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西鳳莊村子各處的小孩子自發到村邊大隊打穀場聚集。

    “聽說沒？”一個高高的細長的個，頭後紮著長長的大辮子，說起話來喜歡眯著細長的眼睛，“東邊那家人，住進來一個小女孩子。”她停了一下，滿意聚集過來的效果。“聽說從小跟她奶奶在鄉下村子裏生活。”“姐！跟我們一樣！”“笨啊！”“笨蛋！”“能跟我們比嗎？他那個村子離縣城很遠很遠，連吃都吃不飽。哼！”最後由高個子解釋給弟弟聽。聰明的孩子聽出，高個子有安排，連忙催促著說：“快說！快說！你要我們怎麽做，都聽你的。”“對！對！都聽你的！”高個子等的就是這句“都聽你的”，高個子故作沉穩，慢慢的說：“我們玩捉迷藏，玩的都沒意思了。她來，正好玩的時候，可以捉弄她，弄急了她，鬧我們，也沒法找到家告我們。”誰家孩子在玩時，磕了，碰了，受委屈了，都是一路哭回家的，緊接著，哭回家的孩子又被自己中長輩哄著，進了肇事著家大門口，大罵起來，主題是，你家孩子不懂事，欺負我家寶貝疙瘩（此處，讀者可進行腦補。）肇事者家長輩紛紛走出來，賠禮道歉，最後，成了拉家常。不少孩子都被叮囑過，不許和誰誰玩。這些孩子無一例外的都忘記被自家父母叮囑的話了。當聽到高個子講的話，無一不佩服，尤其是曾經因此被家中暴脾氣的父母打過的孩子。各個催促高個子快點。

    高個子女孩子見到自己的話被眾人所支持和肯定，越發洋洋得意，恨不得一把抓過那小女孩到大夥跟前。

    恰巧大門是開著的。大門是開著的，不如說是虛設，多年以前的木柵欄門，鬆鬆垮垮的在那裏立著。更確切的說，多年沒有人推動過這個門了。高個子越發相信她想的主意是對的，瞧這家主人多懶，誰家不是把大門修得漂漂亮亮的，那樣多體麵。事實正如高個子女孩子猜測的那樣，馮源的父母下班回到家，除了一起吃晚飯，其他時間都是各做各的：爸爸，不是聽收音機，就是翻看書櫃中的幾本書；媽媽則是盤坐在裏屋大床上，在新門簾上麵繡花，直到睡覺時間；馮源或是癡癡地盯著蠟燭上的燭火，或是看飛來的飛蛾，怎麽一頭紮進燭火中去。在熄滅蠟燭，躺在外屋單人床上的時候，馮源就會想，奶奶講過的故事，填補漫漫長夜中的空白。馮源自從奶奶去世之後，跟著父母回到家，爸爸在外屋支了一個木板床，抬頭看了看她，沒做聲就進了裏屋。媽媽除了把床上鋪墊的用的放好，摸了摸馮源的腦袋也就進了裏屋。白日夫妻兩人上班，把馮源鎖在家裏，中午不回來。馮源基本上是吃家裏的剩飯或媽媽特意為他準備的餅幹。他們一家三口，隻會在晚上吃飯時聚上一聚，吃飯時講的話，也是夫妻二人談單位上的人和事，馮源始終默不作聲。

    高個子站院子門口尋找機會時，馮源的爸爸媽媽騎車回來了。馮源的媽媽第一次見會有人來家裏，輕聲細語的問：“小姑娘，你有什麽事嗎？”“阿姨，我帶你家的小姑娘到打穀場去玩會兒”“額，你等著，我去叫她來。”

    馮源聽話的來到大門前，麵對眼前高高的大姐姐，她是這樣想的：“能與他們一起玩一會兒，也是挺好的。”馮源穿的衣服是爸爸買給她的袖口有花邊的碎花小裙子。在奶奶家裏時，頭上總長虱子。最後，奶奶借來推子，給她推了一個小平頭。來到父母家後，隔幾天洗一回頭發，沒有人再給剃頭發，馮源慢慢的頭發長長了。那晚，她聽到媽媽對爸爸說：“終於有一個姑娘樣了。頭一次見她，沒嚇死我，整個傻小子樣。”第二天晚上，爸爸帶給她一身漂亮的裙子。那時，穿在身上，不敢碰一下，僵硬的站在原地，低著頭。隻聽見爸爸說了一句：“脫了吧，家裏來客人了再穿。”媽媽真的就給馮源脫了，小心的疊好，放進包裝袋裏，放進衣櫃。馮源內心並沒有起一絲波瀾。因為這樣類似的場景很多。多次，別人給了她一個好吃的，隻在她手中握了一會兒，最終不是奶奶就是嬸嬸從她手裏拿走，轉身給了她的大哥，大伯家的大兒子。

    馮源小心翼翼的架著新裙子與周圍小朋友保持這一段距離，跟著小朋友們來到打穀場。看著空曠的打穀場，穀子快要割了，場地早早地有人過來把地上的垃圾收走，場地整理的格外平整，幹淨。馮源不喜歡來這裏，這樣讓人家做了白工。馮源站在場外不肯往裏多走一步，無論他們怎麽招呼。馮源這樣就被孩子們一致認為：這是一個怪異的女孩子。馮源的種種表現，讓高個子女孩子很不爽。高個子女孩子有一個她喜歡的男生，今天那個男生沒出有來，聽說是他當老師的父母不讓他出來的。最後，高個子女生手一揮：“不好玩了！回家！”其他孩子跟著走了，隻留下馮源站在原處。難得的出來一趟，馮源在打穀場外圍走了一圈，對這裏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馮源想：“下次再過來，可以和他們在打穀場南側玩的。”馮源深吸一口氣，往村裏深處看去，各家房頂上的煙囪，都已冒出了煙。過一會兒，各家要做飯了。泥土，豬圈，點燃的柴火等味道摻雜在一起，是鬧得令人心安。聞著聞著，馮源情不自禁的微揚起頭，閉上雙眼，慢慢抬起胳膊，向兩邊張開，村子裏獨有的氣味，衝進了馮源的胸膛，把多日裏馮源積攢的寂寞，害怕，不安等不良情緒排擠出來。周圍的各種聲音，也混合著氣味衝進馮源的胸膛。馮源聽到自己內心發出聲音：“我要長大！我要快快的長大！”當馮源睜開眼睛時，馮源已經不是畏畏縮縮，滿臉憂愁的小姑娘了。她的眼睛是那麽閃閃發亮。馮源回到家時，她的父母已經吃過飯了，飯桌沒有收，擺著為她留的晚飯。馮源，先洗漱好，把新裙子脫下，換上原來的短衣短褲，疊好裙子把裙子放在自己的床上，當媽媽從裏屋出來時，看到的場景是：外屋收拾整理的幹幹淨淨，床上擺放疊好的裙子。馮源在屋外坐著小杌子，仰望天上的星空。蚊香已經點燃，放在一旁。

    媽媽看著馮源，為自己的狠心而難過。沒有打擾馮源，轉身打開衣櫥，從衣櫥裏找到新花布。馮源的舊衣服，穿的都是她大伯二女兒的舊衣服，該為馮源做新衣服了。要睡覺時，馮源進屋，在床頭點上蠟燭，蜷縮背靠在牆上，繼續每一天的盯蠟燭。今晚，媽媽沒有催促馮源熄蠟燭睡覺，馮源自覺的熄蠟燭睡覺了。

    “呀！”第二天，起床後的馮源看到自己枕邊放著兩身新衣服，打開不僅詫異地喊出聲。慌亂地忙用兩隻小手捂住自己嘴，內心的喜悅卻是抑製不住冒了出來。許久，馮源等自己內心平靜下來，小心地穿上身，是那麽的合體。

    馮源小心翼翼的在屋子裏麵轉來轉去，嚐試著熟悉自己的家。擺弄著自己感興趣的爸爸書櫥的書。

    開門進屋的爸媽，看到景象是，馮源立在小杌子上，頭紮進了書櫥裏。爸爸不聲不響的站在馮源的身後，直到馮源轉身發現了他：“媛媛，你在看書？”“嗯”“你識字？”“就認識幾個字”“你喜歡就拿去看吧！”馮源找到了在父母離家留她一人時的一個樂趣。

    晚飯前，馮源自動來到打穀場。村子裏的孩子們已經玩起來。當她被高個子女生發現時，馮源已經站在那裏許久了。這時的高個子女孩很高興，因為她喜歡的那個男生來了。

    高個子女生有一個漂亮的名字，趙紅霞。她心儀的那個男孩子叫何子璋，那是一個很有才學的小孩子，明年將會去她的那個小學讀書。必須先和他處好，否則，進了小學被別人搶先怎麽辦？何子璋小小年紀在村子裏，很有名氣。每年寫春聯，家中辦喜事，都會到他家找他寫。模樣英俊，舉止帥氣，跟人說話時總是微笑著，看著人說話。他的著裝永遠是幹幹淨淨的，不像其他小孩子，整天把自己弄得像一個泥猴。可是無論趙紅霞怎麽做，都不能拉近何子璋的關係。馮源的出現，正是趙紅霞表現的機會。“何子璋￣何子璋￣你來一下嘛￣”當時電視多播放港台劇，趙紅霞學著電視港台演員發的音，呼喚著何子璋。何子璋穩步的來到趙紅霞身邊問：“什麽事？不玩，我就回家了。”“別嘛，人家讓你認識一個新來的。”何子璋看了一眼馮源，冷冷的說“沒興趣”，說完就往前走了。“何子璋，你幹嘛去？”趙紅霞忙跟了過去。別的小孩子都捂著嘴，吃吃的笑，他們可不敢惹何子璋。何子璋生誰的氣，誰自己的爸媽，手下不留情的先給一遍痛打，還擰著他的耳朵，來何子璋家跟何子璋道歉，這是很沒有麵子的事。更何況何子璋還記仇，他帶來的好吃的不給吃。討好他的有多難，知不知道啊！

    馮源沒走，留下來，和那些小夥伴們玩的痛快淋漓。那些小夥伴更新了對馮源的認知：這是一個比男孩子還野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