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皇帝的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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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嘉彥回到京城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精兵包圍了皇城。

    一排排一列列黑騎精兵在秋風細雨中手握尖刀站在了皇城外,像一麵密不透風的牆,將皇室卷起的風起雲湧擋在了牆內。

    他入宮後一路直奔養心殿,在那他看到了正在與禁軍周旋的襄王。

    你們好大的膽子,聽聞父皇身體抱恙,我身為皇子,豈有不來探望的道理?即便是我不能進去,我母妃帶來的口諭也進不得?要知道平時父皇不舒坦,都是我母妃伺候在側!”襄王今日與往常不同,他平日素來喜愛豔麗的顏色,今日卻穿著沉沉的藏青,愈發襯出他的陰沉,與頭頂的天色不遑多讓。

    他話剛說完,卻見禁軍齊齊垂首,襄王會意向身後一看,盛嘉彥正立在不遠處,一雙黑亮的眸子沉的駭人。連襄王這等向來自詡陰險的人也忍不住一顫,他避開跟盛嘉彥直視的目光,賠笑喊了聲:“四弟。”

    襄王排行老三,盛嘉彥是為四皇子,故而襄王這聲四弟喊得不差。可盛嘉彥分明沒有領情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回道:“襄王在這做什麽?”

    麵對盛嘉彥的目中無人,襄王似是早已習以為常,如實說道:“聽說父皇舊疾來勢洶洶,我特來探望。”

    盛嘉彥頷首:“你的苦心我會帶給父皇,隻是你既不是太醫,也並非監國,在這站著也於事無補,先回去吧,有什麽事我會派人告知你。”

    說罷,盛嘉彥直直的越過他向養心殿裏走去。襄王擋著了他的道,盛嘉彥也沒有避讓,反而是襄王不得不往旁邊退了兩步。禁軍紛紛讓至兩旁,垂首恭迎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入內。

    誰主誰仆,一眼分明。

    對了——”盛嘉彥站在白玉台階上,忽而停住腳步,他回身冷冷交待:“若還有人無傳召想要強闖養心殿,當做謀逆之罪就地斬殺,不必再向上呈報了。”

    禁軍齊聲應是,不敢有違。倒是襄王麵色頓時不大好看。

    盛嘉彥這分明是當眾給他難堪!

    饒是襄王再不甘心,盛嘉彥早已入了養心殿殿內,他在寒風中站了沒多會,便自個兒轉身走了。臨走前他陰森森的望了殿內一眼,袖中握緊的拳頭始終沒有放開。

    在養心殿內,層層皇帳垂繞,滿滿的藥香縈繞鼻尖。

    盛嘉彥見到了龍榻上那個奄奄一息的老皇帝,還有他身邊端坐著的皇後。

    皇後今日著了正一品的百鳥朝鳳袍,她以往信佛深居簡出的時候,甚少穿出這件來。每每遇到大事才會穿出來,以示皇後威嚴與無法比擬的地位。

    她頭上是一鬢十二式國花牡丹。今日皇後的裝扮,處處彰顯身份,盛嘉彥看在眼裏,默不作聲的行了禮。

    皇後那雙精明的眼掃過盛嘉彥腰邊挎著的長劍,向老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吩咐道:“福全,你先退下吧。”

    福全在一旁垂著首聽聞此話,掀了掀眼皮看著盛嘉彥。

    盛嘉彥微微頷首,他才應聲告退。

    皇後心驚,她知道盛嘉彥如今的勢力滲透朝野內外,但竟連皇帝身邊的一等內侍都是他的人了,自己是否還有勝算?

    待室內隻剩老皇帝與皇後還有盛嘉彥三人時,皇後似笑非笑開口:“記得你出生那日,國師夜觀星象,說你是帝星投胎,將來必要登基九鼎,權達天下。我當時很恨,但我不是恨你的母親,我隻恨為什麽你不是我的兒子。興許是我對你表現出的狂熱,讓皇上察覺到了不妥。他冷落你鞭笞你,營造出他並不在意你的假象,讓眾人對你的注意力轉移。哈,不得不說,帝王心術狠辣,他對親生兒子那般殘忍冷漠,我真真兒佩服他。”

    表麵上對你的漠然,原來一直都在暗中培養你。我怎麽沒有想到,他那樣心思深沉的人,會真的忘了國師的預言。我們都對你放鬆了警惕,才讓你變成如今這樣。時至今日,誰還敢與你爭鬥?怕是蜉蝣撼樹,不自量力罷。你小時候受苦的那些日子,我的二皇子剛剛早夭,我見你可憐,便時常讓人替你送餐飯。哪裏能想得到今日,竟不是我再去可憐你,而是該求著你施舍我,留我兒子一命呢?”

    盛嘉彥聽她盡數說完,麵上沒有什麽表情,他慢慢走至桌邊坐下,自顧自的倒了一盞茶,詢問起了別的話:“太醫說父皇還有多久時日。”

    不出三日。”皇後緊緊盯著他,頭上牡丹金簪泠泠互響:“嘉彥,你能不能……留品川一命。如果你懼怕我從中作梗,在皇帝大行之後,我會自請殉葬,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後顧之憂。品川性格敦厚,也絕不會是你的對手。隻要我死了,你便不用擔心了。他有的隻是一個太子的頭銜,心計手段,他也贏不過你,絕不會給你造成威脅。”

    盛嘉彥修長的手指端送著茶盞送至唇邊,想喝卻又沒有喝下去,他放下茶盞不緊不慢道:“我本就沒打算要他的命。或者換句話說,他的命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隻要我一聲令下,鹿守郡的人就會傳出太子起兵造反,想要他的命豈不是輕而易舉?”

    這話讓皇後身形一震:“是你?”她顫抖著問:“鹿守郡的官員是聽了你的命令扣押糧食,餓死數以萬計的百姓?”

    盛嘉彥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是了,她早該想到的。如果沒有上頭的指示,鹿守郡的那幫官員怎麽敢抗旨不尊,甚至斬殺朝廷官員。原來這一切都是盛嘉彥在背後示意,可憐太子竟將令牌交由區區一個門客,讓他帶著自己的旨意去了鹿守郡。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後牽絲引線!

    皇後望著盛嘉彥,隻覺麵前的這位長身玉立的俊美公子,心思深沉的令人膽寒。仿佛他輕輕握緊拳頭,便能碾碎天下數人的生死。

    那可是無數的百姓,他們因為你的一句話無家可歸易子而食,為了爭搶糧食發生無數慘案,你不是一直剛直公正嗎?這種事你也做的出?”皇後苦笑著問出。

    盛嘉彥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隻端倪著手中的茶盞:“今天我不做,明天照樣有人會去做。如果要天下人安心,就要犧牲少數人,自古以來皆如此。”

    他拿起茶盞走至皇後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這麽多年了,您還想故技重施嗎?”

    語畢,盛嘉彥手腕微傾,碧綠色兒的茶水一柱流下澆在紅毯上。

    皇後一愣,隨即一點點的笑出來,越笑越大聲,神態似有些瘋癲:“你果然記得,你果然什麽都記得。難為你沉默了這麽多年,原來一直都忍著。我當初的一念之差心軟沒有一起殺了你,竟給自己留下這樣一個禍患,哈,哈哈——”她抬頭:“你現在大權在握,想要處死我易如反掌。來吧,殺了我,替你的母妃報仇。”

    盛嘉彥將茶盞丟擲一旁,茶盞落在光滑冰冷的地上發出一聲脆響,順著趨勢滾動了一圈,便叩在了地上。

    殺你還不至於,母妃輕信於人,才會受你毒害,算來也是她命數如此了。”

    盛嘉彥扭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不欲再過多糾纏:“皇帝就算在三日內駕崩,也請您隱瞞到十日之後。沒有我的命令,他駕崩的消息一個字都不許傳出去。否則盛品川一定會隨皇帝殉葬,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皇後不知何時淚流滿麵,衝花了她撲上去的胭脂水粉,隻留下一張歲月割傷過的臉,她眼角的細紋再難以掩藏:“閻王要他三更死,你敢留他到五更?皇帝的龍體若不及時下葬,會對國運有很大的影響。你這麽做是要折壽的!”

    盛嘉彥走至門口,回頭古怪的回了句:“閻王敢不敢,豈是你說了算。”

    說罷,他轉身離開。殿門在他身後‘吱呀’闔上。

    皇後呆坐在龍榻邊,聽著殿內更漏一點一滴的聲音出神。直到一隻手輕輕蓋上她的手背,她淚眼模糊的看過去,卻隻看到皇帝一張因為生病而瘦弱的臉。他臉頰深深凹陷,半睜著眼,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什麽。

    皇後貼耳去聽,隻聽得老皇帝說——

    成大事者,必先薄情寡義,他做的很對。這個江山,我可以放心交在他手中了。”

    皇後閉上眼,眼淚順著麵頰落下。

    阿瑩——”老皇帝緩緩叫著皇後的閨字:“你也放手吧,福全那我留了一個莊子的地契,等我大行之後,你就拿著和品川去隱姓埋名吧。莊子有人打理,夠你們娘倆後半生了。”

    皇後泣不成聲,伏在老皇帝手邊哀哀哭泣。老皇帝抬手撫在她的發頂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皇帝的手已經無力地垂下,皇後從哀哭變成壓抑著的嚎啕大哭。

    他們這一對相敬如賓彼此利用算計了一輩子的夫妻,終於在此時此刻放下所有前塵。隨著老皇帝的駕崩離世,她此時也不是往常那個好強端莊的皇後,隻是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普通女子罷了。

    她身上的那件百鳥朝鳳袍,還是當初老皇帝冊立她為皇後時內務府特地為她縫製的。

    集天下巧匠所繡,隻此一件,獨一無二的鳳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