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接下來我想解決一些私人的事情，所以可否請你們先行離開？”

    金發藍眸的少女像是在重生的過程中被洗去了一切的情感甚至情緒，她麵上半點表情都沒有，聲音也是平板冷靜的過分，哈利怔了怔，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他這一停頓，旁邊的兩個人也就順勢分開，路易斯的目光順著聲音流轉到安妮身上，觸及少女額頭上更為複雜的印記時，聲音裏的憤怒幾乎完全抑製不住：“妮婭，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伏地魔輕輕揚了揚唇角，他像是根本不在意這兩個人之間的糾葛，動作自然地將救世主拽到了一邊，原本是打算直接離開，卻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應該留下來，在確認路易斯的死亡之前，他實在沒辦法放下心來。雖然他自己並不懼怕他，但是誰知道如果這個人如果活了下來，會不會再一次對哈利下手。畢竟若是論及瘋狂程度，隻怕當年的他都是有所不及……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會做到這一步呢，隻是為了驗證一個可有可無的猜想，就毫不在意的為自己招來強大的敵人。

    哦，也許他錯了，對於路易斯來說，這個結果大概並非可有可無。

    然而在明知自己真實心意的情況下做出這種事，他難道當真不知道自己將會失去什麽？目光複雜的看著那邊對峙著的兩個人，伏地魔微微皺眉，對於當年做下的事情，他雖然並不後悔，卻也不能說是全無懊惱。

    他知道哈利始終都在被這個事實困擾，他也很清楚以救世主的心性絕沒有那麽容易接受殺死自己父母的敵人成為自己的伴侶。作為一隻性格足夠鮮明的格蘭芬多獅子，男孩有勇氣承認自己的感情，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有那麽容易更進一步，那麽，也許他應該順勢而為，就在這裏解決這個問題……

    目光微動間，魔王便已經有了決斷，他側了側身將哈利護到身後，卻是打定主意要留在這裏了。手臂抬起，骨白色的魔杖被他斜斜握在掌心，並不很用力但卻自然地帶出一種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氣度。

    那是常年居於高位的掌控者最本質的氣度，雖然力量上較之那兩人略有不及，此刻在氣場上卻是分毫不讓，甚至或許……猶有過之！

    “我當然會離開，但並不是現在，如此不客氣地把我請到這裏，難道不應該有個合理的解釋麽？”

    伏地魔唇角的弧度銳利而冰冷，就連他完全沒有針對的救世主都覺得脊椎骨上驀然爬上一股寒氣，森冷的幾乎連血脈都要被凍結其中。

    哈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因為知道自己留下也無濟於事，所以他其實更願意就此離開，畢竟接下來可能被提起的陳年往事並不適合被外人知曉，他留在這裏也隻會讓安妮更加難過。救世主不知道安妮，或者應該說是眼前這個名叫安菲妮婭的女孩身上是不是有著某種奇異的魔力，他隻是意外的發現，在直接導致了尼古拉斯的死亡之後，他似乎依舊不討厭她。

    也許是因為實在心疼她吧……哈利不禁回憶起自己透過那澄澈的藍色眼眸看到的靈魂。在巨變發生的時候，她應該還是個孩子，因為隻有孩童才會擁有那樣純粹的靈魂。然而她又在這人世間飄蕩了太久，甚至連被死死禁錮著的靈魂都在時間的流逝下被不斷侵蝕，在真正走到那一步之前，大概是沒有人能夠理解她的，於是這女孩也隻好一個人孤獨著寂寞著痛苦著，並且她甚至沒法選擇死亡，因而永遠都不得解脫。

    哈利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理解她背負的沉重，能夠模模糊糊的看到她壓抑在心底的痛苦，但他並不想去觸及，在剛剛尋回了自己愛人的時候，他想要逃避一次，哪怕隻能夠得到片刻的寧靜。

    更何況安妮也沒有做錯什麽，她從尼古拉斯身上得到的那些都是少年心甘情願的雙手奉上，也許中間有過刻意的接近和溫柔的陷阱，但至少最後一步，她做的還算是光明磊落。

    “你難道不想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伏地魔忽然轉過頭來，目光中無端的帶上了蠱惑的意味，哈利被這目光晃得一愣，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等他反應過來伏地魔剛剛究竟說了什麽，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聽這話裏的意思，分明就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到了這個時候，你依舊覺得自己沒有做錯麽？”

    伏地魔似笑非笑地看著路易斯，姿態上雖然沒有流露出攻擊的意圖，但目光中的挑釁卻已經足以讓人心頭無名火起，金發紫眸的血族驀然轉過頭來，出口卻已是低低地咆哮：“你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難道你自己不是也做了一模一樣的事情麽？”

    一模一樣……他在說什麽？

    救世主心頭驀地一顫，他似乎已經猜到了事實真相，畢竟在和安妮對視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那熟悉的悲痛，以及隻有在麵對令自己失去至親的凶手的時候才會有的憤怒。大概是不會有錯了，哈利在心底輕聲歎息，隻是他還有些疑惑，為什麽永生墓園要求的代價會是安妮的父母……按照常理來說，倘若他們從前真的曾經有過什麽曖昧關係，那麽似乎也應該是安妮的性命更加適用於這樣的交換。

    “嗬，我殺死那幾個愚蠢的麻瓜可不是為了交換力量，”魔王的眸色沉了一沉，那血色重的仿佛要流淌出來一般，盡管哈利已經習慣他了狠厲凶扈的人設，此刻也不由得被這甚至不是對著自己的目光逼退了一步。

    伏地魔的狀態似乎不太對勁……哈利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在此刻發現自己甚至沒法吐出一個音節。兩種對立的，衝突的，彼此激烈碰撞著且其下暗潮越發洶湧的氣場糾纏著，仿佛兩條狹路相逢的巨蟒正互相糾纏吞噬，拚盡全力的試圖將對方絞殺。

    這樣的舉動實在太危險，中間但凡出現半點差錯，無論是誰都討不了好。哈利擰著眉毛試圖上前一步，然而那堪稱磅礴的壓迫力卻讓他根本沒法動彈一下。

    哈利知道這是伏地魔略有些刻意的針對，想來大約也是擔心他在這個時候試圖插手……畢竟想要分開他們，就得同時承受來自雙方的壓力，哪怕隻是一瞬間，都有可能導致魔力循環的完全崩碎。

    但他難道就能夠如伏地魔所願，安安靜靜，視而不見的站在一邊麽？

    冷笑出聲，救世主微微合上雙眼，蟄伏在意念深處的靈魂力量就在此刻被喚醒。他控製著這種力量小心且緩慢的流遍全身，而後仿佛是有一層無形的防禦場以他為中心伸展開來，相比於伏地魔和路易斯之間的磅礴威勢，這力量看似完全不起眼，但它擴展開來的時候，卻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

    像是一陣風拂過，無形無跡，悄無聲息，如果不是伏地魔一直分出精神注意著哈利這邊，隻怕也不會這麽快發現。他原本隻覺得這力量有些奇異，也並沒有往更深處想，然而接下來的轉變才真正令他驚歎，較之他和路易斯的鋒芒畢露，那樣穩固如山的厚重反倒是更加的不容輕視。

    “夠了，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好好談一談。”

    哈利自然地往前走了幾步，有了這防禦場做支撐，那瘋狂糾纏在一起的氣場便是在頃刻之間被他分開。伏地魔挑了挑眉，並沒有反抗，他當然不會願意哈利受傷，所以在這時候做些退讓倒也算不得什麽。森然殺氣在哈利隔絕開他魔力的時候就再一次遙遙指向了路易斯，倘若這個人膽敢趁此機會對哈利做些什麽，那他絕不放過。

    被這殺氣鎖定，路易斯冷笑一聲往後退了一步，他當然不想錯過這個絕好的機會，但是妮婭畢竟還在一邊，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夠……

    即便雙方都沒有反抗，在某一瞬間承擔了來自兩方壓力的救世主顯然也並不輕鬆，哈利背後的衣服幾乎已經被冷汗浸透，他腳下有些發虛，麵上卻不動聲色。

    “無論如何，這件事原本和我們沒有關係，是這樣麽？”

    目光與路易斯正麵交接，哈利麵上罕見的強硬讓金發紫眸的血族玩味的勾起了唇角。暗紅色的蝠翼在他身後翕動著，這樣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擊的姿態讓救世主隱隱覺得有些不自在，但他卻沒有後退一步，甚至連姿態上的警惕都沒有流露出來。反正現在有伏地魔在他身後，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有任何危險。

    “不，不，不，很抱歉我並不這麽想。”血族揚唇一笑，嘴角尖銳的獠牙反射著極淡的寒光，他慢悠悠地往前靠近了一步，充斥著惡意的目光直指哈利身後的魔王：“作為戰神的現任掌權人，想要提前除掉威脅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曾經也是這麽做的，不是麽？”

    心跳微微一頓，哈利很清楚他是在暗指著什麽，但少年隻是輕抿唇角，麵上神色分毫不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們現在恐怕還不能夠離開。”哈利忽然轉向安妮，語氣中似乎流露出一抹歉意：“畢竟這已經不再僅僅是你們之間的問題了。”

    這時候才意識到救世主是在和他玩心眼兒的血族表情倏忽僵硬下來，他唇角的弧度微妙的扭曲了一下，隨即似笑非笑地開口：“那你又打算怎麽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呢，我親愛的……小救世主？”

    他最後一個形容詞裏的嘲諷意味實在太過明顯，這讓哈利想要忽視都有些困難，少年微微皺眉卻依舊沒有理會他，而是轉頭看向身後的伏地魔：“也許在很多情況下我都會覺得你采用的方式過分激烈，但是至少這一次，我絕對支持你的決定。”

    對於哈利來說，能夠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基本上就已經是情緒到了那個臨界點。他和伏地魔對視片刻，那雙湖綠色的眼眸再一次看向路易斯的時候，裏麵就真是再沒了一絲半毫的溫度，這意味著他再也不打算留分毫情麵。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在邊上透明人似得站了許久的少女終於輕笑出聲，哈利心頭一緊，目光下意識地轉了過去。

    “你不必，哈利，我可以保證，他永遠都走不出這裏了。”安妮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少女在昏黃黯淡的背景裏笑的蒼白。她仿佛是終於看夠了這場鬧劇，並決意以最決絕的方式來終結這一切：“在你用父親和母親的生命換的這種力量的時候，應當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吧……路易斯。”

    金發紫眸的血族定定看著她並不說話，但目光中終於漸漸升起了說不出的哀慟。

    “但你對此也並不感到驚訝，不是麽……我們畢竟是至親的兄妹嗬，你能做得出的，沒理由我就要猶猶豫豫，畏縮不前。”少女唇邊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她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腕底光芒明滅，並不強烈卻令人心頭一凜。這是真正強大的力量，強大到此刻站在這裏的這裏幾個人裏也並沒有人有辦法抵擋。

    那是以燃燒她全部靈魂為代價才能夠使用的禁忌之術，也是尼古拉斯給她留下的最後一分餘地。他終歸還是深愛著他的女孩的，所以這段以最瘋狂，最複雜，最執拗的愛意為根基的禁錮也隻是禁錮，它從來不是詛咒。

    倘若安妮終於受夠了那樣的永生，他不會強迫她絕望的行走於世間，是的，她還有別的選擇……比如說，追隨著自己陷身永恒的寂靜。

    隻不過設下這禁錮的時候，少年也許並沒有預料到，安妮執意不惜代價的補全自己的靈魂，為的不過是現在的這一段禁咒。

    伏地魔手中的魔杖緊跟著動了，有無形的力量在這一刻狂湧過來，將哈利裹挾在裏麵然後匆匆後撤，即便是他也不想正麵對上這種程度的攻擊，更何況原本也沒有這個必要。

    救世主沒有抵抗，他看向安妮的目光中充斥著悲傷，但他並沒有試圖阻攔。在經曆了前世種種之後他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並不是所有人，在所有情況下都想要盡可能的活下去，對於有些人來說，死亡反而是最好的解脫。

    他們匆匆忙忙地後退，不，應該是哈利被伏地魔護在懷裏快速地向後退去，魔王已經找到了離開永生墓園的通道，但卻不願意在此時離開。

    他們就在出口邊上等待著，看著那燦爛的光芒在頃刻之間完全照亮了黯淡的背景，有那麽一瞬間，哈利幾乎錯覺的以為自己回到了外麵的世界，畢竟隻有正午最燦烈的陽光才會給他這樣的感受。

    伏地魔就在這一刻啟動了離開的陣文，來自永生墓園的防禦將他們層層圍繞住。目光穿過這無形的防禦場，哈利看到在短暫的光明之後，昏黃黯淡的背景色便再一次將一切多餘的光芒吞噬。而光芒褪盡之後，也是他們離開永生墓園前的最後一刻，哈利匆匆一瞥間卻是看到他們曾經停留的那片草坪上已經空無一物。

    安妮也好，路易斯也罷，都已經不在那裏了。

    哈利不知道他們究竟去了什麽地方，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