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117章

字數:7766   加入書籤

A+A-




    【看不到正文是訂閱率不夠, 補足60%可即見,或等待72小時】

    要不回去問問霍玄?

    肖折釉回過頭去,通過開著的門, 看見霍玄仍舊如她剛踏出門檻時一般,一動不動地負手立在長案後……看著她。

    肖折釉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將小腰板挺得更直一些, 大步往外走。

    她剛走出小院, 迎麵跑過來一個小姑娘。她剛想立在一旁避開, 小姑娘高喊一聲“站住!”

    肖折釉一怔, 那個小姑娘直接撲過來, 把肖折釉壓在身下,然後去扯肖折釉的衣服。她一邊扯一邊怒氣衝衝地說:“這是我的衣服, 你還給我!還給我!”

    “你鬆手……”肖折釉握住她的手腕,抵抗她的蠻力。

    雖然肖折釉的身子裏裝了一個大人的魂兒,可畢竟有個八歲孩童的殼兒, 還是個瘦弱的。

    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壓在身下, 肖折釉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更多的是……感覺很丟人。

    “四姑娘,您快起來,別摔著了,磕著了!”三四個小丫鬟跑過來, 圍在一旁勸。

    肖折釉想明白了, 想必當初送給她和漆漆的衣服都是這個小姑娘的, 小姑娘不樂意來討自己的衣裳了!

    被一群丫鬟圍著, 肖折釉窘迫的感覺更濃了。她推著小姑娘的手, 連說:“四姑娘,我一會兒就還給你。你別這樣,讓我起來……”

    “我不!我就現在要!是給我做的新衣裳,我還沒來得及穿!就被你這個野孩子搶走了!”羅如詩氣呼呼地去扯肖折釉的衣襟,怎麽都不肯鬆手。

    這一處本就是斜坡,兩個人拉扯間,不由向一旁滾去。那低處是雨後未幹的淤泥,淤泥染在兩個人的身上,髒兮兮的。

    看著自己漂亮的衣服被染髒了,羅如詩“哇”的一聲哭出來。

    “四姑娘!”

    “如詩!”

    “詩詩!”

    幾個丫鬟把羅如詩拉起來,遠處是羅知州和他的夫人匆匆趕過來的身影。

    “爹爹!”羅如詩委屈地朝著羅知州伸出胳膊要抱。

    羅知州皺著眉訓她一句“沒規矩”,還是把她抱了起來。羅知州老來得女,平日裏對這個小女兒不是一般的疼愛。羅夫人在一旁捏著帕子仔細給羅如詩擦身上的淤泥,一邊擦一邊溫柔地哄著她:“詩詩不哭了,再哭鼻子可就不漂亮了哦……”

    肖折釉坐在淤泥裏,看著一家三口忘了起來,若她真的隻是個八歲的孩子,她說不定會覺得難過委屈。然而,她現在心裏隻有羨慕。或許還有那麽一丁點的酸意,因為回憶牽動的酸意。

    前世她是宮中最小的公主,縱使父皇十分繁忙,難得見上一次,她也是最受寵愛的那一個。小時候生病了,父皇無論多忙都會來看望她,親自將糖豆塞進她嘴裏。母後會在一旁溫柔地說:“陛下,您可別把她寵壞了……”

    這輩子肖老爹也是對她很好,包容著她的小脾氣,有什麽好吃的都要帶回來給她。這一世的母親是個不認字的膽小婦人。起先的時候,肖折釉是有些不喜歡她的性子,可是日子久了,她作為一個母親給予肖折釉的關心,讓肖折釉不由真的待她如母。因為肖折釉有一雙成年人的眼睛,更能將這一世父母對她的好看得清楚。

    然而他們都不在了。

    前世今生的父母都不在了。

    “她搶我的衣服!我的衣服!”羅如詩指著肖折釉,一邊掉眼淚一邊跟自己的父親告狀。

    肖折釉撐著地,想要起來。可她“唔”了一聲,眉心蹙了起來。她將掌心遞到眼前,沾了淤泥的掌心被尖尖的石子兒劃破了,流出鮮血來。

    肩頭忽得一沉,又是一拉。

    肖折釉就被拉了起來,她回頭去看,視線裏是霍玄寬大掌心上一閃而過的疤痕。

    誰都沒有想到霍玄會突然過來,就連啼哭的羅如詩也禁了聲,她望了霍玄一眼就立刻別開眼,畏懼地往自己父親懷裏縮。

    霍玄撚了一下黑袖上的金絲暗紋,沉靜的目光看了肖折釉一瞬,開口:“她的開銷記在我的賬上,四姑娘的衣服一會兒送過去。”

    羅知州立刻反應過來,急忙說:“霍將軍說的這是什麽話,小女這是不懂事,讓將軍看笑……”

    霍玄略一抬手,打斷了羅知州的話。

    “還有事,先行一步。”他不容置喙地言罷,轉身往回走。霍玄走路的時候步子邁得很大,速度卻很慢,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穩。

    肖折釉急忙對著羅知州微微彎了一下膝行了一禮,匆匆追上霍玄。她追上霍玄,隻跟在他右後方的地方,然後抬起頭打量著他。

    原本還是悄悄地打量,可是肖折釉一想到這個人審視她的時候可是毫不掩藏的,她便伸了一下脖子,大大方方地望著他的側臉。

    瞧著瞧著,肖折釉忽然有個新發現。臉貼臉地看一個人長相,與這樣靜靜審視的時候,他的外貌會變得不太一樣。比如,此時的霍玄就比當初大婚那一日他粗魯的樣子好看多了。

    似想到了什麽,她的臉頰上不由浮了一層淺紅。

    霍玄知道她在看他,他目不斜視任由她打量,問:“不疼?”

    “有一點。”肖折釉如實說。

    她又將劃破的掌心捧到眼前,鼓著白軟的腮吹了吹。

    霍玄這才側首看她一眼。

    回到霍玄的住處,霍玄隻是一指,讓肖折釉在椅子上坐著等。等什麽?他卻沒說了。

    不久,兩個侍女悄聲進來,領著肖折釉去了偏廳,為她清洗了傷口塗了傷藥,然後將她劃破的左手仔細包紮起來。最後還給她換了一身質地上乘的素色孝服。

    肖折釉用指尖摸了一下衣襟兒的料子,這種料子陌生得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等到侍女領著肖折釉回到正廳的時候,正廳裏已經擺了午膳。霍玄坐在那裏,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筷子吃飯,略顯悠閑。

    肖折釉走過去,十分真誠地說:“多謝將軍。”

    霍玄未抬頭,道了聲:“坐。”

    肖折釉規矩坐下,目光一掃就看見多出來的一副碗筷。她抬起頭瞧了霍玄一會兒,才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一桌子素菜。

    肖折釉孝期隻能吃素食,不過她有些驚訝霍玄也吃素。她小口嚼了兩口米飯,才問:“打仗的將軍不是都穿鎧甲佩重刀喝酒吃肉的嗎?”

    這個疑問已經梗在肖折釉心裏很久了。她是慢慢才想明白霍玄身上的陌生感是怎麽來的,前世的霍玄永遠都甲胄重刀不離身。據說,他還喜歡抱著酒壇子喝酒,從未醉過。

    一身黑衣沉默寡言的霍玄有點不像個將軍了。

    久到肖折釉以為霍玄不會回話的時候,霍玄才道:“不吉利。”

    “不吉利?怎麽就不吉利了?穿著鎧甲多威風呀?”肖折釉迷惑不解。

    霍玄默了默,才道:“食不言。”

    “是,將軍教訓的是!”肖折釉端起青瓷小碗,開始專注地吃飯。肖折釉不得不承認,這一頓素食是她這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她想誇一誇廚子,又想起霍玄板著臉說“食不言”的樣子,就把話咽了下去,繼續吃飯。

    下午,霍玄仍舊回到長案前繪製宮殿草圖。他甚至並沒有對肖折釉交代什麽,肖折釉想了想,就如上午那般,一會兒給他磨墨,一會兒給他沏茶,最後又將上午那本《千裏誌錄》翻出來,接著讀。

    肖折釉本是打發時間,讀著讀著,自己也專注起來。

    霍玄停筆,抬眸看她。

    在她過去幾年的成長裏,是不是也時常如今日這般受欺負?明明受了欺負卻好像沒事人兒一樣的樣子,讓霍玄看得莫名……不爽。

    霍玄想要帶她走的念頭又攀了起來。

    可是若想名正言順將她帶走,最合宜的方式就是讓她弟弟過繼於他名下。霍玄輕輕叩了兩下桌麵,暗想那孩子是個結巴,這過嗣之事不會太順。

    “將軍?”

    霍玄出神間,肖折釉已經將書卷放在一旁,走到了他麵前。

    “天快黑了,我可以先回去嗎?弟弟妹妹年紀尚小,我擔心他們。”

    “沒人束著你,來去自如。”霍玄道。

    肖折釉眯起眼睛笑起來,本就乖巧的瑞鳳眼更添了一分甜意。“那將軍也不要太操勞了。”

    她走到門口,心神一動,如果想要在此番境地之下保全家人,再能讓衙門公正處理父兄的案子,必要霍玄插手才可。

    她又回過頭來望向霍玄,淺笑著說:“那我明天可以也過來給將軍斟茶倒水磨墨讀書嗎?”

    聽紀秀君這麽說,桃花更自責了。她咬咬牙,下了天大的決心,說:“沒事兒,你想帶著那三個孩子就帶著!大不了以後咱們一家人省吃儉用,幹飯吃不上還能喝粥呢!再一起想賺錢的法子唄!幾個孩子也吃不了多少東西……”

    紀秀君的娘看了看床上自己苦命的女兒,再看了看床邊垂淚的兒媳,心裏一股酸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家裏條件的確不大好,東子和桃花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最小的那個還沒斷奶呢,這一大家子都靠東子在養著……

    紀秀君如何不知娘家如何光景?原本她娘家的日子過得都不如肖家,當初她嫁到肖家,還不少人羨慕她嫁了個好人家。

    “娘、嫂子,我想得很明白了,我不回去了。”紀秀君笑了笑,“肖家那三個孩子我是絕對不能扔的,如今又添了這兩個。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拽著五個孩子回去拖累你們。活活能把你們拖累死!”

    “秀君……”紀秀君的娘低著頭小聲嗚咽地哭。

    “那你怎麽辦呐!”桃花跺了跺腳,“遠的不說,你現在還在月子裏。你身子弱,又是早產,如今又沒奶水,你又不能下地……”

    “咚咚咚……”雲太醫的夫人站在外麵叩了叩門,“肖家娘子醒過來了沒?我來看看!”

    屋子裏的三個人急忙收了情緒,桃花將雲夫人請了進來。

    雲夫人也懂點醫術,往日裏時常給雲太醫打打下手。剛剛紀秀君生產的時候,她可幫了不少忙。

    “大恩人!”紀秀君的娘急忙起來,給雲夫人拉了椅子。

    “不敢當,不敢當。”雲夫人笑著看了看兩個酣睡的孩子,才在椅子裏坐下來。

    “如果不是雲太醫和夫人,俺這閨女指不定就沒了,叫一聲大恩人怎麽就當不得了?”

    雲夫人卻擺擺手,道:“醫者之力罷了。”

    紀秀君十分誠懇地說:“對於您來說不過舉手之勞,可是對於我和我的孩子來說,卻是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雲夫人擺了擺手,笑道:“不說客套話了,我現在過來是受人所托,與你們家商量點事情。”

    三個人都望著她,認真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肖娘子可想過以後的日子?”雲夫人溫聲細語,“你這一胎又是雙生子又是早產,這月子至少得三個月。時間不說,那補藥是一日不得停的。若是停了藥,沒奶水是小事,壞了你身子的底子才是最凶險的。”

    “補、補藥很貴吧?”桃花懸著心,急忙追問。

    雲夫人笑了笑,解釋:“若想養好身子,每日的補藥需得一兩銀子。”

    婆媳兩個一聽,都變了臉色。一天一兩銀子?這個數字真真把她們嚇著了!紀秀君也呆了呆,她望著床邊的一雙兒女,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來。若是沒有這一雙兒女,她便是跟了去又如何?可如今有了他們兩個,她怎麽敢不好好活著悉心照料他們?

    雲夫人還在繼續往惶惶的三個婦人心頭血口子上撒鹽,道:“肖家那三個孩子,最大的還不到九歲。哪裏幹的動活兒?就算最大的那個再過兩年能下地幹活了,可畢竟是個姑娘家。又是下地幹活又是趕集市做買賣,這……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肖折釉沉靜的樣子浮現在紀秀君眼前,她的心裏好像剜了塊肉。

    她剛嫁到肖家的時候,肖老爹和肖文器對肖折釉十分疼愛,可以說是盡了爺倆的全部本事來寵著。他們從來不讓她幹活兒,常買漂亮的布料給她縫衣服,每回趕集市都給她帶小食吃,竟是比對下頭兩個小的還要寵。她也比鄰裏間的孩子更漂亮,更嬌氣。

    隻是自從出事以後,這孩子一句話不說,把什麽都抗在肩上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紀秀君一想到會影響了這孩子日後的婚事,她心裏充滿了愧疚,隻覺得對不住去了的肖老爹和肖文器。

    雲夫人看了眼紀秀君的臉色,不動聲色地說:“我聽說肖家大郎原本是想考個功名的。”

    紀秀君的指尖顫了顫。

    沒錯,肖文器原本一心想考功名。隻是後來他母親生陶陶的時候去了,他不忍心阿爹這麽大年紀獨自帶著三個孩子。他自己掐了考功名的心,一心跟著肖老爹學製陶器的手藝,安安分分地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