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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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鈺聽得謝夫人這話,忍不住微微一愣。
她們家三郎?
這誰啊?
既然提到了“邀約”的事兒,那便就是隻有山上頭莊子裏頭單獨跟她說話的人了。
那裏隻有宗祈和餘澤兩個人。
而宗祈這一位壽郡王是排行十六的,跟“三郎”這稱呼可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便是真有,恐怕謝夫人也不敢這麽直刺刺地稱呼他。
除了這一位十六爺,剩下的便就隻有餘澤了。
難道說,這謝夫人說的是餘家公子?
不過,要是她沒記錯的,餘家好似就隻有兩個兒子。
那位小餘公子,是行二的吧?
這“三郎”又是從哪裏論起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問,謝夫人微笑道:“阿澤在餘家族內排行行三,故此我餘家之內,都是稱呼他做‘三郎’的。”
她頓了頓,又接著道:“原來在家裏的時候,稱呼慣了,一時間沒改過來。叫林姑娘見笑了。”
代鈺微微一笑,並沒有答話,眼睛卻仍是看著謝夫人。
其實在謝夫人說出這句解釋的時候,她已經猜測到了此種關節。
但即便是已經猜測到了,她仍然需要一個更明確的說明。
因為,她覺得,以她對這位先生的了解,她是沒可能無緣無故地說出這種話來的。
什麽“稱呼慣了”,一個博學多聞、備受推崇、能在宮中教授公主的女史,怎麽會連什麽場合說什麽話都弄不清楚呢?
無非是此時此刻,需要些“弦外之音”罷了。
而她相信,她這位先生真正要說的,恐怕比這些“弦外之音”還要多的多。
故此,她想知道的東西,謝夫人一定會配合地都說給她聽的。
果然,謝夫人見她如此,雖然還在笑著,但心中卻也不由得暗自歎息了起來:果然不虧是當年名動京都的探花郎之女,頗有幾分乃父之風……饒是自己同她不過稍一接觸,便已經發覺這小姑娘果然聰慧過人,完全不是尋常三言兩語便能輕鬆說通的尋常天真少女,也怨不得連三郎都沒勸服得了她。
那麽現在問題就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了。
這件事,她到底要不要置身事外呢?
她到底要為了家族做到什麽程度呢?
到底要怎麽做才好?
這直接決定著她要同林家小姑娘說多少,怎麽說。
這一瞬間,她思考了很多。
不過,她思考的時間卻並不算久。
馬車隻輕巧地駛過一個彎道,她便已經笑著開了口道:“林姑娘來都中已經有了幾年,不知道可都已經知道都中女眷們的姻親關係?”
代鈺搖了搖頭道:“學生昔日來都中,因年紀尚幼,且家母身子不好,便極少在外走動,跟諸位太太、奶奶、夫人、姑娘們見得不多。後來又承蒙萬歲爺恩典,入宮做了公主伴讀,在家的時日少,故此也並無機會同諸位女眷們見麵。尋常太太、奶奶、夫人、姑娘們至多能認個大概臉熟,若是細說姻親關係,學生慚愧,實在不是很清楚。”
謝夫人笑了笑,顯見得對此不置可否,並未對此有什麽評價。
不過,她卻也很給麵子地說出了代鈺想聽的那句話:“北靜王妃是我嫡親的姐姐,都是出身餘家的嫡女,算起來是大郎、三郎的姑姑。”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兒。
果然是這麽一回事兒。
要不怎麽是謝夫人來傳話兒呢。
原來她是餘澤的姑媽、水淳的姨媽。
她自己還進宮做了跟十六皇子一母同胞的九公主的先生,那麽,可不妥妥地是十六皇子一派的人了。
若是這麽看,那說不定,皇帝老爺早就已經屬意十六皇子做下一任帝王了。
至少是把他做了個皇儲備選。
要不然怎麽選了餘澤和水淳兩個人做伴讀呢?
這是要把餘家綁上十六皇子這條船麽?
這個瞬間,代鈺想得也絕對不少。不過,她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隻是依然用尋常神色跟謝夫人客套了兩句。
她還在等。
若是連謝夫人都表現出了明顯的傾向,那麽,她收集的信息,便就更加可信,也更加有用了。
說不準,這一場皇位之爭,在太子和七皇子之外,真的是會殺出一匹黑馬呢。
恰在此時,謝夫人狀似無意地問了句:“林姑娘對今日之事,是如何看的?”
代鈺聞言,對她飽含深意的目光隻做不見,避重就輕地笑道:“謝夫人真是一片慈愛之心。”
謝夫人見到代鈺這個表現,哪裏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萬萬沒想到到這了這個時候,林家這小姑娘還是一副油潑不進的樣子,即便再是好涵養,她臉上的笑容卻還是無法避免地略微退去了一些。
當然,作為一個自幼受到了嚴格的禮儀教育、自身修養也十分之高的世家貴女,即便受到了如此打擊,她的表情也仍然很是得體的。
隻不過,以代鈺的眼力,自然是能夠看出,她的神色比起原先來,看起來已是更加正色了許多的。
這就表示,這事兒,還沒完。
代鈺不動聲色地坐在原處,謝夫人也如同她預料中的一般,仍在靜靜看著她。似乎是在審視,又似乎是在評估。良久,這位一生顯赫優雅的夫人,終於開口道出了她最想說的話:“以林姑娘之聰慧,竟肯甘心平庸,實乃暴殄天物之惜事。”
她既然說的這麽露骨,代鈺便也不想再繞圈子。不過她既然不想著摻和,故此對這事兒,也不便多言,便隻搖了搖頭道:“此之蜜糖,彼之□□。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如是。”
謝夫人聽得這話,微微一怔,繼而便笑道:“林姑娘此言差矣。家宅平安、庸碌無為不過隻是小道;鳳凰擇梧桐而棲,良臣擇明主而事,此所謂之大道也,舍大道而棄小道,非智者所為。”
代鈺不預同她多辯,隻微笑不語,謝夫人見她如此,知道她心意已決,不由得連聲歎息。
既然話不投機,當然也沒法兒再多說話。
於是馬車之中,重歸寂靜。
快要到山腳的時候,謝夫人卻又重新開口,低聲同她道:“林姑娘請務必將此事同林大人商議一二,或者林大人有不同見解。”
代鈺本想著直接拒絕,轉念一想,既然對方如此堅持,那恐怕自己說什麽都沒有什麽大用處,還是回稟了林如海,商議之後由著他出麵比較好。
故此,她便仍舊隻是笑笑,沒有多言。
至於林如海要怎麽做,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她這裏,是誰都別想著抓住什麽破綻的了。
馬車的速度不慢,沒用上一個時辰,已經到了山腳下。
此時日光早已經偏西,賈敏都有些坐不住了,起來在廳中等著她。
代鈺照舊先同賈敏請了安,服侍她用了一盅加料的參湯,安頓著她重新躺下靜養,又去小弟的院子看他習了兩篇字,然後才回房去換衣服。
還沒換好,早有人在外頭回報,說老爺家來了。
折騰到了這個時候,中午在半路吃的那頓飯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
想著等一會兒想必會是一場極其耗時費力的長談,代鈺便還先要了一盅蓮子粥吃了,這才重新更了衣,帶了春纖秋宜兩個隨身伺候著,預備到書房去見林如海。
然而她剛出了連著儀門的回廊,還沒進書房的門兒,便聽得一個爽朗的聲音笑道:“此番多虧了林大人,咱們才能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