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每年七月十五，漠縣縣南的紅螺寺都會舉辦一年一度的講經法會，很多人都會選在這一天來拜佛祈福，方氏帶著兩子兩女到達紅螺山腳下時，山門前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裏，有佝僂蹣跚的老者，也有三兩成群聚在一起說笑的小娘子，有身穿華服的鄉紳，也有帶著頭巾的農村婦女。

    林澎寧扶著方氏和弟妹下了車，又低頭說了兩句，才牽著馬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一路顛簸，林呦暈暈乎乎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但仍輕輕地靠在長姐林湃的身旁，一副懶得動彈的模樣。

    方氏瞧她這樣就憋氣，戳了戳她的腦門，“不就早起了一會兒嘛，瞧你這沒精打采的模樣，敬兒都沒鬧覺，你給我警醒著點！”

    “小弟才十歲…”林呦嘟囔，小屁孩成天想著出來瞎逛遊，興奮還來不及呢，哪會兒犯困啊！

    “那也不能跟沒骨頭似的！”方氏打她一下，又轉向林湃，“還有你，頭發梳成這樣，能見人嗎？”

    林湃也是一臉痛苦，起的太早，她實在沒時間梳頭，草草圍了個頭巾就出來了。

    “佛門淨地！”方氏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兩個女兒，“趕緊給我收拾利落了。”

    林湃癟著嘴，撞了林呦一下，“趕緊給我弄弄。”

    林呦歎口氣，拿出腰間的小木梳，打著哈欠，“娘，您來這裏，我爹知道嗎？”

    “廢話。”方氏哼了一聲，左手拽著小兒子林澎敬，生怕他跑丟，右手還得拉著林湃的衣角，跟著人群慢慢往裏移動。

    “那爹知道您是來替他祈福的嗎？”林呦再問。

    方氏這才抽空看她一眼，嚇得林呦立馬搖了搖頭，呼，她娘的眼神太犀利，不能再問了，看來隻能待會跟菩薩多求兩句了，千萬別讓她爹如願。

    走了足足有一刻鍾，四人才堪堪進了山門，山門前方正中央是一串石板台階，共有一百零八級，林呦和林湃兩個人同時對著長長的台階歎了口氣。

    林澎敬倒是躍躍欲試，不停搖著方氏的手，“娘，娘，走啊！”

    方氏卻低下頭，“敬兒，娘先交代你個事，待會兒上去了，娘要去佛祖麵前上香磕頭，你進門的時候，不能再踩門檻，知道嗎？”小兒子最近越來越調皮，可這裏畢竟不比別處。

    “娘放心，我看著小弟。”林喲大包大攬，“要不然，我們在旁邊過道等您？”

    方氏擺手，四人這才拾級而上，林呦還特意跑到林澎敬的另一邊，林湃瞥她一眼，哼哼兩聲，跟在方氏後頭，慢悠悠往上走。

    另一邊，林澎寧將馬車趕到山腳下的車馬棚子，剛拴好馬出來，迎麵就撞上了個人，兩人又都走的急，所以撞得不輕。

    “岩放？不是說後天才能到嗎？”

    林澎寧一臉詫異，半個月前，姑母來信說岩放要和紫宣來給他奶賀壽，昨天他爹還跟他說後天讓他去北安府接他們呢。

    “紫宣呢？”

    紫宣是岩放的堂哥，父親乃當朝宰相墨相，姑母更是當今聖上的親娘。

    雖說兩人都姓墨，但卻早就出了五服，一個本家罷了，隻是巧的是兩人生辰隔得極近，岩放隻比紫宣晚兩個時辰，墨相覺得兩個孩子有緣分，從小就讓他們一起，而自從十年前紫宣跟著姑母回過一次娘家後，每一年，他都會跟著岩放一起來玩段日子。

    墨岩放生性憨厚，一直以堂哥馬首是瞻，但此刻卻有些憔悴。

    “急行了兩個晚上，堂哥說要去觀音大士前許願。”

    林澎寧挑了挑眉，搖搖頭，搭著墨岩放的肩膀往外走。

    “走吧，咱們也聽經去。”林澎寧忽然想起早晨臨出門前，他奶和大伯母奚落他娘吃飽了撐得亂拜佛，不禁撇嘴，要是讓他奶和大伯母知道紫宣這個大貴人今天也來這裏聽經，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兩人個子都高，墨岩放又穿著縣裏難得一見的淡青色絲綢長衫，自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迎著大姑娘小媳婦們露骨的不露骨的各種打量，墨岩放羞得一張臉通紅，差點同手同腳起來，還是林澎寧輕笑著拽著他，鑽著一個又一個的空子，飛快地往前走。

    好不容易到了大雄寶殿，兩人上了香，從正殿磕頭出來，又往左右兩個偏殿走了一遭，竟沒瞧見他們！

    墨岩放找的自然是他堂哥墨紫宣，而林澎寧則找的是他娘和弟妹。

    “寧表哥，咱們再往後麵找找？”連趕了好幾天的路，墨岩放本就疲累的厲害，這會兒太陽出來一曬，困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林澎寧拍拍他的肩，“不去後麵了，咱們直接上山，我估計他們應該都去聽經了。”

    再有一刻鍾，紅螺寺的主持明空大和尚就要開始講經了。

    “哦？難道表妹們也都來了？”墨岩放一聽到他們，頓時就不困了。

    他喜歡二舅家的小表妹呦呦，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林澎寧自然也知道，笑眯了眼，點了點頭，“趕緊走，一會兒講起經來，連句話都說不上了。”

    兩人又悶著頭，往旁邊的山路上趕。

    山上，久等林澎寧不來的方氏幾人早就進到了講經閣，林湃進門就躥到最前麵，搶了離明空大和尚最近的一個蒲團，方氏頭疼不已，但也不敢大聲喧嘩，到了近前，才打了她一巴掌：“十幾歲的姑娘了，怎麽還是這麽莽撞！”

    林湃將手裏的蒲團一把塞到方氏懷裏，努努嘴，“您坐這兒好好聽，我和小妹小弟坐門口那就行。”說完，還特意往門口林呦占著的那塊小地方指了指，那可是她和小妹精挑細選的，打瞌睡最合適的地兒！

    方氏瞪她一眼，也懶得戳破她，“行了行了，就顯你能個兒！待會兒別亂跑。”眼瞧著林湃咧著嘴往後跑，不忘低聲吼她：“別忘了給你大哥留個地兒！”

    話音剛落，就見十幾個小沙彌捧著經卷從左側前門魚貫而入，方氏連忙放好蒲團，盤膝坐好，從懷裏也取出本經書，輕輕地放於身前的空地上，虔誠地雙手合十於胸。

    林湃腳步輕盈，穿過人群，本以為終於可以睡一會兒了，結果卻看到了小妹呦呦哭喪著的一張臉。

    “咋了？”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林呦跳起來捂住她的嘴，越過她往方氏的方向望了一眼，呼，還好離得遠。

    “小弟跑不見了…”

    －－－－－－題外話－－－－－－

    今天開始更新啦，前期每天一更，一章2000字左右，希望你們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