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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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梵做了個很長的夢,那個夢太真實,一幅幅畫麵像是電影一樣在腦海裏播放。
她在半夜猛然睜開眼睛,冷汗津津。
她夢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這裏之後,大鳳朝的長鎏在成親當晚沉睡不醒。
一睡就是八年。
太醫找不到症結的所在,她的爹娘遍尋名醫無策,怕引起不必要的動蕩,隻好對外封鎖消失,說她去遊曆了,所以不在京城。
但是時間久了,有人漸漸的察覺到了不妥當,消息被細作傳了出去。
八年的時間,已經夠那些匈奴人喘過氣,因為連續兩年的幹旱,日子不好過,那些人撕毀了當初的約定,再次大舉來侵。
匈奴人所處之地,本就是荒涼之地,遊牧民族驍勇善戰,卻不會種糧食,為以後做打算。
經常回去打劫邊疆的村子,搶奪糧食不說,通常會擄走女人後,再放火燒村子,連著繈褓裏的嬰孩都不放過。
長鎏當年便親眼見證了匈奴人掃蕩過的村子,像是人間煉獄。
她對他們恨之入骨,就此發過學誓,一天不驅除韃虜就不回京。
匈奴人是忌憚她,被她打怕了才暫時老實,知道她重病,開始是試探去偷襲周邊村落,後來便大舉侵略。
應戰的將領並沒有她,漸漸就膽子大了,知道長鎏重病的消失屬實。
連續一個月的軍情都不樂觀,她年事已高的父親請纓出戰。
她一手帶出來的蕭山鐵騎,凱凱銀甲全是血。
馬革裹屍,戰火連天,漫天的大火映紅了半邊天,匈奴沒到一個城勢必會屠城。
每每臣破之時,城主就帶著妻女從城樓跳下去,用血來殉城。
連失五座城,可以戰死,絕不投降。
戰事節節敗退,王上駕崩,她身體羸弱的太子表哥登基,除了麵對咄咄逼人的匈奴大軍,還得預防著前來刺殺病情嚴重的天策將軍長鎏。
長鎏雖然重病臥床,但是已經是匈奴人心中的一根刺,一定要見到對方的屍體才能放心。
匈奴人再接連戰事得利的情況下,提出了要求。
如果休戰,便要要一千石石糧食,五百匹駿馬,還有五十名美人,姬長鎏下嫁首領為妾。
新登基的王上,頂住壓力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三日後,主將遭受到細作偷襲重傷,手無縛雞之力的新王為了鼓舞節節敗退的士氣,決定禦駕親征。
戰事稍有緩和,陷入了持續的拉鋸戰,
夏梵的衣服都濕透了,她從床上下來,走到了外麵的窗台上。
今晚的月色很好,她突然想起明天就是八月十五。
在大鳳的時候,大多的中秋都是在軍營裏度過,點起一堆火,欣賞著月色,便喝酒便聽她手上的兵說話。
李小三剛滿十四歲,火光映襯在他還有些稚嫩的臉色,壓著嗓子,他說等戰爭結束後成為大英雄,就騎著馬,去自己心愛的姑娘家裏提親,要在村子裏擺三天的流水席。
趙四已經入伍七年,看著月亮說自己入伍的時候老婆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七年過去了,這會兒都會跑會跳了,但是他還沒見過,希望對方長得像媳婦,因為媳婦漂亮他是個大老粗,等戰事結束後,他一定好好教兒子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果自己戰死沙場,希望撫恤金能多一些,媳婦和兒子能生活過得好一點,兒子能懂事,好好替自己照顧他娘親。
王燦是個孤兒,說想念家鄉的飯菜,如果能這個時候能吃上兩口,那少活十年也是願意。
那一幕幕都記得清清楚楚了,夏梵閉上了眼睛,她要怎麽辦,如果夢境是真的,那麽怎麽才能回去。
查閱了各種典禮,就是沒有大鳳朝,曆史上也沒有個人叫做姬長鎏。
也許很多年前的那個朝代……早就被淹沒在曆史的洪流裏,也許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可是那是她長大的地方,有她的親人,是她拿命守護的地方。
是她的故鄉。
程清朗把手伸過去,沒有摟到預想之中的人,他睜開了眼睛,看見夏梵站在窗台上。
這會兒已經入了秋,晚上的溫度很低,對方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裏衣,背影無比的寂寥。
程清朗心裏一怔,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拿過一邊的外套披在夏梵身上,然後從背後抱住人,用力的收緊雙手。
他總有種感覺,這個人會隨時……消失一樣,摟著人,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才能稍稍撫心裏的不安。
“你身上很涼,怎麽一個人站在陽台。”頓了下,程清朗順著對方的視線看了過去,“你是在看月亮吧,快中秋節了。”
“這裏的月亮,沒有大鳳的漂亮。”夏梵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
大鳳?這是什麽?程清朗開口想問,抬頭看人卻怔住了。
“你怎麽呢?心情不好?”
他看見夏梵的眼裏隱約有淚,可是仔細看,好像又沒有了。
程清朗想到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夏梵也坐在陽台看月色,眼神無比的寂寥。
他走過去,對方突然抬頭問:你說在外太空,會不會存在另外一個世界。
這一幕,他一直都記得,那是他第一次有那種奇怪的感覺,對方可能會突然消失掉,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當時他覺得這個感覺很奇怪,怎麽自己突然患得患失,但是今天晚上想起來,突然心裏一痛。
他的直覺向來是準,特別是關於夏梵,但是這次他希望一點不準。
他突然害怕了。
雖然隻是一個奇怪的猜測,他無法想象,如果一天夏梵突然離開或者不見了,他要怎麽辦。
他那麽喜歡她,如果她走了,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程清朗莫名的害怕,他啞著聲音問:“你怎麽呢?你可以和我說。”
夏梵張了張嘴,最後什麽都沒有說,沒用的,他幫不了她,誰也幫不了她……頓了下,夏梵突然想到虛雲那個和尚。
那個和尚曾經說過,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有很多的人命債,但是同時又救過很多人,所以功德相抵。
她當時隻是裝傻,假裝什麽都聽不懂,不願意把自己的底細透漏給對方,然後那個和尚就笑了笑沒說話了。
那個和尚說不定能知道,她該怎麽辦。
夏梵推開人,然後回臥室開始換衣服,她要去找一趟那個和尚。
程清朗一把攔住人,“你……你要去哪裏。”
“我出去有點事情。”
“現在才四點,你……要去哪裏?”
夏梵變換衣服便說,“我要去找一趟虛雲,就是那個斂財的和尚。”
程清朗怔了怔,看著對方的動作急切,知道自己攔不住,也開始換衣服。
“我和你一起去。”
虛雲掛號的寺廟,並不在本市,那個和尚為了斂財,一直致力於到處跑業務,出家人四大皆空,那個人對錢財的執念太強,所以她一直覺得對方是個假和尚。
夏梵定了最近的航班,早上七點飛的,還有幾個小時。
她什麽行李都沒有帶,就靜靜的坐在機場大廳,程清朗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去找那個和尚,卻不願意對方就這麽一個人離開。
他總覺得會不會有種可能,夏梵走了以後就再不會回來了,然後哪怕是他動用再多的人力物力,去報失蹤人口,也不可能把人找回來。
程清朗看著人,急切的問:“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不會突然就不見了,對不對?”
他迫切的需要得到對方的肯定,哪怕隻是一個荒謬的猜測。
他一直覺得,對方沒有那麽喜歡自己,但是有什麽辦法,他那麽在乎人,夏梵說要結婚,他高興的簡直不知道怎麽自處。
就坐在沙發上笑了一個晚上沒睡覺,等著天亮對方過來,擔心夏梵突然反悔了。
哪怕對方不是那麽喜歡他,也沒關係的,隻要兩個人能在一起能一直在一起,他就會覺得開心。
他會對人很好,比對自己更好,讓對方永遠離不開自己。
開始他以為guy是夏梵的孩子,雖然很失望,但是所有的事情加起來都不如夏梵在一起。
不管怎麽樣,他還是想和人在一起。
從前程清朗看到身邊的人,為了喜歡的人放低身段,像是變了一個人,對方再怎麽樣也會選擇包容,隻要兩個人能在一起。
他覺得不可思議,這就是所謂的‘愛情’,他大概不能理解。
一直到自遇見夏梵,他才知道。
哪怕是姿態放得再低,也舍不得放手,飲鴆止渴也會想要繼續下去。
他曾經想,如果夏梵不和他結婚,就這麽一直保持不明不白的關係,說不定他也是願意的。
夏梵就像是在他心上的一把鎖,逃不了。
他沒有敢告訴對方,那四年的很多個夜晚,他想對方想得睡不著覺,他覺得這麽不理智,但是一番掙紮後就放任自己去想人。
有什麽辦法呢?忘不了就是忘不了,在心上就是在心上。
愛情,這麽一文不值又刻骨銘心的東西。
程清朗低頭,視線聚焦在夏梵的手指上,他知道夏梵不喜歡繁雜的首飾,卻讓對方時刻帶著鑽戒,也知道夏梵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回家吃飯,卻還是做好打電話給人,讓人回來吃飯。
他也是有私心的,希望對方和自己的維係很多一點,再多一點點。
在很多年前,她走進燈紅酒綠的包廂,黑暗中,他眯著眼睛打量人,沒想到對方居然頗有姿色。
然後一個奇特聲音,帶一點點笑意,帶著一點點倨傲,自上而下的打量著她,眨了下眼睛,“寶貝兒,吃喝嫖賭,你除了‘嫖’,其他都贏不了我,還不能消停嗎?。”
他當時覺得心口有些燙,那一瞬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突然覺得很渴,記下了那個聲音,還有對方嘴角弧度。
不管隔了多少年,也忘不了。
他當時還年輕,自認為自己還是挺會玩的,然後她拿起了桌子上的骰子,隨手一搖,一開竟是六個六,然後轉手一晃,再打開變了了六個一。
所有人都震驚,她依然笑意盈盈的。
顧盼生姿。
相處下去,程清朗越來越喜歡對方,聲音,還有一切,但是程清朗仍然最愛對方的性格。
不管什麽事情,對方都是表情淡淡的說:沒關係的呀。
沒關係的呀,然後輕鬆的把解決掉,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
她替林青川打抱不平,看他不說話,開口又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你情我願這本來也沒有,隻是你不該想強上了……別人,強扭的瓜不甜你,而且你長得也挺美。”
他瞪大眼睛看著她,卻看見她不似開玩笑,帶著點真誠和坦蕩,坦蕩的誇他美。
當時說出那麽一番話的她,從來都是清醒的,到後來不清醒的,卻成了他。
當時三個人,夏梵,林青川,還有都沒想到會發生那麽多事情。
一眨眼這麽多九過去了,她卻好想一點沒有變。
程清朗問完了話,慢慢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夏梵側過臉看著人,“我不會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結婚。”
“是嗎?”
接下來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外麵的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機場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兩個人帶著墨鏡,來往的人雖然時不時有人把視線投過來,但是都隻是匆匆而過,
快要登機的時候,程清朗突然站了起來。
“我不去了,我還得照顧guy。你自己去吧,你……一定會回來的對不對,不要去了和尚廟就突然四大皆空了,要斬斷紅塵。”
夏梵看著人,“我會回來的。”
她還想說一些讓人安心的話,但是嘴巴動了動卻沒有開口。
“好了,我已經錄音了,你要遵守自己的承諾。”程清朗笑著收回自己的手機,然後想了想,“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去找一個比你更漂亮更溫柔的,對她很好很好,然後幹淨的把你忘記了。”
夏梵看著人。
程清朗幫人整理了下衣領,笑了笑,“騙你的啦,我在家等著你。”說完抱住對方,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放開手臂。
他退後一步,打量著人,“記得早點回來,有事情,你就打我電話,二十四小時都可以,你到了那邊接得通知我一聲。好了,你去吧。”
人的背景消失後,程清朗一個人坐在人來人往的機場。
墨鏡掩蓋了他臉上的表情,冷眼看著機場時刻上演著的離別和重逢,行人匆匆而過。
電話震動了一下,程清朗打開看了下。
夏梵才出機場,就給人發了條短信,告訴對方直接已經安全抵達。
“我知道了,一路小心。”
程清朗回完了短信,就站了起來,一個人慢慢的往機場外麵走。
看了看時間,才早上九點多,一天才剛剛開始,但是感覺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樣。
程清朗開車去了公司,一天都很忙碌,下午看著時間到了,就接著guy放學。
然後開始做晚飯,兩個人吃飯,飯有些多菜也有許多。
guy睜著大眼睛問,“我媽媽呢?她不回家吃飯嗎?”
程清朗揉了揉小家夥的頭,“你是個男子漢,怎麽能天天找媽媽,她去工作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guy“哦”了一身,想了想說,“既然我都長大了,那我就不想媽媽。”
程清朗看著小孩,笑了笑。
“走吧,吃完了我帶你去到處走走。”
———
虛雲主持的寺廟,在當地香火極為旺盛。
夏梵到的時候,大和尚剛好出差,去外麵撈錢。
接待她的是圓慧。
圓慧當過夏梵一段時間的助理,兩個人算是熟人了,當時他是俗家弟子,還在帶發修行,如今正是受戒。
披上了和尚的袈裟,也就像模像樣的。
他走過,那些小和尚都要叫一聲“圓慧師兄”,前來燒香的人也很尊敬。
“那個大和尚去了哪兒?”
圓慧聲音不急不躁的說,“施主,師父去了解事情去了,暫時不會回來。”
夏梵沒什麽耐心,圓慧這假道學的樣子騙騙別人還行,但是兩個人太熟了,這家夥什麽貨色她知道。
連著江寒汀也占不到便宜,出家之前在律師圈的名聲很是響亮,滑不溜的。
夏梵挑了挑眉,“說人話,趁我還想和你說話的時候。”
圓慧的眼皮一跳,平時忽悠別人倒是可以,但是夏梵是什麽樣的人,一言不合就動手。
而且對方的武力值……寺廟的武僧大概都攔不住。
向他這麽有文化的人,沒必要和人動手嘛。
圓慧笑了笑,“這個嘛……就說來話長了,不過師父走之前,有提過你可能會來,讓我接待你的。”
夏梵心裏一怔,看來那個禿驢還真有些本事,知道她會來?但是知道她要來為什麽還要走。
夏梵聽完了圓慧的話,本來和尚在她心裏的形象是拔高了一點點,又被打回了原型。
那個禿驢也是夠了。
事情是這樣的,圓慧有一個一直以來的施主,每年都向寺廟捐贈大量的錢財,然後今年突然斷了。
虛雲一打聽,原來對方改姓了道家。
一個道士,說是對方看風水八字很準,搶了生意。
寺廟的開支巨大,多少都不夠填,虛雲資助了很多殘疾兒童,還有福利院,這些政府都不管。
錢財不是一時支出就可以,每年都得源源不斷。
夏梵覺得很神奇,大和尚像是錢串子一樣到處騙錢,最後都用來做慈善,全部散了出去?
這倒是為了什麽?
她當時問,大和尚笑著答:不可說。
頓了頓才又說,他真的很羨慕夏梵命中的功德,那麽豐厚得救多少人。
這次大和尚就是去找回自己場子的,但是畢竟奪人錢財等同於害人性命,覺得不怎麽安心,才把圓覺一直帶去了。
圓覺從前是打拳擊職業賽的,還拿過了金腰帶,後來不怎麽被虛雲忽悠當了和尚,本來武力值不低,經過夏梵的點播,更是不得了。
虛雲大和尚覺得帶著圓覺很有安全感,既保證了自己安全是其次,最主要是保障了其他的人不會因為揍自己而平添業債,出家人畢竟應該慈悲為懷。
夏梵急著要要找人,雖然她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辦法幫她。
她和這個世界已經有了那麽深的牽絆,如果有辦法,又真的能幹脆的一走了之嗎?
她答應過程清朗回家的。
夏梵盡量不去想這些,她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到那個和尚,然後在做其他打算。
夏梵沒有停留,聯係上了圓覺和那個錢串子,虛雲想了想,同意讓她過去。
夏梵臨走給寺廟開了一張支票,然後定了馬上就飛的機票。
等人走了之後,寺廟裏的人湊過來看支票。
當紅的影星唉,至少得一百萬吧。
然後他們沒看到數字。
“壹億元整”有人驚呼出聲音,“這是意思?”
圓慧淡淡的掃了一眼,“就是捐了一個億。“
雖然表麵淡定,他心裏也好奇,夏梵這次而來,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