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仁義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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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憑這點遲疑就可以殺了你。”金色的將軍說。

    十年前,深夜的山路。

    因為嘴角被撕裂,所以她連倔強的話都無法說。

    手臂在剛剛那個回合中被廢了,左肩以下都失去聯係,千萬隻火銃呈均勻的陣列展開在麵前,為她擋住那千鈞怒火的是另一個人。

    雖然不覺得痛,但硝煙散去後的耳鳴仍然嚴重,猛烈的憤怒戰栗一般流淌出來。

    扶蘇滿身瘡痍。勝算是零,能觸碰眼前的金色將軍的可能性都絲毫不存在。

    “公主,我認同你的勇氣,但如果能早一點發揮的話……”

    李如鬆再次揮手,懸在他空中的三眼銃和子母炮再次裝填,指向瀕死的雪公主。

    但被這樣決然站起的少女所震撼,如鬆被突如其來的一絲眩暈襲擊。

    在扶蘇身前搖搖晃晃站起的是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青年,盡管他熟練的槍械全數不堪驅使。

    化作血海的山路,失去手臂的公主,垂死掙紮的愛人。

    青年用力喘下一口氣,伸手刺出一道空氣螺旋,如鬆對這樣徒勞的進攻露出厭倦的嘲笑,卻被下一秒發生的一幕震驚。

    “絕不會讓你碰她!”滿身是血的青年邁著踉蹌的步伐朝如鬆逼近。

    是麽?如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蠱惑的嘲笑融入黑暗。

    可就在那時,青年的手臂劇烈的顫抖起來,嗡嗡地發出越來越耀眼的藍光。

    準確的說,驅使引力大幅度擺動半空中的槍械以對準敵人幾無可能,但他做出了另一個成本更低的動作。

    他將如鬆身邊,所有的槍支和炮孔對準自己。

    與此同時,扶蘇那一瞬間流露出了太多的神情。

    從絕望到渺茫,從悲痛欲絕到迸發出藍色的焰火。

    以及最後的,仇恨、殺戮。

    兩個男人都錯了,這一刻,仁義的公主一去不返。

    嗖,是空氣的裂紋。

    在精湛的步法下,她仿佛沉入黑夜中,如鬆連忙退了兩步警戒左右。

    在哪裏?

    如同獵物一樣恍然地等待周圍的聲音或者動靜。

    就新生的公主來看,那慌亂的步伐就足以令她失去興趣,因此她的斬擊既直接又難以預測。

    斷定她瞄準自己脖子的如鬆,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冰霜的劍刃。

    與此同時,如鬆往後跳了兩步,揮手讓懸空的槍炮轟鳴。

    轟隆隆。

    扶蘇立馬騰空而起,揮出一個垂直的旋風。

    一道冰牆橫亙在前方,為青年承受住所有的炮火,與此同時,扶蘇已躍然來到如鬆身前。

    讓橫劈過來的刀刃擦過腹部的皮膚,扶蘇咬緊牙根強忍住直逼腦門的痛楚。

    “喝啊啊啊啊!”

    接著使出回旋的劍鋒,從右側掃向如鬆的上半身。

    扭轉腰部的一擊卻被如鬆識破,他徑直踢過來。

    扶蘇並沒有閃躲,而是加大了橫掃的力度,在腹部承受重重的一擊後,北漠霜已經甩了出去。

    一刹那的血光,如鬆的身軀從肩部被切裂六成,鮮血和內髒涓湧而出。

    為……什麽?!

    為什麽高階的我會被這個低階的小丫頭……

    搖搖晃晃地後退兩步,撞到山石之後,整個身子滑落下來,止不住的血液從胸腔溢出。想用發抖的手堵住創口,可血液分成了數股在指縫間噴射出。

    扶蘇仍然說不出話來,也不顧身後青年暈厥的事實,某種情緒突然化為徹骨的冷漠,她踱步來到隻能緩緩呻吟的金色將軍旁,憐愛般地凝視他身上不斷湧出的粘稠的血液和肉塊。

    痛嗎?扶蘇的眼神在問他。

    沒有等如鬆回答,扶蘇揮出一道冰封。

    將軍的頭顱騰空而起,在劇烈的痛楚和眩暈感下意識開始模糊,他看到了遠處橫躺著的自己的身體,以及公主決絕的雙眼。

    仍保有一絲的恍惚,但從現在起,不再為奪取任何性命而感懷。

    因為曾經的感懷,我令真真失去了秀姐、失去了她的一切。

    這已經是最後一次的遲疑了。

    所以從今天起,任何有威脅、甚至潛在威脅的人,都不再留情。

    直到我所在意的人獲得幸福。

    不知生命之火會何時熄滅,本能地歡迎自殺、失敗抑或死亡,這樣的錯誤不再會有了。

    在這樣陌生而冷酷的容顏下,李如鬆閉上雙眼,視線終於染成一片淡藍。

    ◇

    夜晚的湖邊公園,趙括那冰晶的身軀仍然灑著血花。

    從恍惚的意識邊緣慢慢回到現實,扶蘇轉過身,視線掃視敵人的妹妹。

    這個麵色凶狠,毫無女性氣息,散著煙草味的短發女人。

    麵對遠處文承、蘇濛和蘿蘭快要窒息的畏懼眼神,扶蘇湊到如梅麵前。

    所有人都不明白公主要做什麽,可如梅那樣坦然地麵對一切。

    漸漸逼來的威壓和殺意,如梅按捺住喉嚨的痙攣和手臂的輕顫。

    恐懼和絕望,是至今乃至上輩子的戰鬥都沒有體驗過的。

    刀刃反射的月色,遠處灑血將軍的慘叫,沉入血水中的眾人。

    兄長就是被這個女人殺死的麽?

    就這樣屈服於現實麽?

    應該反抗的嗓音帶了一絲自責,文承一臉惶恐地看著兩人,連忙大喊,

    “扶蘇公主,如梅已經是……”

    “礙事。”扶蘇轉過頭,遞來一個難以忖度的平淡眼神。

    文承對這股殺意熟悉的很,扶蘇在每一個瞬間都有可能斬下如梅的頭顱。

    但在所有人失去戰鬥力的事實麵前,沒有人能阻攔扶蘇的疑慮。

    即便是潛在的威脅也會剔除的冷酷公主。

    如梅一動不動地任由扶蘇打量,就在那時,喉前被銳利的冰冷占據。

    “抱歉。”扶蘇說。

    被觸碰肩膀的如梅看著扶蘇,麵露驚訝。

    驚訝的一點,在於扶蘇凝視過來的透徹眼神,殺意毫無減弱。

    可那兩個字卻令人得到安心,乍看之下如梅並沒有感到肩骨被擰碎的壓力,那就是救贖。

    可如梅無法回答。

    “抱歉,”扶蘇繼續說,“我來晚了。”

    還好真之組的如梅平安無事。她的眼神悄悄訴說著。

    還好顧左右而言他,眾人鬆了一口氣,可扶蘇又說,

    “和你的兄長一樣的雙眼,能像這樣相遇,比是敵人要值得欣喜。”

    本是對如鬆的認可,可聽者不這麽認為。

    這是屬於勝利者的傲慢麽,如梅暗暗較著勁。

    “你……到底想怎樣?”

    她卻以從未有過的憤怒麵對扶蘇。

    也就是說你殺了我哥哥,現在還要殺我麽?

    臉頰突然微微泛紅的扶蘇輕輕扭過身體,甩開碰在如梅肩上的手,接著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再度恢複的劍拔弩張,令眾人倒懸一口氣。

    “夠了!”文承鼓起勇氣說。

    夠了你們,我不管十年前發生了什麽,不能再容許這麽多私人恩怨了!

    可兩個女子都沒有搭理他。

    緩緩搖著頭的扶蘇笑了。

    從來沒有某個時刻會祈求原諒,這甚至不是一個選項。

    可舊賬一定要清算完畢,才可以共同麵對未來。

    所以……

    打破沉默的是如梅。

    “如果你真的以為……我會在意兄長的話,那你就錯了,扶蘇公主。”

    說是這樣說著,如梅已經淚流滿麵。

    “更何況雪莉姐把前因後果都和我說了,所以道歉什麽的不用你做,而且我也不會原諒你。”

    她別過臉。

    他的榮光已經過去,如今是屬於我的舞台。

    “但我這次結晶不想為任何人,就算是沉默隱忍什麽的……不過是為了共同的……”

    如梅說不下去了。

    這是誰都無法麵對的一條曆史,不可能裝作看不見。

    但我做了忘卻過去的誓言。

    所以,

    她對文承露出懇切的眼神。

    “組長,請允許我……”

    至少用一場戰鬥來消解這一切吧!

    “不用打了。”扶蘇突然說。

    然後她走向如梅,把著她手中的旭日架在自己的肩上,劍刃垂直向下。

    “力度多少由你,我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