丫頭的小臉,“你膽子可真夠大的。”

    長寧被祖師伯擰的臉發疼,還不敢反抗,委屈的說:“所以我才會先問祖師伯嘛!”

    慕臨淵看不下去,將小姑娘摟到了懷裏,輕揉她的臉,“那鶴兒為什麽會想到你外甥是被奪去了靈根?”

    “我本來是猜堂姐是不是被人下毒了,後來見了林氏跟她孩子有點不對勁,才猜她是不是奪了我外甥的靈根。”長寧感激的在大師兄懷裏蹭了蹭,還是大師兄最溫柔。

    “你真會想。”寶茶嘴角抽了抽,因為年紀小,無所顧忌,所以什麽都敢想嗎?

    “因為話本裏都是這寫的。”長寧理直氣壯的說

    慕臨淵、寶茶再次無語,慕臨淵暗忖是不是要對鶴兒的話本小說篩選一番了,有些書不能給小孩子隨便亂看,小孩子知道太多也不是什麽好事。

    長寧拉著大師兄的衣袖問:“師兄,這邪術是禁忌嗎?是不是知道的人都死了?”不然祖師伯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思及此長寧開始擔憂三娘和兩個外甥,“師兄,我堂姐不會有事吧?她什麽都不知道!”就算秦二要死,三娘也不能有事。

    “你堂姐不會有事的。”慕臨淵安慰著長寧,沈三娘什麽事都不知道,又是沈家的女兒,光憑這個身份就足夠讓她安然無恙,“這邪術也不算太大的禁忌,隻是它害人害已,已經好多年不曾聽聞了。”慕臨淵一下下的拍著長寧的背,跟她說著這邪術。

    靈根是天地賜予的,非人力所能幹預,所謂奪人靈根的邪術,隻是一個修士在多年壓迫下,想出的一種想跟兄長同歸於盡的法術。這種邪術是一個沒靈根的修士琢磨來的,這修士出自修真家族,跟兄長是一對雙生兒,但這對雙生子長子根骨資質優良,幼子資質卻很中庸,不好也不壞。

    既然生在修真家族,這對兄弟當然是自小修行,有靈根的兄長五歲就能引氣入體,十五歲築基成功,到了一百三十歲時修成金丹,成為宗門真傳弟子,人生可謂一帆風順。而弟弟一生刻苦用功,拚了命修煉,勉強到了八十歲才築基成功,兄長修成金丹時,他壽命都快盡了。強烈的不甘讓弟弟入了魔,他人生最後的十年沒有安享晚年,也沒有發奮修煉,而是被琢磨出了這個可以奪取同胞兄弟姐妹靈根的邪術。

    “他後來就搶了自己哥哥的靈根?”長寧愣愣的問,一個築基修士可以搶奪金丹修士的靈根嗎?這也太逆天了。

    “當然沒有,他不過一個剛築基的修士,怎麽可能算計到金丹修士,但這邪術卻被他承傳了下去。這邪術第一次被人發現,也是類似你堂姐這種情況,一對修士夫妻連續生了兩個沒靈根的孩子,但丈夫養在別院的外室卻生了兩個資質極出眾的孩子,憑借著這兩個孩子,那外室被接回了家族,本以為可以母憑子貴、飛黃騰達。卻不想在半年後的一日那外室突然精血盡枯、暴斃而亡,再又半年後那對庶子也死了,他們死法更慘,被靈氣大量倒灌,生生的自爆而亡。”

    “是邪術的反噬嗎?”長寧問。

    “當時那家族還以為是那正妻下的手,不料卻是那外室自尋死路。”慕臨淵說,“這種邪術僅限於同父或同母所生的血脈兄弟姐妹,也的確可以將同胞兄弟的靈根奪來,但搶來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哪天靈根跟身體血脈衝突了,就會靈氣倒灌、自爆而亡。至於施術者,這法術需要大量的精血祭煉,尋常人哪來那麽多精血。”

    “林氏為什麽做這種事?”長寧不解的問,“她就算跟我阿姐有深仇大恨,多得是法子報仇,為什麽要選這種同歸於盡的方式?”她抱顆雷珠自爆也比這種法子好吧?

    “她被人騙了,就跟那位外室一樣,兩人都不知施展這種邪術需要付出什麽代價,以為隻要血祭上幾人就能完成這種邪術。”寶茶說,他手掌一伸,掌心出現了一隻玉匣,裏麵封印的正是林氏,寶茶功力高深,對林氏的搜魂十分順利,完全沒有任何抵抗,林氏神魂也沒收到什麽傷害。她渾身精血已枯,也隻有兩三月的性命了,寶茶也懶得取她性命,現在殺了她反而是成全她。

    慕臨淵接過玉匣,這林氏也是重要證人之一。

    長寧猶豫了下,“祖師伯,秦二知道林氏施展這個邪法嗎?”如果秦二隻是被美色迷惑,對時下來說也不算什麽大錯,他還算有救,如果三娘想跟他複合,她也不會反對,但說是他明知道林氏要害三娘而不作為,那他就該死了。

    寶茶淡然的問:“有區別嗎?”

    “當然有,如果他不知道,那他還算太壞——”長寧不敢確定三娘會不會因為這件事離婚。

    慕臨淵輕拍長寧的背,“祖師伯的意思是,他不管知不知道,他都不可能活下去了,鶴兒你好好安慰下你堂姐吧。”

    “師兄,你不是說這邪術太大的禁忌嗎?為何要把秦家人都殺光?”長寧問,她知道這種邪術一旦曝光,一定會引起大轟動,但滅族這種事她還是無法接受,秦家很多人該死,可也有很多無辜的人,她下意識揪緊了自己的衣擺。

    寶茶見小姑娘滿臉難受,不解道,“你堂姐渾身精血被人吸走了大半,要不是你發現的早,她再過半年就死了,這種人家有什麽好惋惜的?你要是擔心她以後寂寞,再給她找更好的夫君就是。”

    長寧苦笑,祖師伯原身是草木,本就比不上人族多情,又怎麽能了解人族複雜的感情。怎麽說秦二都跟三娘夫妻三年,生了兩個孩子,就憑這點,三娘就不會輕易忘了他,她望向大師兄,“師兄,就因為林氏用了這邪術才會牽連秦家的嗎?”

    “這邪術是禁忌,但若說出現了就要全族的命也不至於。他們是犯了其他忌諱。”慕臨淵啞然失笑,林氏要這本事,她何必當秦二的妾?“他們不僅私通外敵,還跟們跟陰騭宗餘孽有關聯,我就算想放過他們都不行。”

    私通外敵?陰騭宗?難道秦家想背叛宗門不成?長寧暗忖。

    “鶴兒,你知道秦家來曆嗎?”慕臨淵問。

    “我知道他們是大師姐建立的。”長寧說著她所知道的情況。

    “百多年前的雍州妖物、修士橫行,雖歸中土治下,但其實跟北原沒什麽區別,當時雍州最大的三位妖王就是太白劍宗柳少白一手扶植起來的,當時的雍州還是太白劍宗的勢力範圍。”慕臨淵跟長寧說起了秦家真正的來曆。

    長寧輕輕的“啊”了一聲,她沒想到雍州還有這等往事,雍州跟太上宗屬國相臨,離太白劍宗卻還隔著一個郴州,如果雍州是太白劍宗的勢力範圍,那不就等於太白劍宗已經找到太上宗家門口了。

    “當時門中一名陽神老祖飛升不成隕落了,我們的老祖又重傷轉世,你師傅遠遊未歸、我祖師和師傅還要護著老祖轉世。”慕臨淵思及往事感慨萬千,當時清虛宮也算是內憂外患吧,“當年我在宗門理事,你大師姐再鞏固了修為後,就孤身入雍州連挑三大妖王,三天之內三大妖王都被她斬於劍下……”

    慕臨淵說著說著就不說話了,長寧聽得正激動,雙目亮晶晶的看著慕臨淵,“師兄後來呢?大師姐太厲害了!”她一臉神往,大師姐又帥又美,又那麽厲害,她以後能跟大師姐一樣就好了。大師兄也很厲害,那麽年輕就能穩住宗門,這種你拚殺,我為你穩定後方的感覺太好了。

    “後來她就平定了雍州,扶植了秦家。”慕臨淵一句話就把秦以清同柳少白大戰了半月,最後以一招險勝,將柳少白逼退雍州,再率領門下弟子四處征戰,將雍州所有的妖窟都清掃幹淨的豐功偉績完全的帶過。

    長寧等了慕臨淵半天,見他最後隻說了一句話,不由呆呆的問:“就這樣?”

    “對,就這樣。”慕臨淵淡定的說,說多了也不知道小丫頭會怎麽胡思亂想,還是少說幾句好。

    寶茶嘴角微哂,這小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誰不知道他是擔心秦以清搶走小丫頭。慕臨淵、秦以清年歲相當,兩人當年是太上宗所有道童中的大師兄、大師姐,無論從修為還是處事能力上,兩人都不分伯仲,當時宗門有不少長輩都有意撮合兩人,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眷侶。當然這隻是長輩美好的幻想,事實上兩人從道童開始就開始互爭第一,沒成為仇人已是因為他們都拜入清虛宮名下的緣故。寶茶換了一個坐姿暗想,等秦丫頭出關,發現自己小師妹已經被慕小子拐走了,不知道她會有什麽反映,想想就很期待。

    長寧聽得滿臉失望,這其中肯定有很多驚險,不過大師兄也不是說書先生,能告訴她這些經過就不錯了,她回去問白雪、墨瞳,她們一定知道。

    “你師姐建立秦家一來是想在雍州牽製柳少白,二來也是在中土安插一個家族,你知道京兆杜氏嗎?”慕臨淵繼續給長寧解疑。

    “知道,他們跟我們沈家差不多。”長寧說,京兆杜氏跟他們平江沈家是齊名的。

    “行峰道君有位弟子就是杜家人。”慕臨淵說。

    “那大師姐為什麽不找我們沈家?”長寧問,沈家論優勢比秦家大多了。

    “當時我們還需要祖師叔在世俗等候老祖,不能暴露祖師叔身份。”慕臨淵說。

    秦家是秦以清安插在中土的一枚棋子,他們想要秦氏快速發展,因此給了秦家許多便利,能讓秦家在短短的百年時間足以跟中土世家大族媲美,所以沈家才會以世家身份跟秦家聯姻。但人心都是不足的,秦以清建立秦家的目的,隻為了穩定雍州,再在中土留個暗樁,秦家在家族發展起來後,就起了二心,他們動了想要問鼎九州的心思。

    秦家是秦以清一手扶植起來的,秦家一天留在雍州,就一天隻能做秦以清的走狗,秦家家世顯赫後,就開始不甘心了。如果當了皇帝,秦以清就沒理由再約束秦家了。修士不能參與中土皇權爭鬥,這是修行界約定俗成的規定。中土並非沒有過修真皇朝,秦家是想建立一個修真皇朝。誌向遠大,可惜生不逢時,莫說太上宗了,就是太白劍宗都不可能給他們這機會。

    “他們想要稱帝?”長寧沒想秦家會想稱帝,要是尋常武將世家這無可厚非,但他們是大師姐扶植起來的家族,師兄應該不許他們這亂來吧?

    修士很少會參與帝位爭奪的,更不會去做所謂的“國師”,畢竟在宗門內就長寧這個築基期小修士日子過得就比皇後還舒服了,更別說別的金丹、元嬰修士,還有一點就是修士一旦當了國師,個人的氣運就徹底跟國家氣運聯係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個皇朝能綿延多少年?至多不過七八百年,然而一個金丹修士歲壽在千年以上,元嬰修士更是歲過萬載,怎麽會把一個皇朝放在眼裏?會去當國師的,隻有那些修煉無成,隻能依靠外物進階的低階修士,想憑著皇權多享受幾年罷了。秦家是秦以清一手建立的,跟清虛宮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慕臨淵又怎麽會允許秦家爭奪皇位,由他們擔下這份因果?

    “知道秦家那位大少爺為什麽不成親嗎?”慕臨淵從袖中拿出梳子,散開長寧的發髻給她慢慢梳頭,見小姑娘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手下越發輕柔,“他在等杜家的女兒。”

    “就是京兆杜家的女兒嗎?”長寧問。

    “不是京兆杜家,是太白劍宗治下的杜家,他們家有位尚在太白劍宗修行的女兒,跟秦紘同歲,已經秦紘定親,就等秦家問鼎帝位後兩人就會成親。”

    “他們跟柳少白有勾結?”長寧沒想到秦家居然會跟太白劍宗勾結。

    “貪心不足蛇吞象,我們不許他們問鼎帝位,柳家卻很支持他們。”慕臨淵語氣清淡道,“隻這這一項,他們就該死!”

    “他們也不是小孩子了,就不知道與虎謀皮的下場嗎?”長寧不理解秦家的想法,這裏是修□□,不是那種徹底凡人做主的世界,秦家是大師姐一手建立起來的,隻要他們肯安分些,當個修真世家比不皇家好嗎?他們不樂意受師姐掌控,為何不一開始就提出,現在得了好處就想要自由,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他們還害了三娘!她低下了頭,她還不知道應該跟三娘說這件事,將心比心,她要是遇到這種事估計要瘋了。

    慕臨淵遲疑了下,“鶴兒,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你堂姐已經嫁了。”長寧不一定會多想,可慕臨淵還是解釋了一句。秦以清沒閉關前,秦家一直很安分,後來秦以清碎丹重修的消息被宣揚了出去,才引起了秦家動了不改動的心思。他們自以為隱瞞得當,殊不知道慕臨淵早看在眼裏。

    他之前是想安排長寧去了京城後,再動手收拾秦家,也省得長寧為難,他保住她堂姐沒事就行了。卻沒想到林氏會對沈三娘動手,被長寧看出不對勁,慕臨淵幹脆提前動手,派道兵將秦家所有重要人物都扣下。

    長寧輕輕點頭,“師兄,誰也不想遇到這種事。”秦家這行為就是通敵叛國,換了哪一國的律法,牽扯到的人都沒活路,“他們還要害我堂姐!”

    “這件事倒是跟秦二沒關係,是那林氏自己不知死活,跟陰騭宗有牽連,害人害己。”慕臨淵說,柳少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個性,怎麽可能因為秦家幾句話就真信了他們。林氏隻是秦家投石問路的棋子,林家也不完全是太白劍宗的人,如果林氏不跟陰騭宗有聯係,林家是沒有滅族之禍的。

    “陰騭宗?”長寧不止一次的聽到這個宗門,“大師兄,陰騭宗是跟補天道一樣的邪教嗎?”提到蕭湛她滿臉厭惡。

    慕臨淵失笑,“補天道不算邪教,他們修煉的也是玄門正宗,補天道承傳迄今,也就跟上古劍宗有過一戰,但陰騭宗當年是被整個修真界聯合起來滅宗的,迄今為止,隻要發現有陰騭宗餘孽都殺無赦。”林家也無可幸免。

    “陰鷙不是私下做好事的意思嗎?”長寧困惑的問,“那陰騭宗難道是私下做壞事,所以取個反名?”

    長寧的話讓慕臨淵、寶茶都哈哈大笑,寶茶笑著捏了捏小姑娘的麵頰,“鶴兒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胡,有心為善雖善不賞?”

    長寧點頭,“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這句話在修行界很出名,她本人是不大讚同這句話的。

    “這句話是補天道明煌真君在陰騭宗覆滅時說的。”寶茶悠然的同小姑娘講起了古,“陰騭宗在上古時期也是一個大宗門,論門派輝煌程度不亞於上古劍宗,當時陰騭宗還叫上善宗,門下分了兩峰,一峰名清靜、一峰名陰鷙,清靜峰講究的是自然無為,本心見明,以行功德為要;而陰騭峰則以善行入道,要求內修心法、外積善功。當時兩峰因教義不同,同門間大打出手,最後清靜峰峰主叛教而出,從此下落不明,而陰鷙峰將宗門改名為陰騭宗。”

    這段曆史連慕臨淵也不是很清楚,陰騭宗在上古時期就覆滅了,當時門派所有的典籍都被各大門派毀滅了,宗門典籍中都沒陰騭宗的詳細曆史。他沒想到寶茶居然清楚這段往事,果然活久了,就什麽都知道了。長寧聽了清靜峰下落不明,心中撲撲直跳,阿翁不是說他的門派叫清靜派嗎?大師姐說她沒聽說過這門派,難道清靜派的前身是上善宗清靜峰?

    “陰騭宗門派修行就是為了做善事,這個宗門弟子人數弟子,但每個弟子築基後都會雲遊四方,四處救濟百姓。”寶茶提及往事,淺眸帶了幾許悵然,“在普通百姓中陰騭宗的名聲深入人心,但漸漸的有人就發現但凡陰騭宗弟子所在之處,往往多天災*,境內百姓也一心奉陰騭宗門人為神。”

    “他們是先私下行惡,將百姓逼得走投無路後,再以善者身份出現行善嗎?”長寧問,陰騭宗要是真一直積善行德,沒道理會引來所有宗門的圍剿,連宗門典籍都被毀光的地步。

    “不僅如此。他們還融合了神道修煉法門,以十一顆念珠為法器,吸收人七情六欲修煉,還在民眾中傳下十條咒語,讓百姓日夜虔心誦念,心意越誠者,給予的獎勵越多,那人被控製的也越嚴重,最後能達到一句話讓其生讓其死的地步。當時的陰騭宗宗主華陽真君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提起陰騭宗,寶茶感慨萬千,“可惜走岔路了。”

    “所以天才作惡比庸人更可怕。”長寧低聲嘟噥。

    寶茶失笑,“對,天才比庸人更可怕。”

    “陰騭宗有控製人心的手段,靠著那十條咒語,他們屢屢能死灰複燃,上古修行界圍剿他們五百年才算斬完了所有真傳。”慕臨淵緩聲道,“至此之後,修行界幾大宗門就出了一條規定,以後遇到陰騭宗餘孽,寧可錯殺不得放過!”慕臨淵本就沒想輕放秦家,要是他們有了好下場,以後宗門所有附屬家族都能動異心了。現在有了陰騭宗的借口,慕臨淵可以保證在百年內再無人敢起二心。

    慕臨淵的話讓長寧打了一個寒噤,她知道秦家的覆滅已成必然,“阿兄,我兩個外甥他們還小,什麽都不懂,你能饒了他們嗎?”

    慕臨淵道:“鶴兒,把他們和你堂姐腹中的孩子一起送到沈家,以後他們就是沈家的孩子。”慕臨淵可以饒了這三個孩子,但他們不能以秦家後代出現。

    “師兄你最好了!”長寧欣喜若狂的撲到了他懷裏。

    慕臨淵感受著她身體暖暖的熱意,微微的笑了。

    長寧送走了寶茶和大師兄,對著鏡子遲疑許久,拆了師兄給自己精心梳好的花苞,隨意梳了一個馬尾,去找沈三娘談心。秦二是死定了,三個孩子她也不能相認,這對三娘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啊!長寧腳步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