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次被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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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傾城向來認為,能迅速地適應突然變化的環境、融入環境的能力、自我催眠能力是她最大的優點。這已經是第三次提到了,因為,不是她這方麵變態,那就是她內心一直壓抑著二十多年的孩子心性全都爆發出來了。

    她自從穿越到一個權貴家庭的新生兒身上後,真是一點都沒有一個成年人的自覺,甚至她都把自己當成一個三歲小孩看。

    在那天晚上賓客散席後,她就呼嚕嚕一覺睡了大半天,然後整天不是吃,就是睡,其他的事一概不做,就是第一天都在睡的小少爺趙國安都比她活潑很多。這與她第一天來到這世上的表現大相徑庭,一度使趙明升懷疑自己那天晚上是不是假抱錯了。

    在趙傾城的認為,幾個月大的嬰兒,就是要吃好睡好,身體才能長好,所以就真當自己是一頭“豬”。她一點也不反感奶娘的人乳,相反吃得很香甜,一天四次一點也不膩。

    半年後,像是有預謀的一般,她開始逐漸好動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每天盯著蟬兒她們看,要是有機會就一把抓住她們頭上的珠釵首飾、耳上翠玉朱環,要摘下來玩,總能把她們嚇個半死,因為這些都是能傷人的尖利玩意兒。結果受她影響,哥哥國安也學她去摘,結果搞得奴婢們人心惶惶,小心翼翼。

    可這才隻是一個噩夢的開始而已,一開始,倆孩子抓不到就算了,到後麵就開始哭鬧起來,不給就哭,拿不到就哭,越哭越凶,就連父親趙明升當著他們的麵狠狠地訓斥他們,照樣哭;母親常德公主對他們循循善誘,溫聲教導,還是照樣哭。之後沒辦法了,以後侍候兩小霸王的婢女都必須戴較為鈍的木釵,兩孩子們照樣抓,搞得婢女們都不得不披頭散發地出來,最後幹脆什麽都不戴了。

    但這時候,傾城已經能夠在床上地上爬了。她的視線開始轉移,就比如父親母親腰間的玉佩,開始搶那些精致的小盒子、小瓶子之類的玩意,更關鍵的是他人竟然還搶不過她。那些都是裝著上等膏藥、貴重物的東西,所有人都無奈的很,趙明升更是下令給她造了一堆這樣的小玩意,然後都被她送給國安了。她開始扯珠簾、拉羅帳,本來以一個小嬰兒的力氣是不可能扯動的,也就沒管她,可是幾天之後,所有的羅帳、珠簾都被她扯壞了。

    嬰幼兒嘛,特別是長身體最快的時候,就該聰明好動,觀察周邊的新鮮事物,有一定的破壞力,這才有利於智力的開發,就跟現代小孩要撕衛生紙玩一樣的道理。小傾城鳴鳴得意地想,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那些舉動丟現代穿越人的臉。

    她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兩歲,才消停了些。兩年期間,她為了抓池裏的小金魚,硬是從自己娘親的懷裏一頭栽下來,掉池裏麵去,差點淹死;她為了玩父親身上的那把佩劍,趁著父親不備,去拔蘿卜似的拔劍,結果劍拔出來了,人也翻了兩個跟頭,撞了滿頭大包;每當大人忍無可忍要狠狠斥責她時,她都會嬉皮笑臉、撒嬌摩蹭賣萌、一哭二鬧三上吊地糊弄過去。

    總之,這兩年,她過了前世今生以來最為快活、最為無憂、最為任性的兩年,使她感到無比的滿足。在後來,每當她想起這些的時候,都會被自己當年的舉動笑到,以及父母對自己的寵愛,感到無比的溫暖,無論再遇到什麽,她都能有底氣了。

    她也試過賣弄賣弄自己在現代學到的詩。在某天八月份的夜晚,母親帶著她和國安坐在庭院裏賞月吃梨。偌大的園子裏栽滿了梨樹,樹上全是熟透了黃澄澄的梨子,十幾個丫鬟正忙著采摘。

    她母親偏愛梨花,在她嫁過來之前,趙明升就命人在她的園子裏栽滿了梨樹。她母親不忍浪費這些果實,所以這些天不是吃梨,就是吃梨,傾城和國安都要吃吐了。

    那天晚上,月圓高掛,樹影婆娑,明亮柔和的月光透過剪影灑在地上,意境頗好,寧靜祥和。傾城突然很想背詩,當即就想到了好幾首,可是要屬最簡單最容易套用還被用得最多的,還是李白的《靜夜思》。

    她想了想,照搬過來肯定很奇怪,於是就吟到:“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爹爹。”

    常德公主覺得很意外,當天晚上就告訴了晚歸的趙明升。趙明升哈哈大笑,說這詩肯定不是她作的,而且還被篡改過了。

    傾城不服,問他是怎麽看出來的,趙明升笑著說:“你借的這首詩,有心境,可你沒這心境;由景而發,可又不太應景;像是思人,但又不是思人,讀起來就覺得牛頭不對馬嘴,不過意境卻在。所以這首詩不但是你借的,而且還被你改過,生生破壞了味道,哈哈哈。”

    趙傾城唉聲歎氣,其實她是知道的,樹前明月和床前明月是有些差別,至少那滿院的剪影,不容易讓人聯想到那是霜。而且爹爹天天見,怎麽可能見月就思爹,兩者一點都沒有關聯性。她就是心血來潮想試一下嘛,誰知道她爹爹一點也不好糊弄,不過想了想父親的傳說,也就釋然了。

    趙明升在初露頭角時,是以音律、文采、容貌出名。他入朝為官後,曾私下對陛下進言,國庫空虛,軍糧不足,建議廢除在朝不作為的貴族,以充國需,減少內耗。

    此時戰亂紛起,民不聊生。魏國資源豐厚,易受他國覬覦,同時養肥了一大批貴族世家、中飽私囊之輩,可軍力卻越來越弱,受他國兵馬紛擾,皇上被他說得有點意動。

    可惜在陛下做決定之前,卻被一些貴族世家知道了,這給趙明升和他家族帶來了很大的禍患,趙明升更是被削去了官職。

    不久後,魏國被淮、羌兩國聯合起來侵略,敵軍長驅直入,直接攻到魏京。就要國破,一時間所有貴胄之家包括皇族,紛紛卷斂各種財物,意圖逃往他國,不想抵抗。隻有趙明升主動請纓,帶著殘存的弱兵迎敵。

    他文韜武略,足智多謀,善於運籌帷幄、奇兵戰術,竟然真的將敵軍打出了關外。一時間,他威名赫赫,功高蓋主,魏京所有有權勢的人對他迎奉巴結,魏國皇帝更是將自己最寵愛的常德公主嫁給他,還希望他能順便把淮國占領的城池給攻回來。

    但趙明升執意提倡此時應宜休生養民,養兵買馬。幾年來,他改革軍製,獎賞分明,魏國的軍隊迅速強大了起來。

    由於魏國偏西,他的字是習林,故特封號西林,實則是護國一等大將軍的實職。此時,他二十五歲。

    傾城後來回房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她悄悄拉過蟬兒跟她說:“蟬兒姐姐,有件事拜托你。”

    蟬兒被她嚴肅的樣子弄得激靈靈地打了個顫,畢竟她絕對是個不正經兒的鬧事主子,人雖很小但鬼得很,很不好應付。當下僵硬地笑了兩下,小心地問:“小姐,有什麽事就說,奴婢定當在職責範圍內盡力。”她將“職責範圍”四個字咬得很重。

    傾城歎了口氣,“也沒什麽,你不用緊張。前些日子棋數哥哥寫下了一首詩,偏巧被我撞見了,就以承諾不會將此事告知別人把這首詩送給了我。”

    蟬兒明白了,原來昨天小姐吟的那首詩是棋數作的。棋數自幼就是大將軍的伴讀,沒什麽奇怪的,便好奇道:“為什麽不敢告訴別人啊?”

    傾城神秘兮兮的對她說:“因為那是情詩!棋數哥哥暗戀月玨,思幕之下想入非非,情不自禁地作了一首情詩,隻是這首詩有些冒犯人家姑娘了,這要是讓我爹知道,非得打他一頓板子,若是月玨姐姐知道了,非得惱羞成怒不可。”

    蟬兒驚訝,她也是學過一些書的,更想八卦了:“具體是什麽內容?”

    傾城湊過去,小聲道:“你聽好,床前明月光,疑是美人紗。舉頭望明月,低頭思玉香。”

    蟬兒疑惑:“這哪裏不妥嗎?”

    你笨呀。一個男人在床上想美人能有什麽事?月玨的玨不就是玉的意思嗎?說的就是她玉體的體香啊“

    啊?”

    所以,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別人若向你旁敲起我那首詩是從哪抄的,你就說那是你寫的。”傾城故作一本正經道。

    啊?”蟬兒的臉色頓時苦澀萬分了,這關她什麽事啊。

    啊什麽啊,我可是把我和棋數哥哥的身家性命,還有玉玨姐姐的一世清白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們啊!”說著,便將她事先準備好的一大包金鎖玉佩等的值錢物件兒一股腦地塞給蟬兒。

    這些都給你,就當做我給你的補償和謝禮。”

    啊?”蟬兒還是這個字,表情更為哀苦了,感情這主早就想好賄賂她,拿她當擋箭牌了。

    傾城又是一陣苦心婆說地給蟬兒洗腦,蟬兒最終連歎三聲,拿著那包東西鬱悶地離開了。

    傾城望著著蟬兒的背影,鬆了一口氣,心想撒謊可真不是個容易的事兒,你撒了一個慌,就得想辦法去圓謊,還牽連了其他人。棋數最倒黴,無緣無故地躺槍,不過他確實是暗戀月玨的;還有那李白的《靜夜思》,好好的思鄉之詩硬被她扯成了淫邪香豔之詩,而且手法還很不高明,真是對不起他老人家千古大詩人之名。

    老白,你放心!以後借用你的詩,絕對會和別人說它們是你李太白所作,也算是在這個世界為你宣傳揚名了。

    棋數,你也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追到玉玨姐姐的,你娶老婆的聘禮我也給你包了。

    傾城舒緩了一口氣,心裏的負罪感減了不少,剛要回去睡覺,可是一回頭就嚇了一跳。

    隻見國安正一臉無辜大眼地看著她。

    傾城心髒狂跳了兩下,夜黑風高,她又剛做完見不得人的事,差點以為見鬼了。當即問他:“你在這裏做什麽?”

    國安純淨地笑了,簡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當然這淤泥肯定是她趙傾城了,“找你呀。”

    找我做什麽?”

    睡覺覺。”國安一臉稚氣清澈,哪怕被她帶壞了點,但依然簡單地如一張白紙。

    唉。”傾城歎了口氣,她本來想問她和蟬兒剛才的對話他是不是聽到了,但轉念一想就是被他聽到了也沒什麽。

    回去吧。”

    過了幾天,趙明升突然直接來提她,遣散周邊侍候的下人。

    趙傾城永遠記得當時她爹爹的神情,不怒而威,含笑半冷,一雙桃花眼裏波濤洶湧,玉麵如畫絕豔三分,使得趙傾城不知為何腿腳發軟,心跳如鍾敲鼓鳴,不敢多看父親幾眼。

    他坐在椅上,居高臨下,端起玉案上的曜夜暗星油滴茶盞,品了口太北殞月山脈上采摘的韶光名茶,再漫不經心地瞥了眼站在自己跟前低頭的小小身子,然後又繼續品茶。

    傾城低頭作認錯姿態站了半晌,也不見父親開口問罪。心知那首詩的事情東窗事發,暗道自己的道行果然還是太低,老爹發起威來,自己被克製得死死的。

    許久,趙明升終於惜字如金地吐出了幾個字:

    你很有才啊。”

    字麵上是誇她,但配上那清冷的語調便變了味道,她知道這是在諷刺她,於是老實地回道:“孩兒不敢。”

    又過半晌,趙明升才繼續說:“你今年多大?”

    趙傾城的心跳鼓的更加狂了,就好像直接要破胸口而出,否則就會狂蹦得自爆。她冷汗連連,明白最近得意忘形,做得太出格了些。

    她回答道:“兩,兩歲快半了…….”聲音也還是奶聲奶氣的。

    趙明升笑了下,也不知是喜是怒,“是啊,才兩歲,便是我,也沒辦法如你如此早慧。”

    趙傾城絞著小手,盡量多表現一些小幼兒的本性,頭低得更低了。

    可識得字?”

    一聽到這句,趙傾城頓時便明白了自己是怎麽樣給自己挖了個大坑,然後再跳進去。因為若是棋數在床前作詩,她怎麽可能會知道,人家也更不會告訴她,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把那首詩寫了下來,不小心讓她瞧見。可是在這個時空國家的字體和自己學得的漢字是不太一樣的,即使看上去有點像,但區別還是很大的,她當然不可能認識。真是她自作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不識得。”

    隨即又一片寂靜,又過許久,趙明升冷冷地說道:

    可知錯了?”

    趙傾城頓時伏下身去,跪在地上,頭埋在地上。

    爹爹,孩兒知錯了。”

    錯在哪兒?”

    孩兒不該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更不該陷害別人,也不該對爹爹娘親撒謊。”

    周圍又靜下來了,鳥兒絲毫不懂氣氛地在樹上歡悅地鳴叫,偶爾傳來一聲“咕咚”的悶響,不知又是哪個隱藏在哪棵高樹下的梨子熟透了掉下來。

    這次趙傾城沒有等太久,聽到一聲輕輕地歎息,也不知父親是何表情。

    你半歲開始就十分淘氣,顯露你的聰慧之姿。本來,我當你年紀太小,就未多加教導,隻是你心智成長的速度實在太驚人了,甚至竟然有了城府心機,雖然還淺,但若現在不管的話,以後還不知你是否長成一個陰險惡毒、自私算計的小人。”

    趙傾城乖乖地伏在地上,沉默不語。

    你可明白?”趙明升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

    回父親,孩兒明白,今後定洗心革麵。”

    洗心革麵”這些字說出來之後她便有些後悔,自己才兩歲,怎麽可以顯露這些,但想到趙明升已經知道她的與眾不同,過於隱藏的話反而引人懷疑,便放寬了。

    又沉默了半響,趙明升留下幾句:“我隨後就找個夫子教你識字,作為懲罰,你必須三個月內背會四本書。”隨後,拂袖而去。

    在他走時,飄動的衣擺拂過她的頭頂,她稍稍抬頭望去,隻見那衣角是雪色的綢緞,上邊文秀著浮動的流雲青絲,清雅脫俗,不染塵埃。

    孩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