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家主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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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生叔跟在裴海身側,走了進來,裴錦弦拍了拍申青的肩膀,直起身來,眼睛還發著紅,看到眼裏都是哀痛的裴海時,恭敬道,爺爺,您怎麽還不睡。小說
申青睜開了眼睛,裴海站在裴錦弦旁邊,裴錦弦將伸在申青脖頸下的手緩緩的抽出來,把床邊坐著的位置讓給了裴海。
裴海坐下來,端過床頭櫃的湯,拿著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輕歎一聲,阿青,吃點東西吧,爺爺對不起你
蒼目一眨,老淚縱橫
呼吸聲是極淺的,有急有緩。
卻因為空間裏氣氛靜謐,一縷一縷的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到底是誰鼻息裏出來的聲音。
申青眼睛已經哭得紅腫,眼皮抬起來看床邊坐著的老人的時候,有些累,眼白裏的紅血絲根根分明。
她看著裴海手端著的魚湯,那個動作,那麽小的一個動作,她卻看得清楚。
清楚之後覺得鼻子分外酸痛。
從嫁進裴家過後,這個老人是最早給她溫暖的人,然後是錦凡,錦楓,跟著是梧桐苑的人。
也許正因為有他的庇護,在別人對她刁難的時候,他站出來苛責,訓斥,所以她才能安好的活到裴錦弦醒來。
這時候老人臉掛著淚水,眼瞳裏不再像平時裏那樣複雜看不通透,滿滿的都是悲殤。
可是她的孩子
眼淚又流了出來,她說不出來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阿青,小產也是坐月子,哭不得,以後眼睛得落下毛病,你聽爺爺的話,先吃點東西,啊那一聲啊,像小時候爺爺哄她的時候那口吻,帶著哄,帶著點求,爺爺端著小碗,哄她吃飯,小五乖,張嘴,啊啊一口,真棒,小嘴巴張口,啊,啊,啊一口。
那樣的口吻
次次回想起來,又酸又甜。
淩晨四點了,她沒睡,丈夫沒睡,爺爺也沒睡。
裴錦弦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爺爺端著湯碗,坐在自己孫媳婦的床前,希望她能喝一點湯。
裴家向來對孩子的自理能力要求甚高,摔跤不準扶,自己爬起來。
吃飯從會抓拿東西開始自己吃,哪怕灑得到處都是,也不準人喂。
裴家的男人必須很早獨立,絕不嬌慣著養,一小點病絕不準鬧得一家人雞犬不寧。包括錦凡錦優都是這樣長大。
爺爺除了信佛信道的一些理論,他還信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他喜歡給孩子的成長製造一些小磨難,以此來加強孩子的抗壓能力和應變能力,他說,沒有這樣能力的人,是不配當裴家的子孫的。
從小到大,即便自己這個嫡長孫,也沒有享受過一次爺爺喂吃食的經曆。
從來都沒有
他知道,爺爺的痛,不他的輕,有更重的負罪感。
阿青,吃點吧。
申青撐著要坐起來,裴錦弦趕忙拿了兩個厚枕給她墊在身後,小心的扶起她,小心點,有傷。
申青擦了眼淚,張了嘴,裴海一口魚湯喂進她的嘴裏,看到申青吞了進去,裴海眼睛又是一紅,阿青,對不起。
生叔站在一旁,他跟著裴海將近四十年了,四十年,風風雨雨,打打殺殺的走過來,裴海在他的跟前,幾乎一個不倒的神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哪裏都不想去,一家子也安排在裴家。
因為離開裴家,他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他信服的人,無論對錯的信服,便是信仰,人一輩子,怎麽可能輕易找到信仰
這個人何曾對人說過對不起三個字。
可今天晚,他說了兩次。
二十年前,他親手把自己的四女兒杖得奄奄一息,也未曾對任何人說過對不起,也未曾像這樣流過眼淚。
當時三個兒子忤逆他,誓要把裴家分家,為冤死的妹妹討回公道。事實證明,離開裴家算有翅膀也沒有軀幹,他一點點把三個兒子收服,把裴家那段秘辛壓下去。
他跟在裴海身邊這四十年,親眼看著裴海一點點把裴家推向g城第一豪門的位置,把裴家的根基壓載南方,即使是三爺去世,沒了軍政勢力,又有幾個有軍政背景的家族敢公然對付裴家
不過是因為裴海二字在南方的威信,並不是誰都敢去冒犯的。
明明昨夜禁園,最最痛心的是這個一家之主,現在卻要忍著自己的心痛要對孫媳婦說對不起,還數次落淚。
這麽幾十年,除了四小姐,申青是第一個讓裴海喂吃食的人
生叔站在一旁,心裏強壓著心酸,他似乎看到了裴海真的老了,他的腰背已經彎下,再也站不起來了
申青搖了搖頭,嘴角牽了點笑,她從裴海手接過碗,把碗放在床頭櫃,伸手抹了裴海臉的淚,輕聲安慰,爺爺,您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對在先。別難過,孩子還會有的,我和錦弦都還年輕,再養半年身體,我們再懷一個,到時候一定讓您第一個抱,好不好
裴錦弦轉身走出病房,他又靠到門外的牆邊,他安慰她的那些話,她又拿出來安慰爺爺。
他知道,她一定心痛死了,可她還要安慰爺爺。
他以為她會跟爺爺大鬧一場,鬧到爺爺無話可說為止。
但她說,是她不對在先
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但她卻對朝她下手的人說,是她不對在先
申青靠過去,靠在裴海的肩頭,裴海顫顫的伸過手,好一陣才試探著拍著她的背,阿青
申青的頭搭在裴海的肩頭,眼淚滴在他肩頭的衫子,爺爺,您做得對,這麽大個家,要把幾房人管在一起,不容易,我犯了錯,該罰,這樣以後錦弦做了家主,才不敢有人把我做錯的事拿出來頂撞他的威信,爺爺,您沒做錯,別難過
裴海撫著申青顫動的後背,心痛難忍
他拿了紙巾揩幹申青臉的淚珠,端起魚湯,一口口的喂她,直到魚湯被申青喝得幹幹淨淨。
裴海走後,裴錦弦才又進了房間。
看申青不願和他講話,他也不再說什麽,她的左手輸著液體,他便在她的右邊睡下來,替她蓋好被子,她的右手撫在小腹,他便把手搭去,放好。
讓她的手,慢慢的暖起來
當晚,裴海一病不起。
已經是翌日下午,裴家的人才聽到風聲,紛紛過去看望,生叔閉門,稱老爺說誰也不見。
一時間原本風平浪靜的裴家突然間有了風雨飄搖的感覺。
到處都能嗅到一股蠢蠢欲動的味道。
汪鳳鳴領著裴錦楓從沁園回到自己的苑所後,馬關了門,拉著他坐到沙發,急急問,錦楓,老爺子的家主大印還沒有交給大房吧
裴錦楓坐好後,爺爺一向把權利看得重,而且交家主大印不是該有儀式的嗎媽,你是不是記憶力減退了
錦楓,如果老爺子這麽過去了,你有大印呢
裴錦弦怔了一怔,媽
裴錦弦本來不該醒家主之位本來該是你的
錦楓,這時候已經很關鍵了,老爺子這麽多年可從來沒這樣過,怕是不行了。會不會跟你姑姑有關係要不然再下點猛藥
裴錦楓沉吟須臾,媽,爸受傷的事,你忘了姑姑的事,不要再拿來做章了。
裴錦楓嘴這樣說,可是心裏已經開始打起了算盤。吸空卻哭聽。
汪鳳鳴一聽,一時明了,恍然大悟,瞧媽媽這腦子,關鍵時候是不用。
裴海躺在床,唇色蒼白,生叔照著醫生開的藥,分配好,然後去倒水。
阿生
生叔剛走出幾步,裴海便閉著眼睛綿著氣息叫道。
誒,老爺,我在。
阿生啊裴海抬了抬手。
生叔已經重新走回到床邊,蹲下裑來,把頭支過去,聽裴海想說什麽。
老爺,您說,我在。
阿生,我死了後,你一定要好好看著禁園,她若不知悔改,這輩子隻要你活著,不能把她放出來,不能
生叔鼻子一酸,老爺,您別說胡話,這幫孩子,還得您自已看著,我一個下人
裴海搖了搖頭,我會跟錦弦說,錦弦他會把你當伯伯看,你不是下人,我何曾把你當過下人
生叔當沒聽到一樣,笑著理了理裴海腋下的被子,老爺,您還健實著呢,這一口氣,順過去兩天好了,咱們過兩天出去走走,等心情好些了再回來,您看成嗎
阿生啊,我這口氣,怕是順不過去了,我的兒啊,女啊裴海聲音哽咽,還有我的重孫
這是生叔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的裴海,忍了好幾天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老爺,這不是您的錯,您都是為了他們好,這二十年,很平靜,裴家在南方的聲望也很高
咳裴海嘴角抽了幾下,突然一咳,咳出一口鮮血。
生叔大駭,老爺
裴海驀地睜大眼睛,枯老的手張在空,抖著指向門口,連氣顫聲,去去把錦弦叫過來,錦弦錦弦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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