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胸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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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如暉,照耀著天下人的心。人們都說月光是屬陰的,所以月華自古以來便是道家的欣喜,佛教的忌諱,卻也是人們最推崇的美。

    那廣寒宮上的常娥,又知道多少人用月作為名字。那麽恬靜的美,究竟屬於誰?

    趙烈與蕭葉若靠在一起,享受著火爐的火熱,幾乎一言不發。他們對對方的思慕,刹那間就轉換了情感,好像變成了親人,月光透過那層薄薄的窗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一次,對於蕭葉若來說都是竊竊私語的時候,卻是趙烈久經苦痛離別的時候。

    前世的趙烈每每站在豪華都市的窗前,都體會過什麽,隻有自己最清楚。無助不是來自於獨自戰鬥,而是來自於內心。一切的拚搏在沒有找到支點的那一刻,都是那麽的脆弱。

    “世間不公平的事情,還少嗎?”趙烈隻是輕歎,仿佛是感慨著一切的曾經。卻被蕭葉若誤以為不滿足。

    “夫君何嚐不幸運,難道這天下還有什麽寒門要比你還要富足?”她有些不理解,這種事情並非什麽不公平的事,為何要這麽感慨?

    趙烈笑而不語,他坐起來的時候,影子遮蓋住了葉若的眼睛,她的眼睛裏的光芒卻並未消失,反而好像成了光源。

    “夫君如何看待天下的大勢?”她很想知道的,這一刻,她要問出來,這個回答不需要對稱她的內心中的,隻要看他的心胸有多麽大,自然就知道他的能力有多強。

    趙烈從來看不慣沒本事就瞎顯擺的,抄了古書覺得自己很厲害的,亦或是學了幾句七扭八歪的外語卻根本不知道詞源語意的。

    “看勢要看全,天下的大勢紛繁複雜,想要抓住卻根本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當今天下能徹底把握大勢的人,除了我,沒有任何人再能做到。”趙烈毫不誇張,有些事情不需要證明,他需要的是權力與登階。

    亦如王猛的發跡,雖然他是世家的子弟,卻偏了幾百個門戶,能在南山賣簸萁,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他需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嗎?

    笑話,如果需要證明,他就不是整肅天下百族,懾服天下大族與猛士的王猛。如果在他當縣令的那天起需要證明他自己,也就不是能讓苻堅說一聲“原來這才是皇帝啊!”也就不會在死後給苻堅留下帶領九十五萬人南下攻東晉的家底。

    蕭葉若卻想聽聽他無限膨脹背後的那個支撐,究竟有多麽的紮實。

    “夫君如何說唯有你一人能把握天下的大勢?難不成天下紛紛擾擾的雄豪壯士都不及夫君一點點?”蕭葉若在期待,也並非期待。她從小養尊處優不假,但是卻有一顆很……不平靜的心,她渴望自己的夫君是最頂尖的那個,似乎大部分女子都會這麽想,似乎她們內心深處的向往就是這樣,但是沒有如意的。

    “年輕也好,初生牛犢不怕虎也罷,但是想要成就什麽,尤其是帝王,格局一定要大,氣勢一定要足。天下之人並非都是歸心,方才有了太平盛世。萬物的利用就是要反複往來,才能盡得其用。

    生殺並非是一種自然手段,要臨製九變,方才能得到整個天下的肯定,有了胸懷和手段還遠遠不夠,要有黃帝一樣統一天下的氣勢,方才能得到最終的勝利。”趙烈輕輕歎息些什麽,這話說出來本來很振奮人心,卻透露出些許的蒼涼。

    “那夫君還能回到軍隊中去嗎?”蕭葉若對這種事情不甚了解,所以要問清楚。

    趙烈有些不以為然,畢竟世兵製,作為一個缺乏一定考慮的,也是出於無奈才會用到的製度,在國強民盛的時候一定會取消。

    “我有一種感覺,世兵製雖然會一直存在,不過實在走不遠了。以後漢兒加入軍府會越來越多,我的年紀太小,一定會被驅逐出軍隊。”

    “夫君為何要用驅逐一說?”蕭葉若喜歡比他小的男子嗎?在趙烈看來並不會,不過一個有抱負且懂得欣賞女子的男子,在那種兵荒馬亂的時光中偶然回首,也應該不差。況且她一直在考量著男子的氣度與抱負,看來她也並非隨便的女子。

    “這次如果真的回了鄉籍,你希望跟我回去嗎?”趙烈盯著她的眼睛,他雖然不太懂女子的心,不過她的一切欺瞞與信任都會寫在眼睛裏。有時候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實現出來的途徑與步驟。哪怕一個女子希望天下的糖都是她的,隻要她掌握了糖的一切附屬品,那她就是糖的主人,看起來幼稚的事情裏,藏著的卻並非是幼稚的手段。

    蕭葉若忽然咬住趙烈伸出來的手指,那舌頭偶然碰到他的手指的瞬間,忽然就想把她按倒在炕上,慢慢地品味她的一切。

    他的下麵撐起來一大片根本遮掩不住,采兒有些看不下去,退出去假裝是去生火了,實際卻在偷聽著談話。

    蕭葉若並不在乎,她更關注的卻是她父親曾提及的很重要的事情。

    “我父親曾經說過,一貫之錢,可買曹吏一人。十貫之錢,可買縣令以下。人都有貪吝的心,所以才有了這等買賣來的官爵,你可有這般考慮?”

    趙烈有點避諱她的世家身份,畢竟有些東西涉及到隱秘的事情,便是真的識大體,也未見會不生氣。

    “有些路不能出錯,尤其是第一步。”趙烈搖著頭,他知道這一切的問題的根源,還有很多例子足以證明。“有些製度更甚於人心,很多大的方向有時候想改變很難很難。一旦人有了二心,那個方向沒人跟著走下去了,自然就失去了一切效益。

    這一切說到底,還是人的世界。維持人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問題。如果一切貪吝與奢靡之風能讓整個國家的每個角落都崇尚和平,那麽它就是一個絕頂的好製度。

    我不願意跟從這種風氣便是因為這種製度開始抵觸整個國家的一切平靜,有人吃不飽的地方,就會有人覺得不公平,如果天下人都是窮人,誰都不富有,卻都很平均,那天下人都不會有一點的嫉妒與不公平的感覺。那些跟隨帝王起家的人們也是如此,都吃糠喝稀的,就不會離心。如果有一個人吃上了肉,那整個組織就出現了各種情緒。這也就是袁紹與曹操對決的時候的不同,袁紹在後方吃肉,卻讓那些奴隸在前方送命,自然就會離心離德。”

    蕭葉若心中更加篤信,這個人就是整個時代終結,也是一切開始的天命。他看的事情與別人都不一樣。當然如果僅僅不一樣,那沒什麽用,很多人都為了不一樣而不一樣,卻不知道事情的理解,為何會不一樣。諸如那些官員,清廉有他們的考慮,貪吝亦有他們的不舍。一切的一切,隻要看得清,就沒什麽措手不及與意料之外。

    “夫君所說的囊括四海,當如何囊括?”蕭葉若的眼睛裏的那種光,越來越明亮,似乎與窗外冷肅的月光相互映襯起來。

    趙烈有些疲憊,一如當年站在明朗的教室裏,卻看不到未來的路一般,那種日子,不是他這種人過的。他曾經渴望過,哪怕有一個人能脫離那個看似澄澈,卻已經糜爛得一塌糊塗的世界上,賞識他的才能。

    但是那些人卻認為他生錯了時代,寧可殺了他,也不會允許他這種人有哪怕一丁點的出路,因為這個世界,隻能有幾個人掌握著最頂尖的權力,多一個都不行。

    “從現實出發,做到自己想要的那種天下。想要囊括四海,就要走遍四海。當自己在茅草屋的時候,其實天下已經就在自己心底的一角。

    如今北方世家豪奢林立,南方世家亦如你蘭陵蕭氏,亦或是曾經的王謝兩家都非他們的對手。

    想要從他們眼皮底下崛起,無異於用他們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臉,根本不可能。但是這第一步要走對,不能趨炎附勢,一旦屈服,他日就被套牢,徹底失去了一切能翻盤的根基。”

    趙烈仔仔細細地看了蕭葉若的臉蛋兒,那女子才有的柳葉彎月,隻有女子才有的巧笑倩兮,略有沉醉,“世家製度是好事,也是壞事,想要保證整個天下是漢兒的,並非一定要有世家參與才是最重要的。當他們親手葬送強大的漢王朝的時候,可曾想過後悔?”

    趙烈把心愛的女子摟在懷中,用自己已經磨出繭子的手輕輕握著那柔若無骨的小手,冰涼涼的,讓他想起來前世意大利的那首民歌。

    他整理了很久的想法,想了很久很久,方才說道:“漢武帝雄才大略,然而唯有一件事他沒弄清楚。”

    蕭葉若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什麽也沒問,隻是用手指慢慢行過他身軀的每一寸土地,靜靜等待答案,她折服了,她覺得那一刻,一切都沒有錯,什麽都沒說錯,這全都是天意。

    “他想過,卻從來沒有體會過。那就是,他既是皇帝,也是奴隸。他的權力,是那些世家大族垂手賦予的,他也是那些那些世家大族權力的來源,一切的恩怨,都因為平準均輸而徹底敗亡,他老的時候,是否想過這個問題?”

    蕭葉若忽然想起什麽,她停止撫弄,側臉埋在趙烈胸膛與胳膊的夾縫中,緩緩問道:“你的殺意那麽重,難不成也是治理天下的道理?”

    趙烈微微一笑,突然看到采兒撅著還未發育完全的小屁股,靜靜地在那裏挑燈花,那一明一暗的,如同女子的心事,也如同天下大勢,左右著整個屋子的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