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鎮小木樓一樓的會議室裏，唐納見到了丹尼。

    這孩子個頭不高，瘦瘦的，黃發碧眼，穿著普普通通的布衣，和迷霧鎮附近每一個農夫家的孩子都差不多。看到唐納時，他明顯有些緊張，一雙手大概是不知道該放哪裏好，先是拽在身前，接著又放到身後，像是要藏著不讓人看見。

    “丹尼，你是迷霧村的人，應該來過這個鎮子吧？”唐納試圖讓氣氛輕鬆下來。

    丹尼搖了搖頭，緊張的情緒絲毫沒有減少。

    “勞倫特院長說，你是這一批孩子裏成績最好的一個，”唐納笑吟吟地看著丹尼，“但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凝結神元的。”

    “嗯……”丹尼低著頭，臉上滿是沮喪和受挫。

    “你知道原因嗎？”唐納問。

    “我……我不是那塊料……”丹尼輕聲說著，這是他姐姐迪婭的話，第一次聽到這個評價時，丹尼拽著拳頭忿忿不平，但是現在，他自己也覺得確實是這樣。

    唐納笑著搖搖頭，“你可能確實不適合做魔法師，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知道嗎？博格伯爵這次帶回來的一百個學員，沒有一個人凝結了神元的。”

    桑坦魔法學院院長勞倫特隻是一個一級法師，他沒有能力判斷學員是否凝結了神元，但是對於流雲法師韋斯利來說，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丹尼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這，這怎麽可能？”

    “事情很簡單不是嗎？”唐納笑著攤手道：“他們都撒謊了……”

    “撒謊？”丹尼微微皺起眉頭。

    “這種事情在每個魔法學院都有，即使是那些早就在家族裏受過基礎教育的貴族學生，經過魔法學院一年的學習，也隻有極少部分能凝結神元。大多數留在學院繼續學習的，都是謊稱自己凝結了神元的。你們這批整整一千個孩子，除了你以外，居然全都凝結了神元，你覺得這可能嗎？”唐納笑著問。

    丹尼一經提示，立刻想通了原因，輕聲說道：“和回去種地比起來，學院就像天國一樣。”

    “你說的沒錯，他們有理由撒謊，”唐納點著頭，“但是這樣一來，誠實反而顯得更加珍貴了，你覺得呢？”

    “我，我……”丹尼好像很糾結，“我隻是想早點回家幫父親種地……公爵大人，這幾天正是收麥子的時候……”

    唐納突然有些觸動，他從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孩子身上，隱約看見了人性的光輝——他不單單誠實，還很善良，和這些相比，他的成績優秀反而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你想回家幫你父親種地？”唐納問：“即使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成為魔法師了，一輩子都要做一個農夫……”

    “大人，這沒什麽的，我本來就是農夫家的孩子……”丹尼想起父親那一晚上對吉米說的話，他說這孩子認了字漲了見識就不願種地了，現在丹尼要證明給父親看，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丹尼，有些事情對你來說，比作一個農夫更有價值……”唐納當然不會讓這樣好苗子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

    他站了起來，“走吧，我帶你去看些東西。”

    ……

    包括丹尼在內，一百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被唐納和韋斯利帶領著，來到迷霧鎮旁的空地上，圍在一座風車前。

    這些孩子自從來到鎮子，就遠遠看見了這個奇怪的東西，但是沒人知道這是什麽。

    侏儒老工匠布魯諾知道這幾天唐納會帶工程學院的第一批學員過來參觀，所以早早就做好了準備，正像模像樣地站在風車控製杆旁，隻等著唐納的指令，好給這些孩子做演示呢。

    唐納看著這些孩子臉上既緊張又疑惑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你們都是農夫家的孩子把？”

    經過一年魔法學院的熏陶，這些孩子已經不再是一盤散沙，回答得雖然算不上異口同聲，但也中規中矩。

    “嗯……那你們該知道，有些農活兒人也能幹，牲畜也能幹。人吃糧食，牲畜吃草，幹起活兒來，牲畜反而比人力氣更大，這樣一比，看上去人還不如牲畜呢……”唐納說到這裏，孩子們都零星笑了起來，氣氛也跟著稍微輕鬆了下來。

    “我知道，這樣比較，你們就算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不服氣：假如沒有人，光靠牲畜可種不了地。”唐納笑了笑，又大聲道：“沒錯，牲畜不會的事情還多著呢，它們不會使鋤頭，也不會使鐮刀……唔，對了，它們不會用工具，可我們會！”

    唐納快要說到重點時，又頓了頓，目光掃視眾人，大聲道：“叫我說，人和牲畜最大的區別，就是會不會用工具！我讓勞倫特院長把你們選出來，交到工程學院來，就是來學習怎樣製造工具，製造出替我們幹活的工具……現在你們有誰能告訴我，把這樣一袋小麥磨成麵粉，得用多久？”

    唐納指著地上的一袋小麥，看上去足有幾十公斤。

    孩子們的答案各不相同，有人說一天，有人說一天不夠得要兩天，還有人說，如果能有一匹馬來幹這個的話，大半天就夠了，接著又有人反駁，說他長這麽大也沒見過有人用馬來拉磨。

    就在孩子們各執一詞時，唐納給了布魯諾一個眼色，後者拉動了控製杆，作用相當於簡易離合片的帶著粗糙鋸齒的金屬盤被壓到了一起，隨著悠長而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風車扇葉的旋轉被傳送到了磨盤上。

    此時秋風正盛，巨大的石磨盤轉得飛快。

    所有孩子的眼睛都被眼前的場麵吸引住了，一個個微微張著嘴，不敢相信眼前的場麵。

    隻用了小半個小時，小麥就經過第一道磨製，由小麥麥芯擠出的細麵粉裝滿了一個大木桶。

    接著又是十幾分鍾，經過二次磨製的麵粉顏色看上去深了很多，還帶著少許的麩皮，即使這樣的麵粉，也比一般農夫家裏吃的，要好不少。

    唐納喊了一聲：“好了。”布魯諾將控製杆又推了上去，離合片脫離，風車扇葉少了阻力，轉得更快了。

    “這樣的機器是不是很神奇？”唐納大聲問。

    孩子裏傳出零星的回答聲，大多數人還沉浸在震驚中。

    “可是我要告訴你們，”唐納用更加堅決的語氣說道：“這架風車根本不算什麽。我們要做的，是比這強大十倍，強大一百倍的機器！現在需要一百個農夫才能種的過來的土地，到時候，隻要一個人就夠了！”

    唐納說到這裏，朝著站在人群裏的丹尼看了一眼，那孩子臉上已經寫滿了向往。

    在距離人群稍遠處，露西亞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內心和這些孩子一樣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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