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送歸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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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夢,有如浩瀚長河,亦如海底之石,但無論如何觀測,最終的結果一定不是人理解的那樣。
趙烈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似乎夢見了前世的自己功成名就,開著豪車載著父母周遊整個國家。那些親戚都很羨慕,他們都點頭承認他的作為,他們都心甘情願地承認。
又夢到自己終於可以安逸的生活,他的身邊似乎躺著一個足以驚世的女子,她笑著依偎在他的懷裏,用各種言辭挑逗他的**,讓他感覺到一切的美好。那種不用擔心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
趙烈身上的傷並不重,當軍醫著急忙慌地用清水洗刷他腦袋的時候,才發現連縫合都用不上,隻是鐵盔被砸的尖銳了,戳傷了腦袋裏的血管。這個年代的人雖然並未給血管設置一個專用的,廣為人知的名詞,但不代表他們久經沙場卻白癡到沒見過這麽個東西。
隻不過趙烈的虛弱並非來自於失血而是來自於砸成了腦震蕩。這個時代的事情不太好確定,連趙烈自己,都沒法說明自己究竟是不是被砸出了腦震蕩。這要多麽大的力氣才會讓一個帶著鐵皮頭盔的人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隊主抓著趙烈的手,差點就攥斷了。他問了趙烈好些個問題,方才安心,知是並非很嚴重的傷。眾人商量,由人直接送回軍營,馬匹就拴在紮營的附近,隻要找到了馬,一切都好說。
趙烈覺著自己並沒有受到什麽大的傷害,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跟著隊伍多打一仗的。不過頭暈目眩的,站起來也走不穩,沒兩步就讓人送回擔架了。
回了營地,取了馬匹,幾個人將他放在馬背上,連夜送回穰城。營裏的軍醫都去了前線,聽說前方雖然克複很有力,但是中毒減員的情況很頻繁。營地裏開不得藥,直接打道回府就行了。
營地裏雖然很安靜,但是還是有很多老兵駐守營地的,那些老兵似乎很羨慕趙烈的這種傷,臨送走他的時候,那老兵說道:“回去了就好,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出戰……”
趙烈有些懵,他始終隻記得送他走的那些士卒手裏的馬鞭與黃黃的牙齒。他們居高臨下看著趙烈的傷,好像是在檢查他是否是裝出來的。
從穰城出兵快,回去的自然也快,漢水以東的大片土地都歸了西魏所有,設置州府郡縣的力度很大,朝堂派出的官員很多,一路沿途都能遇到不少路邊打野盤的人。
過了不知多久,等趙烈精神有些恢複的時候,抬頭便看見了日光照耀的城門上,上書著“穰”字。
……
公元555年元月,於謹等攻下江陵城,殺蕭繹,擒王公以下八萬口歸長安。
同年,蕭詧在江陵稱帝,史稱西梁(後梁)。其不僅向宇文泰稱臣,還得西魏授意,不斷南侵,作為附庸,很多人都不願聽從他的旨意。
而陸法和聽說蕭繹身死,哭泣著把元帝的凶服穿上,接受眾人的吊唁。
起初,北齊清河王高嶽受北齊文宣帝任命,帶領軍隊援助向北齊求救的梁元帝蕭繹。走到半路聽說江陵已破,遂隻能進攻郢州(武漢郢州),生擒陸法和,將其帶回北齊。
而被蕭繹懷疑排擠的廣州刺史王琳,因為還沒趕到,蕭詧已經在江陵繼位稱帝了。憤恨之下,率領軍隊攻蕭詧。
西魏大將豆盧寧,受宇文泰任命,往助蕭詧鎮守江陵。
……
蕭葉若聽說趙烈負傷送歸穰城,差點走不動路。那一瞬間,似乎一切都黯淡無光。外麵的陽光縱然很是刺眼,在她眼裏,卻已經如同黃昏。心中不斷默念著什麽,也不管他人如何看這個似乎從未落過凡塵的女子如何立在門外翹首期望,也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在腦海裏考慮過自己的未來。
她心中有些執拗,也有些不舍。她看人很準,雖然從來不曾參與什麽女人家的勾心鬥角,也不曾聽聞過官場爭鬥,但是正如那些算命道人的本事,他們可曾親自參與過?
他們不也是憑借自己的本事,將一些事情講出來。甚至有的因為說的太準,被殺的也是有的。
且不說那些個算命的,就說那些廝殺的漢子,他們不也是從平地起步,一點一點殺起來的,那些士卒奴役的女子,不就是他們勝利的標誌?
宵夜說心道:隻要不是徹底殘廢,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過了好久,方才看到趙烈等人的身影。他躺在一輛馬車上,那馬車如同後世那些驢車一樣,周圍沒有任何遮掩,隨便一眼就能看到車上躺的是什麽人。
蕭葉若很鎮定,走上前去仔細端詳了很久,也沒理會那幾個軍士文吏在說些個什麽。采兒怯生生的,平時很是機靈,可始終沒見過幾個男兒。竟愣在那裏,隻知道拽著蕭葉若的衣角,自顧自的臉紅。
蕭葉若端詳趙烈很久,這時候是下午,光還很亮。整個冬天的蕭條有時候也體現在這種明亮的時刻,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明明完好無損的,怎麽就會倒下?他的腦袋上倒是包紮了,但是究竟是哪裏的問題,他是不是受了別的傷,方才這樣的?
一眾文吏都不敢去碰人家女子,也不知是個什麽身份,穿著非常的講究,萬一是大家門戶,做了什麽不得體的事情,還能活著回去?
過了好久,趙烈才察覺到車已經停了,他摸了摸腦袋,向四周望了望,方才發覺到周圍的環境有點詭異,幾個軍府的漢子竟然就這麽等待著一個女子用那滿目地柔情看已然清醒的他,一言不發。
蕭葉若良久無言,什麽也沒說,隻是眼中的淚水訴說著女子內心的柔弱。趙烈最不想看到的,還是來了。
他勉強站起身來,像眾人作揖道謝,方才被采兒扶進了家門,眾人也是作揖目送,而後收拾車馬,準備離開。
采兒這時奪門而出,手裏拿著著銅貫向眾人道:“我家夫人多謝眾位,小小酬勞,不成敬意。”
一眾文吏忽然眉開眼笑,高低聲相和些道謝,然後捏著手裏足銅的錢幣,歡喜地離開了。
趙烈躺在東房,而蕭葉若卻去了西房,似乎是故意不理會趙烈。采兒跑來跑去,也感覺很難為情,這等事情被夾在中間,最尷尬的反而是她自己。
東去不得,西去不得,還不如就坐在飯堂裏,想自己的心事。
趙烈歎了口氣,叫了采兒一聲:“我要和葉若談談,你讓她來吧,總也要說的。”
趙烈聽得她在西房扭捏好一陣,方才不情願地坐在他的身邊。趙烈故意將手放在她的腿上,感受著女子身上的體溫,嗅著她的體香,默默不言。
蕭葉若開口問道:“你明知道我是擔心你,你卻如此對待我們。”
趙烈卻覺得自己有些冤枉:“這個不能一概而論,我始終跟在隊主身後,哪知頭頂會突然出現一塊石頭。
好了,你莫要氣惱,我實在是沒有什麽預料。”
說罷,他感覺自己的頭似乎清醒了很多,全然沒有了方才那種暈暈乎乎,不知所雲的狀態。
“我遇到你之前,很多次都差點死在別人手裏,甚至為了殺人,差點栽下馬活活摔死自己。那時候已經是最危險的時候了,我始終都擔心自己會隨時死去。”
蕭葉若把自己的臉蛋兒湊近趙烈的唇,而後又思誘惑,甩了一下秀發,故意不理睬趙烈。
“你莫要氣惱,這次的事情我感覺……是天意。”趙烈不置可否,不過也對此半信半疑。也許自己早就該死了,隻不過是天意在幫助他?在江陵城下的時候,一切都那麽危險。甚至城上那些弓弩手都是一流的高手,每次進攻都會覺得這次一定死定了。但是沒有那一次比這一次來的更加突然,也更加猛烈。“我說不清,我也看了自己的頭盔,除了那個被砸成尖銳凹槽的地方以外,沒有什麽更值得誇大的地方,但是卻讓我暈了這麽長時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裏什麽都沒有,眼看著夕陽一點點地流逝著時光,兩個人似乎有些……太過平靜。
蕭葉若忽然轉過身來,嘴唇貼近趙烈的臉,輕輕吐息道:“你是不是想回來,所以裝出來的?”
趙烈不動聲色,而後突然吻了上去,葉若下意識地後退,卻被趙烈那如同鋼鞭一般的雙臂夾住,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良久,蕭葉若問道:“你還能回到軍中嗎?”
“回不去了,這恐怕是我作為世兵,最後一次上戰場了。”趙烈安靜地躺在那裏,眼神有些黯淡。
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似乎他的前途,也都沒有什麽期盼。一切仿佛隨著整個時光,安詳逝去。
這時,門口忽然出現兩點橘黃色的光,那兩點光雖然並不是很亮,卻瞬間染滿了整個屋子,讓一切都變得那麽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