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站在門外，輕輕敲了兩下門。

    允錚，起來吃了飯再睡。”老人的聲音並沒有因為年邁而吐字不清，他語速不快，可是把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楚。

    他就是如此倔強的人。

    裴允錚一聽見裴海的聲音，嚇得更是慌了，趕緊跳下床，一下子衝進衛生間。

    因為家裏人進門前都有習慣敲兩下門，所以裴允錚和裴允宸都沒有習慣從裏麵反鎖門。

    裴允錚才一衝進衛生間，裴海已經壓了門鎖，走了進來。

    走道的光滾了一些進拉緊窗簾的房間，但依然顯得房間很暗。

    裴海伸手打亮了房間的頂燈，看到床-上的被子已經掀開，空無一人。

    允錚？”

    太爺爺，我在衛生間呢。”允錚緊張的站在沐浴間裏，打開水龍頭，讓溫熱的水流打在他的皮膚上，淹沒住忐忑的輕聲喘熄，“昨天晚上回來太晚，太困，所以沒有洗澡。”

    這孩子。”裴海聽著水聲，笑了笑，“那太爺爺在樓下等你，看著你吃。

    今天咱們倆去寺廟裏轉一圈。以前給你點的燈再有一年多就快到了。

    我得去問問十八歲以後，再給你點個什麽燈合適。”

    裴允錚出生的時候，裴海便去廟裏給他點了一個平安燈，是一直到成年的。

    眼見著裴允錚大起來了。裴海也開始想著，得把燈給接上。

    他這麽大把年歲，就希望子子孫孫都平安些，幸福些。

    心裏擱著些事情，也是睡不好的。

    好呀！”裴允錚閉著眼睛，硬著頭發回答，隻希望太爺爺快些下樓。

    因為他剛剛衝進來的時候，換洗的內-褲都沒來得及拿，這次他第一次洗自己的衣物，因為實在不好意思讓下人洗。

    怎麽會這樣！

    他平時也不愛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看那種亂七八糟東西的，那是屌絲行為。

    他有那麽多漂亮的女朋友，他是高富帥！

    可他，可他居然做了亂七八糟的夢！

    最最讓他接受不了的，是夢裏麵初晨出現了無數次。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好象昨天夜裏，他幹了一件特別不要臉的事情。

    因為他亂-倫了！

    他居然把自己的妹妹弄到夢裏YY了一遍！

    太*了！

    呃……

    不對，是太沒品位了。

    他怎麽會對初晨那種沒身材沒個性的女孩有亂七八糟的想法呢？

    真是！

    想想都覺得恨死了！……

    今天太陽很烈。

    初晨頭暈，一直賴床。

    莫家和裴家的教育方式不同，也許因為初晨是女孩的原因。

    雲燁跟家裏每個人打過招呼，隻要是放假，絕不可以打擾初晨睡覺。

    她能吃能睡就行。

    所以初晨睡得極度安然，喝了酒之後的夢境很美。

    五彩繽紛的，都是快樂的回憶。

    又是兒時那些遊戲，每次都能將這些夢做成童話。

    那些場地不是裴家老宅子，也不是莫家的大院，全是城堡。

    有公主和王子的城堡。

    他們扮演很多角色，玩得一點也不知道疲倦。

    夢裏麵，她就不再是個那個一點沒用的小豌豆，她變成了威風凜凜的女俠，喊打喊殺的，好不英勇。

    最後她拿著寶劍，抵在裴允錚的喉前，仰著下巴，囂張的說道，“裴小單！還敢不敢對本小姐大呼不叫的啊！”

    不敢了不敢了！”裴允錚對著她連連求饒。

    那本小姐漂亮不漂亮？”

    漂亮！”

    身材好不好？”

    好！”

    你不是說本小姐瘦巴巴的像難民嗎？”

    哎，胖的有什麽好看的，現在那些選美，哪個冠軍不是瘦瘦的，骨感才美呢。”

    那你不是說本小姐笨嗎？”

    怎麽可能？你怎麽會笨，你隻是不願意出風頭而已，你要是笨了，全校那麽多男生怎麽會喜歡你。”

    算你識相！”

    是是是。聰明可愛美麗的初晨小姐，快把劍拿開。”

    初晨做著自己的夢，從夢裏笑醒，連下床之後刷牙洗臉都在笑。

    太過癮了，哼哼。

    好象裴允錚真的誇了她一樣。

    初晨哼著小調子，一蹦一蹦的跳下樓。

    莫錫山看著孫女心情這樣好，也跟著高興。

    雖然雲燁太過於溺愛初晨，但是家裏現在就這麽一個女孩兒，是該好一點的。

    看著初晨去拿蘋果，莫錫山趕緊叫傭人去幫她削，不讓她碰刀子。

    爺爺！”初晨真是受不了這樣。

    莫錫山也沒辦法，雲燁打過招呼，家裏什麽刀子之類的一定要收好，別把初晨的手給割了。

    每次初晨跟裴允錚玩了擦破一點皮，雲燁都要發一通火，一小點擦傷也要上醫院去包紮。

    這麽嬌氣，當爺爺的也負不起責任的……

    裴允錚的心情，沉得好象今天的天空壓根沒有出現過太陽，一直都是陰霾罩頂。

    覺得自己在夢裏把妹妹給玷汙了，有罪孽感。

    跪在神佛前的時候，也是十分虔誠的請求原諒。

    裴海站在佛殿外，看著跪在佛墊上的曾孫，隻想著等到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能看到他的曾孫，娶妻生子。

    其實人怎麽可以這樣貪心。

    他曾經隻是想看著錦弦的孩子出生。

    多活了這麽多年，卻還是對人世充滿留戀。

    看到曾孫垂下雙臂，開始磕頭，然後那孩子站了起來，轉過身，望著他笑。

    當年，他帶著錦弦的時候，錦弦也會這樣，對著他笑。

    裴海眼睛酸澀的眨了幾下，朝著裴允錚招手，“允錚，我們去頂廟找方丈。”

    欸。”

    整整一天下來，裴允錚因為拜了佛，覺得自己的罪惡被洗清了，便努力不再去想那個夢。

    他抽更多的時間陪女朋友。

    初晨給他打電話，除了幫她補課，其他時候他都不再單獨去找初晨。

    這種關係的改變讓初晨有些無措。

    初晨是很敏感的女孩子，裴允錚對她的疏遠，她也感覺到了。

    幾次問他原因，他隻是說思思約了他，他沒有時間。

    漸漸的，初晨也不再去自討沒趣。

    隻是變得越來越沉默。

    其實高中三年，初晨大部分空餘時間都在補課。

    她的課餘時間幾乎全部屬於裴允錚，隻是裴允錚的空餘時間不再屬於她而已。

    那種失衡，讓她幾乎失去自信。

    直到大學通知書下來，初晨才捏著通知書，趴在書桌上壓抑得哭了出來……

    ***

    這三年，她真的是太拚了。

    比所有人都用功，經常做卷子到深夜，為了第二天拿給裴允錚檢查。

    爸爸剛開始的時候，急得每周都得回到G城兩次，半夜起來看她，“晨晨，不要這麽辛苦，你就算考個很一般的大學，爸爸也無所謂。

    如果實在想讀好大學，大不了爸爸想辦法用捐贈的方式幫你，如果這都行不通，爸爸就直接找你孟爺爺，他一句話的事情。

    你的健康最重要了。”

    那時候她總是笑著搖頭，“我一定要靠自己考個好大學，不讓你和媽媽丟臉。”

    爸爸不會覺得丟臉，每個人的長處都不一樣，成績好不代表一切，多少人都誇我的女兒漂亮又懂事，我怎麽會覺得丟臉？”

    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努力考，同學們都在考。”

    那時候爸爸總是搖頭，“爸爸又不想你這麽要強。”

    爸爸從每周回來兩次，慢慢恢複到一周回來一次，再也不擔心她。

    她每一道題都做得特別認真，因為她隱約感覺到是因為自己太笨了，所以裴允錚才會那麽疏遠她。

    一定是她太笨了，成績不好，所以他這種學霸才會怕跟她沾邊吧。

    同學一說起來，會不會覺得裴允錚的成績那麽好，女朋友的成績也好，可是他的妹妹雲初晨，跟個草包似的，總是60分萬歲。

    高考有多辛苦，隻有考過的人才會懂。

    特別是像她這種天資本來就不夠聰穎的人。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有梅花撲鼻香。

    她的神經一直緊緊崩著，直到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那根弦才鬆下來。

    整個背脊骨裏麵的筋都像是被人抽掉了一般。

    再沒有辦法挺直著背好好的在閱讀燈下看書。

    三年都沒有哭過了，這樣發泄似的痛哭一但釋放就收不住。

    初晨的哭聲驚動了在樓下的家人。

    雲燁飛快的跑上樓，莫錫山和雲潔緊隨其後。

    雲燁推開初晨的門，幾個大步跨過去，“晨晨？”

    成績的結果雲燁比初晨還要先知道。

    本來想故意讓初晨驚喜一下，才把信件交給她。

    她要小心翼翼的跑上樓來拆，他也不管。

    反正他等著他的寶貝女兒忍耐不住，主動來告訴他這個驚喜。

    到時他一定會表現得非常驚訝，讓他的孩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

    聽到初晨在樓上大哭那個時候，雲燁的眼睛都跟著一紅。

    他把初晨一直保護在象牙塔裏，不想她太堅強，也不想她太有作為。

    他隻想有生之年都看著這個女兒開心的，健康的生活著。

    讀書考不上就不考嘛，他真的無所謂。

    但他又想讓她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她非要考那麽難考的學校，他隻能任著她，囑咐家裏一定把生活給她弄好，葷食是一定要吃的，不吃就不準考。

    口服液，溫和的補品，這幾年幾乎是照著本子在給她吃。

    他生怕怠慢了她的身體。

    其實他發現有一點非常好，就是初晨自從打算要考這個大學開始，一門心思的鑽在裏麵，連飯裏的肉也不太拒絕了，隻管吃完。

    三年下來，那麽辛苦，竟也沒有瘦，反倒長了一些肉。

    本來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可在初晨哭得如此傷心的時候，雲燁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蹲在孩子邊上，撫她的背，“晨晨，怎麽了？分數是早就知道的……不開心嗎？”

    初晨這才知道驚動了家人，心裏有內疚，可眼淚還是收不住。

    她隻能哭著說，“沒，沒有。我就是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