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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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正文是訂閱率不夠, 補足60%可即見, 或等待72小時】 肖折釉正在整理今日陶陶念過的詩, 將他念不好的句子抄下來。她連頭都沒抬,隨意說:“那你去和霍將軍提出來想單獨乘坐一輛馬車唄。”
“我才不去呢……”漆漆嘟囔一聲, 自去睡了。這事兒也再不敢提。
肖折釉這才抬起頭,蹙起眉。漆漆這樣子到了霍家可是要吃虧的, 霍家可不是個人口簡單的地方。當初她仗著公主的身份, 又仗著霍玄如日中天, 整個霍家沒人敢明麵上得罪她。可如今身份不同了,境遇也不會再相同。
她低下頭,繼續挑選明日要教陶陶念的詩句。她是希望陶陶選不上, 而霍玄又能兌現承諾, 待陶陶成年了贈府邸安置。可她也得教陶陶改過口疾,這是影響他一生的大事。若讓陶陶永遠結巴下去和成為霍玄嗣子二選一, 她還是更希望他改掉口疾, 健健康康地長大。
這一路行了近兩個月, 終於在年根趕回了明定城。不同於南青鎮的四季如春, 明定城卻是個四季分明的地方。
明定城用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迎接了肖折釉。她下了馬車, 剛踩在雪地上, 冷朔的風吹過來,寒意卷卷。肖折釉忽然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好像過去近九年的時光不過是一場夢,而今日她終於回家了。
漆漆和陶陶從來沒見過雪, 望著漫天飛舞的雪, 十分新奇。
“姐!雪!雪!”陶陶攤開手掌, 將手心裏的雪捧給肖折釉,“咦?化了……”
漆漆則是滿眼星光,被霍府的氣勢晃花了眼。
府裏抬出了軟轎,讓三個孩子上了轎子,抬進府裏。簾子放下前,肖折釉抬眸,望著遠處霍玄走進雪中的身影。歸刀在他身後,為他擎著傘,未讓一片雪落到他肩頭。一個丫鬟腳步匆匆趕到他麵前,一邊跟著他不停的腳步,一邊細細稟告著什麽。
肖折釉將簾子放下,心裏想著如今的霍玄再也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
霍玄直接去了老太太住的和安堂,他一跨進正屋,老太太就用掌心在六角桌上使勁兒拍了拍,氣憤地說:“你還知道回來!”
霍玄不慌不忙地將大氅脫下交給歸刀,緩步走上前:“祖母氣色不錯。”
“被你氣的!”
霍玄笑了一下,道:“不覆竟是不知自己有這本事。”
老太太盯著麵前這嫡長孫喜怒不顯的眉目好一會兒,才深深歎了口氣,略惆悵地說:“罷了,你現在是威風的大將軍,我這遭人嫌的老太婆可管不了你。”
她說著,雙肩耷下來,垂頭喪氣的。
霍玄接過張媽媽遞來的茶,遞給老太太:“祖母喝茶。”
老太太低著頭,不動不吭聲。
張媽媽立刻眯著眼睛溫聲細語:“老祖宗,您消消氣,將軍剛回來第一個就來看您呐!咱們將軍最孝順您呢。”
“這天底下就沒這麽個孝順法兒的!”老太太嘴裏雖然這麽說,可語氣還是軟了下來。她接過霍玄的茶喝了,又皺著眉指著屋子裏的幾個丫鬟:“你們幾個沒眼力見的還不搬椅子上茶水!要清茶!外頭多冷啊,炭火生得旺一點,再拿暖手爐來!那窗戶也給關上一半!快點!”
她又從椅子裏下來,親自拉著霍玄坐下。她摸了摸霍玄身上的料子,不樂意了。“這天多冷,怎地穿這麽少?蘭兒,去拿袍子來!”
“祖母您坐,我不冷。”霍玄將還不到他胸口高的老太太輕輕一拉,摁進椅子裏。
老太太還想起來,想了想,又安分坐著了。她等霍玄喝了茶,才開口:“這一走,又是大半年!”
話語裏濃濃的埋怨。
“替聖上辦差事不得不遠行,讓祖母惦記了。”霍玄麵對老太太的時候臉色難得緩和了些。
老太太“嗬”了一聲,“我還不知道你?不就是嫌我老太太嘮叨,躲得遠遠的?不過嘛,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張媽媽,拿上來!”
看著張媽媽捧過來的畫冊,霍玄用拇指指腹輕輕摁了一下眉角。
“再過幾日那就是整九年了!這天底下哪有為妻子守孝的?如今人家是忌憚你位高權重不敢說什麽,可暗地裏不知道怎麽編排你。你還讓不讓我這老太婆抱曾孫子了?”
霍玄緩緩道:“文聰、明拓和雲傑都是祖母的曾孫子。”
“別跟我提文聰!”老太太的臉色沉了下來。
霍玄看她一眼,心裏有了幾分猜測。他向來不會安慰人,也說不來哄人的話,索性沉默下來等老太太自己消氣。
老太太向來生氣快,消氣也快。她自己尋思了一下,就把那點子煩心事拋到腦後,又眯著眼睛看著霍玄,笑著說:“你當年一意孤行為公主守製十年,祖母也不攔著你。可如今已經九年了,現在相看正好!我老人家可是個心善的,就再允你胡鬧一年。眼下把人給定下來,十年之期一到,趕緊娶新媳婦兒!”
霍玄的目光落在茶碗裏飄著的那片茶葉上,沒說話。
老太太十分了解霍玄,知道他這是不樂意了。如果換個人說這些話,他指不定就走人了。老太太心裏明白霍玄是個重恩義的,他如今敬她,不過是因為在他年幼時,她對他們母子的庇護罷了。
老太太也沉默下來,她拿著帕子抹了抹眼淚,略心酸地說:“不覆,你就算不為我這老太婆考慮,就不為你母親想想?你母親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你可是她唯一的依靠!人家都有兒媳侍奉、稚童繞膝,你就真忍心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住在山上?”
霍玄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他抬頭,透過開了一半的窗戶望向遠處的後山。被白雪覆蓋的山頂有一處小院落,瞧著十分孤單。
霍府很大,裝了那麽多人,卻將她母親擠到山上去了。
霍玄的目光逐漸冷下去,冷到底子就成了看不透看不懂的沉沉靜潭。
“別陪著我老太婆了,去看看你母親罷。”憶起舊事,老太太也沒什麽心情再提續弦之事。
“晚上再來給祖母請安。”霍玄起身,穿上歸刀遞過來的大氅走出和安堂。他吩咐歸刀不用跟著,自己去了後山。
這雪已經下了幾日,上山的路被雪覆了很厚一層。霍玄聽著腳下的雪聲,想著這幾日必是無人上山,也無人下山。
和霍府的華宅相比,山上的住處就像普通的農家小院。霍玄走至院中,一眼就看見自己的母親托著腮坐在石桌旁,竟是睡著了。
沈禾儀有一種洗淨鉛華的美,堆在眼角的韻致成了一種隻能遠觀的詩意。霍玄腳步聲近時,她睜開眼看他,十分尋常地說:“飯在鍋裏,過一會兒才好。”
好像霍玄不是久別才歸一般。
“聞到了,老醋蘿卜、炒年糕、豆腐羹、蘇葉餅,還有烤山芋。”霍玄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然後坐在她對麵,剝著桌子上她沒有剝完的花生。
外人許是想不到曾經殺人如斬雞的霍大將軍剝起花生來是那麽動作熟稔。
“母親,您真不想搬下山嗎?如果不想住在霍府,兒子可以帶您搬走。”
“不了,”沈禾儀笑了笑,“已經住習慣了。”
霍玄便不再提。
他留下來陪母親吃飯,又挑揀了幾件南行路上的趣事講與她聽。縱使是寡言如霍玄,對麵著自己的母親時也要挖空心思找話說。今日他說的這些“趣事”已經是他編了好幾日的了。
沈禾儀很安靜,她總是安安靜靜地望著自己的兒子,滿足而愜意。
霍玄看見歸刀匆匆趕上山,不由住了口。這個時候,歸刀若不是有事不會來這裏找他。
“將軍,兩位表姑娘和表少爺與府裏的少爺、姑娘打起來了。”歸刀用他永無波瀾的聲調稟告。
“誰?”霍玄皺眉。
“您帶回來的肖家孩子和府上的少爺、姑娘打起來了。”
霍玄在霍府的住處名勿卻居,他已從後山回來,此時坐在太師椅裏,接過歸刀的熱茶來飲。霍玄將身上染的寒意驅了三分,才將白瓷茶盞放下,看向忐忑的三個孩子。
肖折釉和漆漆、陶陶站在角落裏,都鬧得一身狼狽。
肖折釉明白漆漆和陶陶都嚇壞了,可這事兒總得有個交代。她咬咬牙,上前一步,大著膽子看向霍玄,說道:“我們闖禍了,把府裏的二少爺、三姑娘還有一位表少爺給打了。”
霍玄的目光落在肖折釉下巴上的一道劃痕許久,才開口:“打就打了罷。”
霍玄正看著陶陶,感受到肖折釉的目光,他望了過來。
大夫讓陶陶說了幾句話,又讓他學著發出幾個音。
“好孩子。”大夫摸了摸陶陶的頭,跟著霍玄走到一旁,彎著腰細細地稟告。
肖折釉想要去聽一聽,霍玄看過來,道:“帶著你弟弟去屏風後麵。”
霍玄這是不想讓她聽見了,肖折釉雖然有點不甘心,還是牽著陶陶走到屏風後麵去,將剩下的小半碗桑葚遞給他吃。
陶陶搖搖頭不肯吃,心事重重地低下頭。
四歲,早就是懂事的年紀了。陶陶知道剛剛的大夫是在瞧他口吃的病症。他緊張地攥著自己的衣角,一句話都不說。
肖折釉揉了揉他的頭,挨著他坐下。
姐弟兩個坐在這裏隻能聽見大夫在絮絮說話,可是說了什麽卻是一句都聽不清。沒多久,歸刀帶著大夫離開了。姐弟兩個對視一眼,心裏都有點焦急。他們兩個站在屏風邊兒,探頭往外望去。
霍玄已經重新回到長案前,繪製宮殿的草圖。
肖折釉拉著陶陶走到他麵前,她斟酌了言語,小心翼翼地問:“大夫有開藥方嗎?”
“他不用吃藥。”霍玄沒抬頭,“架子上的書,他讀上一百遍,自然痊愈。”
姐弟兩個同時望向一側的十錦槅子,那上麵擺著七八十本厚厚的書,別說是讀出來了,陶陶根本就不認識那麽多字。
肖折釉收回視線,看向霍玄,霍玄十分專注地繪圖,沒有抬頭。肖折釉想了想,拉著陶陶走到十錦槅子前,她翻了翻,翻出一本《百詩錄》,牽著陶陶走到窗口的玫瑰小椅上坐下。
“跟姐姐念。”肖折釉翻開書,一字一句教著陶陶念。
或五或七一句的詩,陶陶總是不能一口氣念出來,每次念個兩三個字都要停頓下來。到後來的時候,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長案後的霍玄,又抵觸地望著自己的姐姐。
肖折釉念了一句詩,沒聽見陶陶的聲音,她疑惑地抬起頭望向陶陶,喊了他一聲:“陶陶?”
陶陶拉了拉肖折釉,讓她低下頭,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了好一陣。
肖折釉看了霍玄一眼,走到他對麵,略歉意地問:“將軍,我們會不會吵了您?”
不是她非要留在這裏教陶陶讀書,可是霍玄把她叫過來也沒交代她做什麽呀。他又提到了多讀書才能治好陶陶的口疾,肖折釉這才隨手取了一本書,開始教陶陶。
“無妨。”
肖折釉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歪著頭望他低垂的眉目,追問:“真的?”
霍玄提袖,在畫紙下方橫著畫一條很長的直線,畫到紙張邊緣,蘸墨時,才道:“去罷。”
肖折釉猜不透霍玄的心思,她瞄了一眼霍玄畫的圖,笑著說:“將軍不用尺子居然能把這麽長的直線畫得這般直,好厲害!”
霍玄再要落筆的動作一頓,他抬眸看過去,肖折釉已經重新捧了書,一句一句教著陶陶。
歸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家將軍提筆側首望著窗口的一對姐弟。他悄聲走到長案前,恭敬稟告:“將軍,趙家送來請柬,邀您賞荷。”
窗口姐弟倆的讀書聲同時一停。
霍玄寥寥幾筆,把橫屋脊勾勒出來,才道:“備車。”
耳邊傳來肖折釉將書冊重重放下的聲音。
霍玄嘴角略微一勾,他看向窗口的肖折釉,說:“你們兩個一並跟去。”
肖折釉前一刻心裏還想著:壞了,大靠山要被挖走了。
此時猛地聽見霍玄這麽說,她還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好像還沒到最壞的時候?
肖折釉牽著陶陶跟在霍玄身後,羅府大門外停著不止一輛馬車,看來羅知州也是要同去的了。
霍玄剛踏出羅府大門,二十個帶刀青衣侍衛悄聲出現,圍在其中一輛馬車周圍。霍玄大步走過去的時候,二十個青衣侍衛全部恭敬地低下頭。
霍玄將陶陶抱到馬車上,側首看向肖折釉,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肖折釉一手提著裙角,一手抓著車沿兒,踩著小杌子,踏上馬車。她剛剛踏上一隻腳的時候,馬兒忽然晃動了兩下。肖折釉一驚,急忙兩手抓住車壁,裙角緩緩綻放一樣垂下來。
霍玄抬手,扶了一下她的小臂。
“多謝將軍。”肖折釉穩了穩身形,登上馬車。
霍玄慢慢收回手,他在車前立了片刻才上去。
馬車門關上,二十個垂首的侍衛這才抬起頭來,護送著馬車朝著趙府行去。
馬車軲軲前行,肖折釉上半身微微前傾,好奇地望著霍玄,問:“將軍,一般不都是文官才需要這麽多侍衛護著嗎?將軍您……”
她皎光耀耀的眸子輕快地打量了一下霍玄,帶著點疑惑。
霍玄沒說話,扔過去一本書。
肖折釉慌忙將書接過來,仔細一瞧,竟是那本剛才教陶陶念的《百詩錄》。肖折釉抬眸望了霍玄一眼,嘴角不由挽出一抹淺淺的笑來。
“陶陶,咱們剛剛讀到哪兒了?來,咱們接著念。”
在姐弟兩個的讀書聲中,霍玄合上眼睛,這一路都沒有再睜開眼。直到馬車在趙府門前停下來,霍玄才睜開眼睛,望著坐在對麵的姐弟兩個。
時間久了,肖折釉才感覺到霍玄的目光,她疑惑地轉過頭去看他,還沒等發問,她自己“呀”了一聲,“馬車什麽時候停了……”
霍玄下了馬車,把陶陶從馬車上抱下來,然後立在一旁看著肖折釉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以防她不小心摔著了的時候扶一把。肖折釉畢竟八歲了,在他沒有將陶陶過繼在自己名下之前,還是應該避諱著些。
羅知州和羅立風從後麵的馬車上下來,在肖折釉和陶陶這對姐弟兩個下來的時候,趕了上來。
羅知州看了一眼兩個孩子,笑著說:“霍將軍,咱們進去吧。”
早就候在趙府門口的趙老爺急忙迎上來,彎著腰說:“霍將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客氣了。”霍玄略一點頭,當先一步往前走。
肖折釉牽著陶陶一步不離地跟上去。當肖折釉跨進趙府大門的時候,她回頭望了一眼,那二十個侍衛果然又神不知鬼不覺得不見了。她目光再一掃,歸刀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默然走在最後。
嘖,真威風。
肖折釉收回目光,望著前方霍玄高大的背影。她心裏不禁在想,如果她還沒死的話,這將軍夫人的身份也能讓她跟著威風不少。她惋惜地輕歎了一聲,八年前霍玄的地位遠不如今日,怪隻怪她沒這個命了唄。
宴席擺在荷花池邊,碧綠的荷葉鋪了整個荷塘,怒放的荷一支一支在碧綠裏鑽出來,迎風微動。
霍玄被請到上首的位置,肖折釉和陶陶挨著他右手邊坐下。
趙老爺站起來,十分恭敬地說:“霍將軍來到南廣州也有些日子了,趙某一直未請您來府中一坐,實在是不敬得很。今日府中青蓮開得正好,這才鬥膽邀您一聚。沒想到霍將軍真的賞臉屈駕,實在是趙某的榮幸。趙某以茶代酒,敬將軍一杯。”
他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貴府青蓮開得的確好。”霍玄端起麵前的茶盞,小酌了一口。
肖折釉望著桌子上的膳食,曉得趙老爺是摸清了霍玄的喜好,全是素食,連酒水也換成了清茶。
她偏過頭悄悄打量著霍玄,她還是猜不透霍玄為什麽會赴宴,更猜不透霍玄為什麽會把他們姐弟也帶過來。
羅知州和羅立風也跟著誇讚了一番荷塘裏的清荷。
趙老爺笑著說:“霍將軍,趙某家中有一表侄女,一直敬仰將軍英名,今日您既然到了,她想要來敬一杯茶。”
聞言,羅立風先眉角跳了跳,他詢問似地看向自己的父親,羅知州也是搖搖頭。羅立風皺了下眉,心想他可別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