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將腿伸直，渾身如同一股電流流過，說不出的通暢。就聽見外麵傳來一到熟悉的聲音，令她渾身一震，從椅子上坐直了起來。

    他來這裏幹什麽？

    江世子，國師就在裏麵，容我前去通稟。”玲廂的聲音穿過房間的門，清脆的傳進沈硯的耳朵中。

    江錦瑟的聲音如往日一般悅耳，帶著低沉的聲色：“勞煩姑娘通稟。”

    這些對話，沈硯都是聽到的，她依舊坐在椅子上，麵不改色，看著玲廂走進來，嘴巴一張一合的稟報完，也沒有吭聲。

    玲廂覺得奇怪：“國師，國師？”

    沈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走神，便理了理衣襟：“讓他進來吧。”

    玲廂啞然的望著她：“您的衣裳……”

    沈硯低頭一看，赫然是黑一片白一片的模樣，就像是從灰煤炭裏鑽出來一樣，這樣見客會不會不禮貌。

    可沈硯不想對江錦瑟用什麽君子禮數，也沒有必要見他之前還要整理儀容，執意道：“你讓他進來。”

    玲廂依言將江錦瑟請了進來，江錦瑟確實是老成了不少，但看到她灰頭土臉的樣子，還是微微一愕然，隨即一拱手，道：“貿然拜見，叨擾了國師清修，還望國師恕罪………”

    何事？”

    江錦瑟的目光一怔，本想先圓融的寒暄一下，不料竟被她直接打斷。不過這樣也好，直接說明來意，不用粉飾太平，倒也本色。

    他緩了緩心緒，道是：“奉家父之命來探望國師，不知國師身上的傷可還有大礙？”

    沈硯沉默不語，看著他從袖口中拿出來一個精致的白瓶子，方才道：“無大礙，替我謝謝老王爺，世子的藥，怕是用不上了。”

    江錦瑟的手一頓，而後尷尬的停在了半空，好一會兒，方道：“無事便好。”

    頓了頓，又道：“國師這一身…可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在這個諾大的尚書府，她還能遇到什麽事情？

    自從聽完江錦瑟那日在皇宮說的一席話，沈硯再見到他，自問沒有任何的波瀾，可還是忍不住為他這句話，皺了皺眉頭。而後，她麵不改色的道：“煉丹。”

    江錦瑟自動忽略了她冷漠的態度，喃聲道：“國師初來乍到不久，日後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之前在宮裏的時候，他對這位國師說的話並不算客氣，當著皇上的麵，甚至想把她置於死地。可誰也沒有想到，就是眼前這個瘦瘦弱弱的病書生一樣的人，成了各大世家矚目已久的國師。

    回到家後，父親擔憂國師會因此嫉恨，曾幾次三番打探國師的喜好，上次送去古琴，便是其一。可明顯的，眼前這位國師，對他送的價值千金的古琴，並未放在眼裏，反而及其的沒有禮節，隻差惡言相向。

    江錦瑟那次是絕了拉攏的心思的，可近日來國師風頭愈來愈勝，江家又遭到聖上的堤防，父親隻好又讓他，來走這一遭。

    沈硯不聲不響，心裏如明鏡一樣透亮。她跟江錦瑟雖然算不上青梅竹馬，可相識相知多年，江錦瑟心裏的想法，她都能猜的八九不離十，以往猜中，都會大呼開心，可如今看著少年人熟悉的眉眼，卻隻覺得內心為這一份虛偽，而感到悵然。

    是了，人總是會變得。在這個巨大的權利漩渦中，曾經鮮衣駑馬意氣風發的江王府世子，也被打磨成圓滑的模樣，再也不見最初青澀時候的棱角與風采。

    她背著手，緩緩踱到階下，風從朱紅色的窗欞中吹了過來，兩袖便灌滿了風。

    今年的氣候並不好，已經四月初的時節，天氣依舊乍暖還寒，一點也沒有往年的和煦融融，隻是可惜了她宮裏的那些花草，一年輾轉，怕是再也見不到如今的東風了。

    世子可有聽過一句話。”她轉頭看他一眼，複又調轉開視線：“江湖夜雨十年燈，相逢一笑泯恩仇。”

    江錦瑟靜靜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喜悅的神采。

    沈硯背著風，又補充了一句：“可我為人，向來小心眼兒，以記仇著稱。世子前前後後來拜訪我一共兩次，兩次都備有大禮，上一次我弗了世子的麵子，這一次，我沒收世子的禮，我跟世子算是兩清，但卻也做不得朋友。”

    江錦瑟微微愕然，心底泛出的那點兒欣喜，也被消耗殆盡。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些什麽，外麵卻傳來一陣清甜的聲音，似那深山冷澗泉鳴，傳遍每個人耳中。

    世子兩次親自前來致歉，國師大人皆是冷言冷語，未免也太不把江王府放在眼裏了吧！”

    沈硯一直淡然的麵容，忽然一冷。她目光一轉，便看向來人，滿院婆娑葉下，緩緩走來的，確是多年未見的陸家大小姐，陸婉雪。

    有多久未見陸婉雪了？得有四年了吧。最後一次見，還是在原老侯爺的壽宴上，也就是那次，跟陸婉雪結下了難以解開的梁子。

    四年時間，陸婉雪出落得愈發的美貌，一顰一笑之間，皆是溫柔款款，比之林家的林未央，也不遑多讓。

    從住進來尚書府後，江錦瑟、陸婉雪、陸伯言一個個的挨個出現在自己麵前，無非怕的是她被尚書大人拉攏。那些曾被記憶模糊的麵容，終於又鮮明起來。

    江錦瑟轉頭看了陸婉雪一眼，微微皺了眉頭，卻也沒有阻止和苛責她一下。

    陸婉雪款款而來，今日她不過是聽聞江錦瑟要過來這邊，於是也找了個借口，來拜訪林家的大小姐，說要探望一下那林塵三小姐，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為的就是看一眼多日未見的江錦瑟。

    剛走到這邊，沒想到便看到了這麽一幕，當下臉色變有些不悅：“國師大人，怎麽說世子也是未來的王爺繼承人，國師當真這般不懂朝中禮節，還是藐視江王府？”

    沈硯眼看著陸婉雪，這陸大小姐耍起威風來，當真是整個京都誰也比不上，一句話四兩撥千斤，說的真是妙急了。

    看來這幾年，這些後輩的小姐們在深閨別的本事沒有，如何擺架子跟說話，倒是精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