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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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齊潤雲出門稍晚,特地去小東西上課的地方,看了一會兒他上課的樣子,見他認真勤奮,才收拾好出了門。門外早已備好馬車,每日裏都會送他去如意作坊。

    而今日,齊潤雲到了如意作坊打發了宋家的馬車之後,才在下屬的帶領下,往平日從未涉足過的花街而去。

    “齊爺,當時是在躍鴻閣發現的,那女子年紀不小,已經很少接正經客人了,要特別預約才行,昨兒個小的就去訂了她今天的場子。”跟來的人一邊帶路,一邊給齊潤雲介紹大概的情況。

    不過他的介紹,聽得宋清頤一陣迷糊,不接正經客人是沒客人的意思?那怎麽又要特別預約?而且躍鴻閣這名字哪裏聽過?

    感受到自家主子的掃過來的視線,下屬也是手心一陣汗,雖然他口稱一聲齊爺,但是心中還是清楚這就是宋家的正君,如果讓宋爺知道自己帶著他正君去青樓,還要給他解釋不正經的客人是什麽人,那不得給那位大少爺抽死。

    眼見下人臉色越加奇怪,齊潤雲皺眉,“怎麽了?有什麽不能說?”他都要去青樓見羅杏娟了,還有什麽好吞吞吐吐的。

    見主子出聲,下屬心中更急,這會兒他倒期待靈寶和斯年能在跟前,奈何靈寶有了身孕,被斯年勒令在家中休息——是的,靈寶和斯年三年前看對眼,被齊潤雲放出去成親了,後來靈寶重新回到齊潤雲身邊做管內務的隨侍,而斯年則索性替齊潤雲管理如意作坊的常務了。今年靈寶剛剛傳來好消息,齊潤雲就放他回家休養,身邊提了個新的隨侍,不過沒了靈寶,齊潤雲倒也不怎麽喜歡帶著那個新小廝,所以此刻也就沒有其他人能替說不出話來的下屬解圍。

    “回齊爺,那個……青樓經常有些喜好特別的客人,一般年輕姣好的姑娘都不會去接,所以上了年紀,過了氣的……”期期艾艾地解釋,下屬心中真心的想要流淚,如果宋爺知道了怎麽辦啊。

    而齊潤雲,雖然一開頭沒聽懂,但後麵的話一聯係多少有些明白了——他雖然沒涉足這樣的地方,但經營如意作坊這麽多年,待人接物接觸的人裏總也有那麽一兩個會有別樣心思的,時間久了,某些東西也就慢慢有了點了解——因此本來麵皮就薄的齊潤雲當下耳朵就熱得不行,不過幸而跟前的下屬沒有宋清頤的洞察力,他能看到的就是一個麵無表情的齊爺。

    之後總算是順順當當進了躍鴻閣,被老鴇帶進了位於後院,一間采光不怎麽好的廂房。

    廂房裏有些昏暗,但視物還算清晰。齊潤雲一進去就看見房間兩側牆上掛了各種繩索和鞭子,桌上還擺著一個開著的箱子,其中各色小玩意即使齊潤雲不明白它們的具體用處但也能知道代表著的意思。

    趕緊轉開了視線,就見廂房右側懸著紗簾,能看見一張大床,床上坐著一個女子,齊潤雲本想揮退下人的動作因著整個房間的靡靡之色而有了停頓,轉而示意他去把紗簾掀開。

    掀開後,床上的女子起身,低垂著頭看不見臉,不過她身上半紗的衣物很是暴露,齊潤雲側過臉,已經有些後悔就這麽過來了。

    “去拿件外袍披上。”齊潤雲的聲音有些沙啞,辨識度蠻高,因此雖然第一聲隻是讓床上的女子覺得耳熟,此刻第二次開口,卻已經能讓她有些確定了。

    當羅杏娟抬起頭,她更希望的是此刻沒有出現在這裏,接這個單子。

    曾經的她,得意於宋清頤在自己身後的追捧,卻又覺得蘇濘能給她帶來更好的生活享受以及心靈上的契合,因此對於默默等在後院的齊潤雲她是看不起的。沒想到當一切愛恨情仇前塵往事都過去,現在這個人錦衣裕秀站在她跟前,而她已經被生活碾進泥裏,再沒有鄙視他的資本。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羅杏娟挺直了腰肢,也不要下人遞來的外袍,嘴角笑容嫵媚,斜斜地睨著,帶著一絲勾人的誘惑:“怎麽齊公子來這裏不就是想要我接客嗎?何必多次一舉呢?”

    齊潤雲蹙眉,對著一邊站著的下人揮揮手,一件外袍被強製套在了羅杏娟身上。

    “羅杏娟,過著現在的日子,你後悔當年做的那些事嗎?“齊潤雲掃了一眼周遭,已經沒了心思,他已經有些後悔來這一趟了,這個女人已經沒了當初的年少青春,隻留下滿身風塵,和艱辛生活壓迫下的無奈。或許不用他再報複什麽,這樣的生活已經足夠她承受。

    “後悔?有什麽好後悔的,如果我後悔,你能贖我出去?”羅杏娟用著無聊又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不,你當年對我下毒,連累我的孩子多年體弱,今天過來,我本意是想看你過的如何,如果好的話我踩你一把,讓你艱難一些。如果不好,那就過來讓我開心一下。”齊潤雲淡淡地說,目光灼灼的卻看著羅杏娟,“如今看你過的這麽辛苦,我很開心。”淪落風塵,更是隻能接一些其他人不要接的客人,一個女人活在這樣的景況裏,再沒有更惡毒的懲罰了,果然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老天總是公平的。

    “羅杏娟,這是你該得到人生,你應該好好享受的。”齊潤雲站起身,他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今後他隻要羅杏娟離不開躍鴻閣就是了。

    聽完齊潤雲的話,看著他轉身離去,羅杏娟臉上佯裝的不在意終於維持不住,崩裂了。

    “齊潤雲!你放我出去!”羅杏娟心中清楚,以今時今日宋家在錦城的地位,隻要發現了她,她就再沒有出頭的日子了——這也是她之前不願意回到錦城的原因,奈何上一次逃跑惹怒了老鴇,被她轉手賣到了錦城。眼下齊潤雲的到來是她預想中最壞的情況了,來的如果是宋清頤,多少她還能賣賣舊情。

    就在齊潤雲將要拉門而出的時候,廂房的門突然被踹了進來,屋內的人俱被嚇了一跳。

    齊潤雲一看竟然是宋清頤,還沒說話,就被他的臉色給嚇了一跳。

    “爺,您等等!”這會兒後麵才傳來管壁的聲音。今天是他跟著宋清頤出來應酬的。不過他人還沒到就已經看見洞開大門裏站著的正君了。心中暗暗叫壞,也怪傳話的人不知道情況,非說在這邊看見了自家正君,爺一急都沒聽他們的話就跑了——他們幾個都是知道躍鴻閣裏這種最醃漬的廂房裏住著誰的,其實他們爺也知道,奈何這會兒完全想不起來。

    這會兒宋清頤的臉色非常不好,任誰在應酬的時候被調侃沒滿足自家男妻,放人跑出來逛青樓這種話刺耳朵,心中都不會高興到哪裏去,他倒不是不相信齊潤雲,他反而比較怕那些個豪放的女ji們吃自家夫人的豆腐!

    “你沒事吧?”

    齊潤雲一見宋清頤出現,本來心中還有些心虛,是對他隱瞞下今日來見羅杏娟的事情。哪曾想被宋清頤問話弄的一愣,什麽叫你沒事吧,他能有什麽事?

    上下檢查了一番,確認衣著整齊,自家夫人沒有走光被吃豆腐的可能,宋清頤才抬頭看向裏麵,待他辯清了這屋子的主人,挑著眉毛明白了自家正君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處理完事情了?陪我回家,我餓死了。”捏了捏身前還有些愣怔的齊潤雲,宋清頤沒理會裏麵的人,撇撇嘴說道,“下次少來這些地方,這裏的女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夫人被看幾眼,我都覺得損失慘重!”

    疑問還沒出口,就聽見自家相公不著調的話,齊潤雲當場紅了脖子,幾番忍耐,最終克製不住狠狠地捏在了那人的後腰上,喋喋不休的嘴巴立馬深吸一口氣閉上了。

    就在兩人要一起攜手離開時,屋裏的羅杏娟終於回神——她剛剛也被宋清頤的問話弄愣了,怎麽也沒想到在看見自家正君逛青樓之後,宋清頤會是這個反應。“師兄!”

    一聲哀喚,淒淒切切,婉轉回腸。

    齊潤雲倒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還敢作勢,被握著的手一個用力,就要越步而走,哪想被宋清頤扯住了去勢,疑惑地回視。

    卻見宋清頤轉頭看向屋內的羅杏娟,嘴角帶笑,眼中鋒利,“羅姑娘,或者說邱晴姑娘,這句師兄我可承受不起,小兒不過七歲,當年蟲毒之賜可不敢忘!”邱晴是羅杏娟在躍鴻閣的花名。話語中隻提小東西而不再提前麵羅杏娟的欺騙陷害,純粹是不想和她多有牽扯了。

    “師兄,宋……宋爺……看在早年同窗的份上,宋爺救我一救!”原本還想打感情牌,但是看著宋清頤目光中的冷冽,羅杏娟最後還是識時務的改了口,隻是話落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捂著臉哭出聲來。

    奈何低頭的羅杏娟沒注意,宋清頤看著他的眼神中滿是嘲諷和蔑視。

    “不敢當邱晴姑娘一聲求救,你應該慶幸我沒有繼續落井下石的。”宋清頤冷笑一聲,像是才想起來一般補充了一句,“說來,邱晴姑娘當謝我一聲的,聽聞姑娘漂泊艱苦,我還助姑娘返鄉,不當得一聲謝謝嗎?”

    宋清頤無辜地攤了一下手,他身邊的齊潤雲有些吃驚地看向他。

    連還在哭的羅杏娟也抬頭有些愕然地看過來。

    “我覺得吧,邱晴姑娘在別處花樓混得風生水起不衣錦還鄉太可惜,就助了姑娘一把。”

    此時的羅杏娟才想起當初她雖然流落風塵,但因為青春姣好又學識不錯,加上嘴甜會奉承,日子過得也不太差,還有些文人雅客會專程來捧場,直到某次被人誘惑甚至相助離開,才開始了如今的噩夢。她逃脫被抓到之後很快就被轉手,接手的人就是躍鴻閣的老板。那之後沒多久,她就被以年紀漸長為理由下放到了這間陰暗的廂房,從此開始了她生不如死的地獄生活。

    至此,羅杏娟才明白,那個誘惑她出逃的人就是她的好師兄安排的。頓時一陣手腳發涼,宋家如今在錦城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那她還有解脫的那天嗎?

    而宋清頤帶著齊潤雲再不理會身後絕望癱倒的羅杏娟,走出了這個小廂房。

    “你幾時知道的?”齊潤雲被宋清頤牽著手,兩人踱著步往外走,最終沒忍住問了一句,他沒想到宋清頤竟然這麽早就對羅杏娟下手了。

    “恩?其實早些年就找到她了,不過那會鞭長莫及,隻能著人看著,而且那會兒小東西身體不好,你心思又重,怕你太衝動,就沒說,後來把人弄到這邊,就發現你的人也查過來,索性打算讓你自己發現,反正她這個樣子已經等同於廢了。”宋清頤心中對羅杏娟的恨意不下於齊潤雲,自家正君是為著小東西,而他則要加上前世今生。奈何自家夫人似乎一直以為他會對這個深愛過的師妹狠不下心……

    現在羅杏娟得到了她的惡果,而早年被流放的蘇濘,據說在流放地被人打斷了腿,還被蘇家人仇恨欺壓,過的生活沒比羅杏娟好多少。

    最終這一世仇恨落幕,唯剩感恩和平靜。

    放下了羅杏娟的事情,齊潤雲也感覺心中一片平靜,小東西的身體漸好,雖然不能太過劇烈運動,但已經不像前幾年動不動就生病。而心中大仇也有了惡果下場,今後再沒什麽艱難困苦,他們一家人會越來越好,宋家也越來越好,或許這一輩子就能這麽平靜幸福下去了……

    如果十年後的齊潤雲回想起自己當初的這個想法,用現在的流行話來形容,就是嗬嗬噠糊一臉!

    “逃家?私奔?”年過不惑越發寧靜安穩的齊潤雲看著手上的紙條,蹙眉念叨。

    身後的宋清頤已經火冒三丈:“臭小子,下個月就該成親了,這個時候拐著承騫玩私奔,他這就是不想看我清閑,我不就是讓他成家的時候順便接手一半鋪子麽,我都多少年沒帶你出去了,混蛋小子忒不孝!連帶的老二和老三也都一個貨色!”

    背景音裏這些不著調的叫罵都被齊潤雲忽略了,唯一聽進耳朵的,就是那句“我都多少年沒帶你出去了”,似乎有些遺憾?

    歎口氣,齊潤雲搖頭不去想,家裏仨小子一跑沒了影子,他們倆還要善後呢,老大宋冬熹的婚禮就在下月底,萬一他和武承騫一跑不回來,宋家總不能舉行一個開天窗的婚禮,頭疼!

    兒女都是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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