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何處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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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份的南京寒冷幹燥,西北風劃破城市的時候帶來刺骨的嚴寒和稀稀落落的雪花,終日陰沉的天氣讓人在寒冷中壓抑得不行,我出院之後的一個星期一直沒去上班,手上的業務全部交給王老頭了,幾個平時關係較好的客戶也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辭職不幹了,都表示可以出比我現在工資高一倍的薪酬挖我過去,我說我隻是家裏有事,休息幾天,隻要王老頭那公司開一天,我就會在那幹一天,除非他炒我魷魚,就算他要炒我,我也會哀求他再給我一次機會的,除非實在留不下,我才會黯然離開。王老頭對我真的沒話說,親自給我送來一萬塊錢慰問金,說讓我自己買點補品,把身體養好,工資提成正常發放,我張銳絕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就衝這次住院他對我的好,我也要為他竭盡所能。

    在床上待了將近一個月,整個人都快發黴了,從我記事起,我就沒在床上待過這麽長時間,按照我的性格,平時睡個懶覺都感覺的深深的罪惡感,哪怕閑來無事在街上亂逛,都比躺在床上像個廢人一樣要好。家裏好長時間沒打掃了,桌子上地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我也懶得去動,看著屋子裏一切的一切,都有木木的身影,那張餐桌,是我們從宜家搬回來的,窗簾是我們在玉橋買的,電視是在蘇寧買的,茶具是她去景德鎮出差的時候買的……屋子裏依稀殘留著她最喜歡的檸檬味洗發水的味道,隻是那股味道早已不像之前那樣濃鬱,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淡到都快聞不到了……臥室裏照片牆上她的照片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抽走了,隻留下我的單人照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最上麵的相框空空的斜著掛在那裏,風一吹,搖搖晃晃,我想,她在抽上麵的照片時一定很費力,她一定是墊著腳吃力地把照片拿出來,因為她掛上去的時候就是踮著腳很吃力,我坐在他身後看著她可愛的樣子咯咯直笑,陽台上的竹桌子竹椅子落了一層雪花,桌子上的綠蘿凍得枯黃,就像我和木木的愛情,在寒風中戛然而止……我從來沒感覺過家裏這麽淒涼冷清,一個家,沒了愛,沒了人情味就是一間空空的房子。

    我回家後發過兩條信息給木木。

    木木,我這幾天一直在家裏沒出去,你在哪裏?

    木木,你可以給我回條信息嗎?我在等你。

    然後就是無休止的等待……等待的日子最讓人折磨,那種心情無法用文字表達出來,總是不想一直看一次次這手機,總是逼著自己睡一覺,想著一覺醒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她回的信息,總是期盼著手機會響,然後看到她的信息,可是一次次從睡夢中醒來,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在手機鈴響響起的時候在心中燃起希望,然後再失望……女人絕情起來真的是無法挽留,死不回頭。

    躺在床上想了好幾天,回憶和木木在一起的幾年,我對她掏心掏肺,一心想著能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家,幾年間,所有的快樂的回憶都是和她有關,所有的委屈和痛苦我都不想讓她知道。從大學到畢業,我們走過了最清貧的日子,走過了最難熬的日子,本以為可以一起走到幸福,可是木木卻沒了信心,我們約好了去西藏,去雲南,一起去看布達拉宮,一起去看蒼山洱海,是她太心急還是我太無能,我現在懂得了很多事情經得起計劃,卻經不起等待;經得起承諾,卻經不起同行。光陰是個儈子手,他不憐惜愛恨情仇,不寵愛兒女情仇,手起刀落,鮮血淋漓,悲傷的人撕心裂肺。

    我趴在床上,不爭氣地哭起來,這裏,隻有我一個人,即使有再多的人,我也會無所顧忌地哭,我需要宣泄,藍色碎花床單是我和木木最喜歡的一款,買了好幾條同樣的,幾年來,洗洗換換,一直用著同一款,櫃子裏還有兩三條新的沒拆封。我把手機扔在地上,用力捶著床,眼淚像下雨一樣,我清晰聽到自己大哭地聲音,那是發自內心無人傾訴的委屈和失落,是對幾年來用心累積的愛情的祭奠,這是我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哭泣,也許也是最後一次為女人哭泣了。

    忘了隱隱作痛的傷口,忘了所有人的虛情假意,此刻我是最無助和孤單的孩子,愛情的時間裏本來誰都有權放開牽著的手,可是她又怎麽舍得放得如此果斷,走得如此匆忙,我們一起構想過的那個家,在我腦海裏越來越清晰,在她腦海裏是不是早已模糊,變成最無聊和幼稚的情話?在南京寒冷的街頭她怎麽就舍得丟下穿著單薄的我自己離開?她忘了我對她所有的好嗎?她忘了我在雪夜裏和她一起奔跑嗎?

    我想,要是木木現在在我旁邊,她一定會坐在床邊抱著我的頭給我遞上一張紙巾吧,她一直很疼愛我,她說這是對學弟的關愛和嗬護,可是現在呢?木木學姐,你能再關愛我一次嗎?你知道嗎?學弟需要你的嗬護。

    我顧不得擦拭洶湧的眼淚,床單濕了一大片,我卻沒有忘了試圖在上麵尋找她殘留的體味,我的腦海裏全是木木,也許她會隨著我的眼淚一起流出,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可是現在,她是充斥著我的全部。

    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夢裏,木木拉著我的手,在熱鬧的路上奔跑,我在她後麵邊跑邊喊,木木學姐,是你嗎?她不說話,不時回頭看著我笑,我繼續衝著她喊,木木學姐,是你嗎?別騙我,我看到你了,你就是木木學姐。她依然不說話,我們一直跑了很久也不覺得累,直到我們跑到一個河邊,河麵風平浪靜,像一麵鏡子,河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水藻和小魚的身影,她轉過頭指著河中間對我說,十八快看,那就是我們的家。

    家?哪裏有家?我問她。

    她走到我身後,把我往河中間一推,我大叫一聲,醒了。抽泣著找到被我扔掉的手機,晚上八點了。

    又是王彬給我打來的好幾個未接電話。

    然後又給我發來微信,在哪裏呢?我來找你,有事跟你說,速回。

    這一覺醒來整個人感覺輕鬆多了,就這樣吧,家,哪裏有家?有爸媽的地方才有家。

    我給王彬回了個信息,在家,你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