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番外之財神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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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之後,連昭好像病了。起初還能走到院子裏,在槐樹下埋一壇酒。到後來,她隻能躺著,氣若遊絲,終日闔著眼,若不是她還有淺淺呼吸,旁人興許以為躺在這裏的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期間也有大夫來瞧過,偏生不知鳳連昭生的是什麽病。隻有一個遊醫來看過,說鳳連昭是一個已經死了十年的人,長生氣急,連打帶趕的把那遊醫攆了出去。

    “連昭,別怕,我一定會找到名醫來救你。”長生如是說著,給了連昭一個堅定的眼神,便背起包袱欲遠行。曲宜香想跟去,卻被長生留了下來照顧連昭。

    長生一走,就是半年。期間了無音訊。鳳連昭躺在榻上也將近半年,每日流食進肚,人已經失去光彩,眼眶開始下凹,甚至往日白嫩吹彈可破的肌膚也開始出現皺紋,不過二六年華的小姑娘,看起來卻像個五十歲的老人。

    曲宜香拿了清水進來,喂著連昭喝了幾口,便忍不住伏在榻上嚎啕大哭,直念叨著對不起。連昭看著她,欲語還休,不知她是沒有力氣開口,還是不想開口。

    她淡漠的看著哭成淚人的曲宜香,望向窗外的槐樹。曲宜香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在鳳連昭的示意下從槐樹底下挖出一壇酒罐。鳳連昭執意要喝,曲宜香拗不過她,隻好倒了一碗。之間連昭接過一飲而盡,平時喝自己酒都要辣的齜牙咧嘴的她,卻從喉間發出一聲長歎。

    不知是什麽緣故,她的眼神又亮麗起來,甚至能下地走路了。她簡單的梳妝換衣,便要出門去。

    曲宜香攔著她,幾乎是苦苦哀求著說:“連昭,我求求你了,隻要他死了,我們便能將名字掛上仙班了。再也不會這樣人不人鬼不鬼了。”

    連昭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繞過她,堅定的往外走。

    曲宜香在她身後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說到此處,紅衣女子沒再繼續說下去了。孟萋萋這才發現短短一會,那個酒壇已經被她喝的見底。範泰初伸手去搶酒壇,說也要給自己灌足一盞。誰知傾斜酒壇時,隨著酒水嘩嘩流出的,竟還有一根人的小拇指頭!

    範泰初駭了一跳,當即從板凳上翻了過去。

    那紅衣女子神情稀鬆平常,麵不改色的端著酒盞將那裝有小拇指的酒水一飲而盡。

    孟萋萋胃中翻滾,有些不適。

    外間猛然刮來一陣狂風將門闔上,紅衣女子自顧自的,繼續說完了故事剩下的結局。

    鳳連昭走進觀音觀,跪在觀音麵前,閉眼誠心念著什麽。偌大的觀音觀,此時別說善男信女了,就連看守的侍奉香火的也不在。

    連昭緩緩開口:“賤女鳳氏,十年前被搶劫的歹徒殺害,屍身塞入酒罐裏埋在槐樹下,他們還讓妖道封了我的魂魄,有槐樹壓著,鳳氏險些魂飛魄散,永無輪回。心中含著一口怨氣,才致屍身久久不腐不爛。就在這時,九世善人衝破煞場,才讓鳳氏有機會脫身。雖然那時,鳳氏已是死人一個。明知陰陽兩隔,卻妄圖吸取槐樹精華成精,還想留在陽世間,借著酒香掩蓋身上腐爛的味道和逃避鬼差追查,是鳳氏違背天理循環。如今鳳氏已自毀真身,道行散盡。願請罪於觀音大師,賤女鳳氏孤魂一個,可是善人他修行九世不易,還懇請觀音大師看在他馬上點化成佛的份上,佑長生善人度過此劫!鳳氏自願魂飛魄散,永不得墜入輪回。”

    鳳連昭說完,重重叩首。

    原來連昭叫曲宜香搬出的那壇酒,是當年她自己在人間最後呆的地方。她自毀了金元,拿自己餘下的轉生換一個活佛的命。所謂九世善人,即是做了九世的善事,傳說十世為功德修滿,便可成佛,脫離**,不死不滅。

    通常這樣的人,更容易招來鬼魅的注意。曲宜香便是其中一個。她隻是想借善人修行的小妖,道行已有一百年,不把鳳連昭這樣的小鬼放在眼裏。

    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中,下符咒致使鳳連昭臥榻不起,假裝提議某城有名醫,遊說長生前去。長生信以為真,鳳連昭看在眼裏,卻動彈不得。最後唯有毀了自己真身金元,來求觀音大士。

    曲宜香這時已經跌跌撞撞追到了觀音觀前,她還沒進來便被一道金光打的飛出好遠。她捂著疼痛的胸口往連昭那處看,隻見連昭身在觀音觀裏絲毫事情沒有,隻是不停的在磕頭,隨著她的動作,她身上的皮膚都在慢慢脫落。她好似渾然不知一般,一直念念有詞。

    觀音像低眉慈目,手持靜**,盤坐在坐蓮上。未有任何動靜,僅僅那尊觀音像柔柔的看著鳳連昭,也可能,是在看紅塵裏的世人。

    姓江的道士不知從哪裏走出來,收走了曲宜香,歎口氣,本是啞巴的他說了聲:“你即便魂飛魄散,他成佛後,也不會知道是誰為了他,永不能墮入輪回。”

    老道身影一閃,便不見了。再轉眼看著剛才鳳連昭那邊,卻連半個人影也沒有,隻有地上她的衣物,上麵還有微不可見的細塵,風一過便了無痕跡。

    誰知後來鳳連昭並未魂飛魄散,而是在某個時日,再度肉身重塑。機緣巧合下,她終於知道為什麽長生沒回來了。

    紅衣女子喝完了最後一口酒,她朱唇微張,神情冷淡:“長生為她四處尋訪靈丹妙藥的途中,

    路遇黑店。那家店看著普通平常,其實私底下運用邪術,以活人血養著店裏的妖物。長生,就是死在了那樣的店裏。”

    紅衣女子緩緩起身,她的指尖撫過桌麵:“長生來翠微居遭害時,不知是否恐慌過。他臨死前,擔心的是鳳連昭,還是曲宜香。”

    紅衣女子回過頭,眼裏閃著螢光,麵色慘白。孟萋萋這才注意到她衣服還在濕噠噠的滴水,酒香味更濃了。

    “忘了說了,”她緩緩勾唇:“我叫鳳連昭。”

    孟萋萋沒忍住,一個雞腿從嘴中噴出,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掉在了地上。

    孟萋萋對上鳳連昭冷冷的眼光,立刻擺擺手:“別誤會別誤會,我不是嘲笑你的故事。我是覺得這個套路我好像在哪個話本裏看到過,所以你的意思你就是那個躲了鬼差十多年的冤魂?”

    鳳連昭微微皺眉,看孟萋萋態度並不驚詫也不恐懼,暗自猜測自己方才是不是沒說清楚?

    孟萋萋懟了懟盛嘉彥,壓低聲音:“陛下,你這管理不行啊,居然還讓這隻鬼跑了十幾年?!”

    “是黑白無常的責任,與本王何幹。”盛嘉彥眉眼不動,口氣懶懶。

    鳳連昭在一旁看著徹底傻眼了,這一男一女互相交頭接耳的說些什麽呢!?有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了?合著剛才她鋪墊的那些都是白說的了?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對了,還有一個人呢!鳳連昭轉眼去看剛剛嚇得翻過去的範泰初,後者早已爬起來拍了拍灰,還朝鳳連昭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鳳姑娘,過的太苦了。按照你這意思,翠微居既然暗中行鬼神之事,為何還會被鬼神騷擾?”

    “還不是因為翠微居的掌櫃找不到生魂去祭祀了。”鳳連昭冷冷的回應,隨即想起這好像不是重點。有些慍怒對範泰初:“你不害怕我?我不是人。”

    範泰初擺擺手:“小事何懼,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鳳姑娘性情中人,範某佩服。如今相識在此也是有緣,不過很可惜翠微居的掌櫃不在此處,想來你現在報不了仇。”

    鳳連昭一掌將旁邊的桌子拍裂:“誰要找他報仇,我是來找你們的。好不容易翠微居開不下去了,你們如果平安度過今日,翠微居日後再紅火起來,憑的什麽?我偏不叫他如意。”

    鳳連昭剛一說完,身後戾風襲來,她猛地向旁邊一躲。

    鳳連昭驚慌回首:“鎖魂符?你是道士!?”

    盛嘉彥緩緩收手,右手繼續飛快結印,根本不理會鳳連昭的話。

    對方靈力蒼厚,鳳連昭甚至探不出他真正的實力。她連連後退,情急之中心下念頭百轉:“我知道翠微居祭祀的妖物在何處。”

    盛嘉彥的動作停了一瞬,鳳連昭緊忙趁熱打鐵道:“我知道怎麽引出它!那妖物狡猾,光憑你們在這裏死等著是絕對等不到的。”

    範泰初很不合時宜道:“鳳姑娘,你剛剛還說想阻止我們。”

    鳳連昭給了他一個漂亮的白眼,暗罵這憨貨多事。

    “我改變主意了。隻要妖物離開,翠微居也不能再做出迷惑人心的食物,自然也不會再紅火起來。與我最初的目的也是一樣的。”

    孟萋萋看了看她,踮腳到盛嘉彥耳邊悄悄地:“不如我們信她一次,聽她口氣好像對翠微居有點了解。那個掌櫃的如果知道這裏有吃人的妖物,還騙我們來住一晚,很可能是要把我們當成誘餌。不如我們就留她一起看看,然後陛下再找她算賬地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