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飯吃的比往日都遲，林呦邊吃飯邊偷偷打量著大伯母王氏，見她連發絲都和平常無異，心下又沉了沉。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覺得好像哪兒不太對勁兒！

    吃完飯，王氏抬抬屁股，帶著林芳華直接回了正屋，美其名曰照顧林老太，林呦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半天沒回過神來。

    方氏以眼神詢問林湃，林湃翻了個白眼，撇撇嘴，無奈扯了下林呦的袖子，壓著嗓子問她：“哎！還沒瞧夠呢？”

    “呦呦，沒事兒，別害怕，齊老爺子說了，你奶紮完針挺好，沒準兒不至於癱在炕上。”方氏以為她是被嚇壞了。

    “那就好！”林湃拍拍胸口，忽又一把摟上林呦的肩膀，“小妹，今天你陪娘刷碗吧？”

    林呦嗯了一聲，竟真就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筷，林湃嘴張得老大，眼瞪地溜圓，“娘，呦呦好像真受刺激了！”

    小妹以前可是從來不幹活的，她向來以城裏小姐自居。

    方氏轟林湃，“趕緊回屋，順便去前院看看你爹吃沒吃好…”因為今天家裏有客，所以林又卿是陪在前院吃飯的。

    林湃哎一聲，站起身跑了，林呦則默默地跟在方氏身後，開始收拾廚房。

    “娘，爹升遷的事兒，大伯那邊有消息了嗎？”林呦擼著袖子，這才一會兒，就一身的汗了。

    方氏頓了一下，“你爹前兩天問你三叔，你三叔讓他安心在家等消息，唉…”

    這聲歎息裏包含了太多意思，林呦不敢深究，乖乖地閉上了嘴。

    方氏則看著小女兒背影，若有似無地又歎了口氣。

    傍晚，外出看戲的小子們回來了，隻不過幾個人都神色惶惶地，進了堂屋，說了一會兒話又一個個地走了出來。

    墨紫宣低頭和鹿鳴說了兩句話，快走兩步追上林澎寧和墨岩放，“鳴哥倒是認識個醫者，要不請過來給老太太看看？”

    林澎寧連忙點頭，“咱們到前院找我爹說去。”

    幾個人就又匆匆忙忙地往前院去了。

    鹿鳴走到連通前後院的過道處時，忽然回頭朝西廂房的窗棱處看了一眼，林呦被他一看，立馬矮下身子，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再抬頭時，人已經走了。

    第二天，林呦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兒了！

    京城的大伯父來信了，但卻隻字未提她爹升遷的事，反而提出了要將她大哥林澎寧過繼到長房的要求。

    這一下，林家二房徹底炸開了鍋。

    方氏得知這個消息時，嗷的一嗓子就吼了出來，要不是林湃林呦兩個人死命抱著，她早就跑到正房去理論了。

    晚上，二房的人都聚在西廂房中間的堂屋裏，林又卿端坐在春秋椅上，方氏則坐在另一側，兩人都沉著臉，雖然沒說話，但氣氛卻劍拔弩張。

    林澎寧抿著嘴，在兩人之間看了幾個來回，終是忍不住，“爹，娘，過繼的事，是真的嗎？”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畢竟他都二十歲了，哪有過繼年齡這麽大的兒子的。

    “大伯父也真是，再納個妾不就行了，非得上咱家來搶！”林湃也很不滿。

    相比於她的不忿，林呦則蒼白著臉，盯著林又卿，發起愣來了。

    林又卿欲言又止，看了幾個孩子一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爹！”林澎寧急了，這種事，他可從來沒想過，雖然大伯父身處高位，又長居京城，是人人稱羨的林大人，但他從沒羨慕過。

    “澎寧，去了京城，你將來考科舉就算成功了一半了，到時候，你大伯再幫你疏通著，好前程定也跑不了的…”林又卿抬起頭，看向兒子，“可要是…”在漠縣，他一個小小的縣丞，什麽忙都幫不上。

    林澎寧皺眉，“可是爹…”

    “澎寧不用他們幫忙，我的兒子，靠自己，依舊能有錦繡前程！”方氏陡然爆發，指著林又卿怒吼，“我看誰敢跟我搶兒子！”

    “大哥不是跟咱們搶兒子，隻是過繼，以後又不是見不著了…”林又卿繼續辯駁，“婦人短見，兒子日後在京城為官定居，難道不比窩在這小縣城好？”

    方氏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大房打的是什麽主意！”

    林又卿橫眉一豎，“你怎麽說話呢？！”

    “怎麽？許做不許說？那你說，你大哥挑這個時候提過繼，難道不是為了拿捏你調任兵部大營的事？”方氏冷笑，“虧我還一直當他是個君子，原來也就是這種貨色。”

    “你胡說！”林又卿大怒，手抬起，重重地拍在春秋椅中間的小茶幾上，震得上麵的茶杯啪啪直響。

    方氏哪會示弱，蹭地站起來，拉過澎寧的手，轉過頭瞪著林又卿，“林又卿，我告訴你，想過繼我兒子，沒門兒！就算我死都不可能同意。”

    她才不相信他們林家說的那些花言巧語，什麽隻是從漠縣搬到京城住罷了，等林又卿調任兵部，搬到京城就又能常常見到，屁！過繼了之後，她兒子就得喊別人為娘，喊她二嬸，她怎麽可能同意！

    林澎寧拍了拍母親顫抖的雙手，穩住聲音：“爹，兒子不願意，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前程的事，您別替我擔心，就回了大伯父吧。”

    林呦眼圈泛紅，忍不住走上前，拉上母親和大哥交握在一起的手，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娘，您別氣壞了身子，大哥不會離開咱們家的，您不信別人，還不信大哥嗎？”

    一句話，說的方氏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林湃看不過去，一把抱住正要上前的父親，咧著嘴叫道：“爹，大哥都說不願意了！”

    林澎敬人小鬼大，也上前抱住林又卿的大腿，使勁搖晃，“爹，您把娘都氣哭了，不是好榜樣！”

    “爹，”林呦瞧見林又卿眼裏晃過一絲猶豫，緊跟著問：“難道您怕得罪大伯父？”

    話落，兄妹四個齊齊看向林又卿。

    方氏剛要說話，手忽然被捏了一下，她低頭看向小女兒，隻見呦呦朝她眨了眨眼，她深吸口氣。

    林又卿被自己的孩子盯著，放佛被架在了火上烤一樣難受，良久，才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唉了一聲，掀簾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