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番外之財神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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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萋萋此時拿出美酒,就要給範泰初斟上。然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壓在了**子上方,孟萋萋順著看過去,盛嘉彥冷冷回望:“不準喝酒。”
範泰初以為是兄妹二人之間的小打小鬧,憨笑一陣,忽而麵色一變:“不行,我得上個茅房,你們二位先吃著。”
他走後,孟萋萋才將酒壇子重重擱在桌上:“陛下為何不許我喝,這隻是凡間的美酒,出不了差錯的。”
孟萋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以為盛嘉彥不許她喝酒的原因,是因為她在天庭醉倒過八次,在地府醉倒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孟萋萋酒量不好,但的確愛酒。
盛嘉彥正要說話,門口卻飄來一陣濃烈的酒香。順勢有個女聲道:“店家,可否住店?”
孟萋萋巡音望去,來者是一身裳紅的姑娘,穿著簡單,唯一身朱裙襯的眉眼飛揚,煞有氣勢的樣子。她似是趕路而來,身上濕漉漉的,站在門口往裏頭詢問。
恐怕不是臨遙城的人,路過翠微居,誤以為孟萋萋他們是店家了吧。
孟萋萋怕再多一人就生禍事,便想著拒絕。誰知範泰初從後院出來恰好聽見,便立即擺手上前驅趕:“姑娘快走吧,這個地方不幹淨。”
“不幹淨?”那紅衣姑娘來回打量一遍:“我看你們布置的挺敞亮的。”
說罷,她的眼神在盛嘉彥麵上停頓幾秒,後又移開。
範泰初神秘兮兮的靠近她,壓低了聲音:“這裏鬧鬼,我們是店家請來在這住上一晚的人。你一個姑娘跟著我們一起恐怕不好,趁著天沒黑完,盡快走吧。”
誰知那姑娘聽後不僅不怕,反而大大咧咧的入了門在桌邊坐下:“我當是什麽事。不就是鬼嘛?我這一路走來,聽到的稀奇古怪的事不少,鬼這玩意我不怕。幾位大俠你們看,我現在也諸多狼狽,讓我再走不知要何時才能找到落腳處了。我就在這歇一日,明日天亮就走,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孟萋萋搖頭,剛要繼續說不行。誰知範泰初便道:“那……那好吧。”
孟萋萋朝他瞪了一眼,他有些訕訕:“這姑娘確實都濕透了,天馬上黑了也不知還能不能找到別家。”
之後,範泰初還十分熱情好客的給紅衣姑娘添置了碗筷。
湊得近了,孟萋萋打量那姑娘長相秀美,還算討人喜歡。隻是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酒香,她自稱是隔壁城鎮開酒鋪的,這次來臨遙城,是想進點更好的酒水。誰知路遇大雨,隻能倉皇的找個住店躲避了。
孟萋萋因喝不到美酒,被盛嘉彥盯著,心有不甘,一直沒怎麽說話。一晚上範泰初都和紅衣女子相聊甚歡。
最後,紅衣女子放下筷子,燭火映在她跳躍的眼裏,她笑道:“說到鬼,我也聽過一個故事。趁著大家無聊,也為了應景,我講出來給各位打打牙祭。”
很久以前,某個鎮子上有個窮苦的書生叫長生,長生沒什麽本事,考取功名也考不上,靠著家裏的祖宅過日子。但那時他身邊跟著一個會釀酒的姑娘,名叫鳳連昭。鳳連昭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反正一直跟在書生身邊,不嫌他家苦,反而釀酒為他補貼生計。
後來有一天,鎮子上來了一個青衫女子。她眼波流轉間柔柔目光叫人沉醉,身姿窈窕瞧著像是瑤台上侍奉的小仙一樣讓人著迷。她談吐風姿卓雅,好像比鳳連昭釀的酒還要香。
但離近了才細細嗅出她身上那抹淡淡茶香。
長生常與此女交談,鳳連昭時而抱著酒壇跟在他二人身後,那豔麗麵容上隱隱哀愁一閃而過,轉眼又被連昭狂妄的神情替代。時而晃動著一身鮮衣烈烈的朱色長裙,赤腳坐在綠樹上,腰間別著酒罐。她看了看天,和遠處說笑的長生還有青衣女子,抖了抖身姿,腳脖上的金鈴便跟著發出清脆的響。
鳳連昭一口灌下烈酒,除了胃裏辛辣之外,再無其他感受。路邊有趕牛小童經過,問道:“鳳姐姐,苦不苦?”
鳳連昭一頓,眉梢揚起,仿佛那樣不可一世:“我自己釀的酒,豈會覺得苦。你這小童,待再長大些便明了,這烈酒下肚你才知,好事需得多磨。”
她笑著,風帶起她潑墨似的青絲。小童趕著牛離開,鳳連昭卻陷入沉默。
是了,她好久沒醉過了,醉是什麽滋味,她都快忘了。
那紅衣女子說到這處,不知何時搬來的酒壇,自顧自的斟了一盞一飲而下。孟萋萋羨慕的看著咂咂嘴,遭到盛嘉彥的一記冷眼。
茶香女子名喚曲宜香,泡的一手好茶。再加上為人和善,賢淑一詞用在她身上隻覺得不夠分量。她就像一汪柔柔碧波,無論何時去撩撥,都會淺淺的回應出一圈圈漣漪,就像她的人一樣,溫柔又清麗。
而鳳連昭就像一團烈火,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最喜愛釀酒和跟在長生後麵。她釀的酒十裏外都能隱約聞到香味,隻因為她釀的酒都太濃烈了,世人隻喝一口便可以醉的歪歪倒倒,說盡胡話。但她的酒就這般叫人又愛又恨,一邊咂舌嗆出淚花,一邊往嘴裏送酒盞,還嘻嘻笑著說:真是天上杜康。
她二人一時間聲名遠揚,坊間樂謠傳:縱世間淡酒粗茶齊鬥彩,怎比曲鳳二家?
曲宜香開了一間茶樓,取名廣陵閣,為天下英雄豪傑梟雄鼠輩添茶香。鳳連昭隻給長生釀酒,除此之外就贈給有緣人,不收錢財,也不多說,好似那眉眼間生來就該配飾著高傲。
唯有長生喝了她釀的酒之後,被辣的出了淚花還指著鳳連昭笑,此時的她才會細細凝望回去,沒有人注意過,那目光好像能把天邊冷冷的玄月化開成圓月。
曲宜香沒來之前,鳳連昭總是跟長生出雙入對,皇城裏的人們提起鳳連昭,都會笑著說,是長生那家的小娘子呀。半打著趣的話,卻叫人聽了那樣暖心,鳳連昭每每聽到,也不回應,僅僅轉身時唇瓣彎了彎,她第一次明白,原來除了釀酒,還有這樣讓人不由笑出來的事。
長生好似很喜歡和曲宜香討論茶道,連昭不知心裏怎想的,從曾經在他旁邊站著,直到後來在長生周圍立著。隻有她身上凜冽的酒香和眉眼間的冷豔沒有變,其餘的好像都變了。就連世人們說起長生,也不再是帶著鳳連昭了。
長生和曲宜香在雨天上山采茶,隻因曲宜香說要趕在雨後采新茶,長生踏著泥濘的山路,舉著紙傘跌跌撞撞跟在曲宜香身後,她好似輕車熟路一樣,步伐不快不慢,卻穩穩的。不似長生,走幾步便要踉蹌一下。就連長生的衣衫都濕了,他卻隻想著給曲宜香遮雨。
鳳連昭就跟在他後麵,時不時拉他一把,沉默的一句話也不說。隻是也不打傘,往往一場雨過後,長生濕了下擺,而鳳連昭卻是渾身濕透,也未曾見她說過什麽。倒是曲宜香的笑,叫人心猿意馬。
聽到這裏,孟萋萋忍不住點頭插嘴道:“看來長生變心了。”
紅衣女子微微揚眉:“如果長生從未動心,又何來變心一說呢?”
孟萋萋聽後覺得也很有道理,便示意紅衣女子繼續說。
就這樣漸漸過去年華兩載,平靜的生活沒有一絲褶皺,甚至長生、曲宜香、鳳連昭之間的關係還是那樣,三人忽遠忽近,外人都猜測不得幾分。都說那長生好福氣,得了兩個絕代傾城的妻子。
直到那日,長安城裏來了一個姓江的道士,單字一個啞,約莫三十出頭。
人如其名,他的確不會說話。穿著一身破破爛爛早已看不出樣子的布衣,日日徘徊城內,也不求食甚至求財,骨瘦如柴,目光卻如炬。人們都當他是失了心智的瘋子,見他久久也沒做出什麽傷人舉動,這才對他放鬆了下來。
某夜,道士忽然走到一戶人家房簷下坐了下來。待他剛坐定,天上便落起瓢潑大雨,道士似乎並不驚訝,老僧入定般閉眼寧神。
“吱呀”一聲,他身後的人家開了門。
鳳連昭彎身放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和一件縫著細細針腳的棉衣還有一把紙傘在道士麵前。道士睜開眼,看了看她。
鳳連昭不欲多言,直起身子要走。道士抬手攔住她,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給她。鳳連昭疑惑接過,順手揣到袖子裏,轉身關shàng mén回房去。
直到在燈黃如豆下展開那張皺巴巴的紙,才見白紙黑字上赫然寫了一字,鳳連昭心裏一震。連忙跑出去尋找老道,可是道士已不知何處去了。徒留地上還散著熱氣的麵條、棉衣和那合上的紙傘。
鳳連昭咬唇,捏緊手裏的紙。後又展開仔細看了眼,認命似的歎口氣。眼裏的重重心事好像比雲霄還要深遠。她順手將紙丟了,轉身回房。
隻見那紙落在水窪上,雨越下越大,逐漸將紙上的墨字化開,直到看不見原本模樣。
那紙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個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