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錦弦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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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得聽不見人的呼吸聲。

    順著玄關往裏麵走,窗簾沒拉,窗外是城市的燈光,可以將房間照個朦朧,可以看到窗戶下放著的小圓桌,桌邊兩側分別放著一張椅子。

    床在右側。

    穿過玄關,他轉身向右,床的被子鋪得很整齊,連一處突起也沒有。

    房卡插進電源

    梳妝台,放著信封,裴錦弦別開眼,沒有看。

    呼吸開始沉了些,他拿出手機來,撥打那個電話,那個女人的電話。

    一遍遍的顯示已關機。

    床的暗朱緞錦彩鳳旗袍整齊的疊著。

    眼睛看著床,手裏的手機卻反複的撥著電話。

    他的眼睛,左右下頻繁的搜索,房間不大,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套房。

    他舔了下唇,轉身看起來步子並不慌亂,邁得卻很大,他往衛生間走去,推開門。

    門後拉開察看,又推開浴門。

    走出衛生間,拉開房間裏所有的衣櫃,裏麵的浴袍和衣架,加蓋毯統統被拎了出來,扔在地。

    他又看了一眼梳妝台的信封,再次別開眼。

    套房裏的大床的枕頭套,床套,床墊,一一被他扯開,掀開,扔得滿屋都是,把床拖開,所有可能有縫隙的地方,他都一一去找。

    好象他在這間房裏,丟了一枚繡花針。

    他反手叉了腰,站在床前,人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每每停下來歇氣的時候,他拿出手機,撥一次電話。

    阿青他喊了一聲。

    梳妝台的信封,不是酒店準備的他走過去,折開。拿在手一抖,洋洋灑灑,一共四張紙。

    第一張,錦弦,我走了,你和白珊,還是四年前的裴錦弦和白珊。

    對不起,害你失去三年,害你與曾經摯愛的未婚妻失之交臂,害你的親人朋友痛心惋歎,害裴家需要你支撐的時候卻躺在床。我如今能說的,隻有對不起,因為我能還的,能還得起的,已經傾盡所有,再也無能為力。你和白珊,終於得以圓滿了,祝你們,幸福。

    申青坐在飛機在,遮陽板外是深藍如墨的天空,再怎麽望,亦是深藍如墨,機翼有雷達的燈,一閃一閃的光。

    她那彩鳳的旗袍,是有多舍不得啊,四年了,她終於等來和自己的丈夫,能說能動的丈夫一起穿喜服。

    那件旗袍於她的意義,又豈是一件等的蘇繡那麽簡單

    最終還是選擇沒有帶走。

    帶走,會留下念想,不想帶走任何一點念想要斷,斷得徹底些徹底到一點關於g城的影子也不要有。

    那封信,他怕是已經看到了吧

    反反複複,他在茉園住過的那些夜裏,她總是無法入睡,然後起床,趿棉質的拖鞋,扭開書桌的台燈。

    信箋是老式的,大概是因為現在的人,交流方式太過繁多,所以信箋這種東西,顯得矯情。

    她問他,裴錦弦,你不矯情會死嗎

    他淡淡的問,如果我說會,你預備怎麽辦

    如果他會,她隻能任著他,她怎麽舍得讓他去死他昏迷三年,已經折磨夠了那麽多人,他還是健康的活著吧。

    她矯情的拿著信箋,擰開水筆的蓋,搭筆。

    親愛的錦弦。

    才寫下那幾個字,鋼筆筆尖在信箋劃出欻欻的聲音。

    紙張被她咵的一聲扯下,又揉作一團,扔在桌麵。

    她為什麽要叫親愛的錦弦

    他才不配,他在茉園軟玉溫香,他怎麽受得起親愛的三個字

    裴錦弦

    這三個字寫下,她又懊惱的塗掉,扯下信箋,揉作一團,扔在桌麵。

    如果真的不在乎了,何必這樣惡聲惡氣

    不在乎了,放下了,死心了,若真是如此,何必恨他何必用一種怨婦的姿態來指責他,用喊他名字的方式去質問他

    不需要的,她應該豁達,饒了自己的時候,也饒了別人吧。

    畢竟,她愛過,何苦在自己決定放下的時候,還要去指責,還要去痛罵,還要去讓對方不安,大家以後都會有自己的生活,她是,他也是。

    豁達,不過是重新開始的第一步。

    錦弦,我走了,你和白珊,還是四年前的裴錦弦和白珊

    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打得整個信箋都濕透了,筆尖一觸紙張,那鋼質的尖引出的墨水便迅速被一絲絲的引開,信紙花得慘不忍睹。

    紙箋好女人化過妝的臉蛋,怎麽經得起淚水的摧殘她努力克製,克製不讓自己這樣失態。

    萬簌寂靜的夜裏,窗外的路燈會徹夜不滅,梧桐苑的門燈在夜幕裏,更顯柔和。

    是誰說,為丈夫點一盞燈,他便能尋到回家的路

    揉掉那些淚水打濕的信箋,拿了毛巾貼在臉,複又重新寫下那段話,一張張寫過去,打濕臉的毛巾,保證紙張的幹淨整潔

    裴錦弦手掌抬起,五指撐開壓載臉,安謐的酒店套房裏淩亂不堪,他的呼吸聲聽起來像放了擴音器一般,能聽到顫顫的音,大嗬一口氣的沉重,又吸不氣來的困迫。

    她的字跡一眼能認出來,流暢有力的行楷,每一個標點前的最後一個字的最後一筆,她都非常用力,結束的標點也很用力,以至於句號不圓。像個多邊形。

    左胸那裏,好象有個東西,跳得很吃力,卻又跳得很重,一下一下的,撞擊著他的胸腔,那力道太大,撞得他隻能往後退了兩步,反手撐在梳妝台。

    一張信紙根本沒有寫滿,大片的留白,空在那裏,她也不嫌棄寂寞。又換了一張,顫崴崴的手揭開。

    第二張,錦弦,雖然這樣走了,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我沒有綁架白珊,不在乎有沒有信我,但我還是要說,我沒有,不想在走後也留一個汙點給自己,我沒有

    第三張,錦弦,我不是個好妻子,廚藝和家務都很差,無法和白珊所會的東西相媲美,我感到很抱歉。在你醒來後的時間裏,我沒有盡好一個妻子本該盡的義務,後來你讓我做飯,我很不情願,卻裝作很享受的樣子,欺騙了你,抱歉。

    第四張,錦弦,其實這幾年,我收獲了很多。

    雖然我以代罪之身嫁進裴家,可是爺爺待我很好,錦凡待我很好,錦楓待我也很好。

    錦凡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她講話的時候,總是讓我很開心,讓我知道裴家這種深宅大門裏,也有一隻這樣可愛的鳥兒。

    她小小年紀,卻很善良,我很感激她,那時候我在裴家沒有一個朋友,她憐我,總是拿著作業到梧桐苑來做,媽媽若是刁難我,她便想盡辦法把媽媽支開,甚至為了我,以絕食威脅媽媽不準再找的茬。

    我知道,她用她的方式保護我。

    錦楓對我的幫助,你不喜歡聽,我便不說了罷。

    爺爺是個令我崇拜的人,他總是逼迫我去做一些事情,不管多困難,他都冷眼旁觀,可事件結束後,每次都讓我感覺自己經過了一場洗禮,又成長了。

    我感謝這幾年他教會我的東西,更感謝當年他沒有因為我的錯誤而一怒之下毀了我的人生。

    他給了我另外一個人生,這一生,我都會記得他對我的恩情和教誨。

    我收獲了很多,真的很多,我在申家二十二年,隻學會了被寵愛,學會了惹是生非,學會了以自我為心,而我在裴家得到的東西,都將變成我以後人生的財富。

    我們以後都會有更美好的人生,你有白珊相攜到老,我也會找到一個稱心的伴侶,從此,我們都回到了四年前,不止是四年前的白珊和裴錦弦,還有四年前的申青。

    四年前的那個冬天,我沒有到過g城,沒有去過紙醉金迷的夜場,從未認認識過你,沒有跟你發生爭執,沒有拿起那瓶琥珀色的軒尼詩砸向你的後腦。

    你健康,英俊,挺拔,帥氣,還是像四年前的你一樣,路過那一片人潮,無數女人為你驚聲尖叫,錦弦,你還是一如當年,什麽也沒變。

    炭黑的墨水變了顏色,帶著藍色的筆跡。

    錦弦,你在眾目睽睽下對我說,謝謝我。

    其實,我想說,謝謝你。

    謝謝你慢慢的接納了我,雖然我曾是傷害過你的人,害你失去了人生最美好的三年。

    謝謝你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除了謝謝,我竟詞窮了,請忘記在過去的日子裏我帶給你的那些不愉快,我們以後都會幸福的生活。

    裴錦弦看著最後一張信箋,末尾是四小段明顯的筆墨不同,錦弦,你在眾目睽睽下對我說,謝謝我。

    是家裏的信箋,可最後這幾段,是她在這個房間裏,用賓館的圓珠筆寫的,無論怎麽寫,她最後的標點,都會很用力。

    他看到紙箋,一滴淚痕,已經幹涸。

    除了淚,怎麽可以把那個我字,染得那麽模糊呢

    裴錦弦手裏捏著信箋,攥得很緊,但他隻是狀似平靜的,慢悠悠的扯下領帶,扔在地,然後再次拿起手機,撥出去後,沉沉的吐了口氣,在語音信箱裏留言,阿青,聽鍾媽說你不舒服,我在酒店的房間裏等你,不舒服,我們去看醫生,如果你覺得悶,覺得g城空氣不好,我們出去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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