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歸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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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的朦朧,讓趙烈夢到了曾經的草原,那一望無際的荒野,卻傲立幾個小小的蒙古包,那裏似乎有一個姑娘,在靜靜的等待心上人。
勇猛的小夥子,被微風吹拂著,望著那個姑娘,抓耳撓腮。篝火中的火苗,燃燒著青年的猶豫與激動,自然也映襯著姑娘的臉蛋兒與心事。
趙烈似乎就是那個青年,那淡淡的雲霧,追逐著皎潔的月光,卻似乎徒勞無功。一切仿佛都在哀愁,哀愁如同姑娘的心事,我勇敢的人兒你為何還不來?
焦躁,卻仿佛少年的猶豫,我到底該不該去迎娶我最心愛的姑娘?
當小夥兒唱起自己最愛的歌曲,似乎一切都變得那麽甜蜜,風兒裹挾著歌聲,飛過遼闊的草原大地,輕輕地撲打在女兒家的心上,那厚厚的氈房卻永遠也遮不住小夥兒的歌聲。
那匆匆而來的雲朵,此時又匆匆而去,霎那間便來到姑娘的身邊。那明眸皓齒,透過珠簾訴說著一切心事。手如柔玉雕刻一般,潔白無瑕,她輕輕拉起他的手,一切便在這時,煙消雲散……
清晨的陽光依舊那麽朦朧,地平線的遠方,隻有枯萎與遠山,雖然沒有草原那般靜謐,但是也是和樂完美。
趙烈前世是活在草原的漢兒,他的能力,是泰山給的,而他的心胸與夢想,卻是草原給的。
這麽多年了,趙烈從來都沒再夢到過草原,也沒再見過那樣的天空。一切都隨著前世的惆悵,變成了永恒的鄉愁。
他家先祖是從內地逃荒過去的,在那裏生活著的,還有個已經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如今,已經成了再也不曾提起的回憶。
那個姑娘,他從來沒見過,也從來沒能夢到過那麽美的畫麵。
車廂裏有些擁擠,三個小姑娘摟著趙烈的身軀與臂膀,每人都頂著一個小小的黑眼圈,似乎這裏並非她們理想的睡眠地。
前所未有的舒適,似乎都來自於女子的體香和柔軟。趙烈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美美地享受著前世不曾擁有的一切。直到現在,方才明白,為何他們都說女子的肌膚,能掐出水來。看來親身感受與他人敘述就是不一樣,以後得多接觸接觸才好。
驛站往西十五裏,便是一處破廟。與其說是破廟,不去說是自打開始便是隨意搭建的。人們喜歡博|彩頭,從一些不相幹的小事上來看自己的事情是否能成敗。所以人們總是喜歡逢山拜山,遇水祭水。
隊主遠遠就見了廟,心裏很是欣喜,他二話不說,策馬便奔了過去,獨獨留下兩輛車馬與趙烈一人牽著馬悠閑踱步。
廟前倒是有些人在祭拜,在這個佛道兩教人加起來都比正常人口多的時代,很是正常。一般為了掩人耳目,一般的刺客與探子耳目也都會以佛道兩教的麵目現世,意圖混淆身份,達到一定的刺探目的。
趙烈拴好馬匹,又讓馬車的車夫將馬車停在道旁,安置妥當,方才步入廟中。
隊主身著一身紫色束身服,雙袖略長且有寬袖口,威武不失大氣。而趙烈則穿著一身青色寬袖袍服,料子是錦的,仔細看去,會看到周身有一種神獸,被巧妙地繡在內層,而整件衣服有三層,保證了冬天暖和,又保證了時尚美觀。其實就是江陵裏,蕭葉若給趙烈選的衣服。
隊主見了神像,便跪了下來,甚至還沒過院門兒口。趙烈愣了愣,旋即跟著跪了下來。隊主拜了三拜,而後站了起來,趙烈跪拜完了,也跟著隊主的動作,往院子裏走。
直到堂內,再跪拜一次,就成了三叩九拜的大禮。
隊主再拜道:“愚張聖字宏祖。”接著看向趙烈。
趙烈連忙說道:“愚趙烈字子陵。”
“願以天地為命,歃血為盟。此生以兄弟相稱,日後永世為親,誓不與相違背!”隊主很是虔誠,舉手投足都顯得很是鄭重。
趙烈雖然並不看重這種儀式,因為心誠則靈,如果這一生真的將兩個人綁在一個戰車上,需要的則是一生的容忍與付出,而並非一句兄弟就什麽都埋在了當日的亂墳崗裏。
從來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就是趙烈的性格,想要打垮他,亦或是與他結交,不能就樂樂嗬嗬地假裝稱兄道弟就完事了,得用行動證明。
一輩子的時間很長,但是這樣的時間能經得起幾次狐朋狗友的打擊?他並不記得別的,他隻知道當年那些小混混稱兄道弟的,現在都在人家的地溝裏掏糞,髒兮兮的模樣,一輩子也不會讓人瞧得起。
曾經的經曆曆曆在目,他又不是小孩子,分的清真假。隊主……應該是張聖緊緊抓住趙烈的手,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轉,想說什麽,卻一直忍著,生怕眼淚流下來。
……
舊梁河州以北便是長安,也便是幾人分別的地方。臨走前,張聖一直要將自己身上的銀錢塞給趙烈,算作是兄長的心意,趙烈雖然固辭不受,卻抵抗不了他的身板和巨大的力氣。隻能交給蕭葉若收下。
這時再不說什麽,以後恐怕沒什麽機會了。趙烈上前一步,作揖道:“兄長,弟這幾日日思夜想,有時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我想等我安頓了家裏事,一定要與兄長往來山川,共圖大事!”
張聖毫不猶豫便答應了,臨行前則一步三回頭,不舍的淚水,在一個一米九的漢子的臉上,顯得那麽不合時宜。趙烈則隻能抱拳苦笑,什麽都說不出。
有那麽一瞬間,趙烈有些懊惱,懊惱自己經曆了這麽多,卻給不了一絲一毫的承諾。有時候想想蕭葉若,甚至擔心哪怕出一點錯,都會失去這個溫婉的大家閨秀。
這麽個年代裏,有了柴刀的人,永遠懼怕有僮仆與弓箭的人。趙烈的擔心沒有錯,一切守候,必須要有能力,否則就會如同那些鳥兒,隻能默默地看著人類掏走它們的孩子去玩。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的鳥兒,會像丟了一條命一樣難受。
北朝兩個國家,一個是已經稱了帝的高氏齊國,一個則是維持西魏國號的宇文氏,他們的總人口加起來有三千萬,還沒算上那些和尚尼姑道士。然而他們拿得出手的人才,不過區區百人。說其他人都是奴隸,一點也不為過。
看似天高任鳥飛的時代,其實已經被世家大族完全算好了出路,他們的手段很簡單,簡單到根本不用隱藏,甚至皇帝都要承認的九品製,還有什麽是他們做不到的?
有時候想想,該不該屈服於那些視千萬如螻蟻的大家族?就如同後世的孩子們在想是否要選擇不高考是一樣的。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還有更多的,則是對未來的堅韌認知。
趙烈算了算裏程,方才發現,原來去往東益州路上的土堠,現在已經被換成了楊柳樹木。三裏一種,五裏兩顆,並不像以前的那些土堆,一下雨,道路兩旁就全部損壞。而修理的錢則通通入了那些官員的口袋,如今方知改成樹木。
快要到家了,蕭葉若幾人也是很興奮,隻是一直嫌棄這裏的環境不如南方的環境好。
趙烈忽然想起了什麽,手搭在窗子上,問道:“北方隻有一個好處,葉若可否知道?”
蕭葉若搖搖頭,眼睛裏卻是藏不住的狡黠。趙烈讓車夫停了車馬,衝進去抱起蕭葉若,抬手便“扔”上了馬背。
蕭葉若聞得趙烈這麽問,便已經知道他想做什麽,不過,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卿卿我我,何況還有個趕車的童子在一旁,怎能如此放縱?
當她被趙烈抱著放在馬背上的時候,臉從白皙的脖頸紅到了耳垂。那嬌豔欲滴的模樣,讓趙烈恨不得吃了她,亦或是就地正法。
他的力氣真大,這麽瘦弱的身軀,如何能將我舉起來?而且,他還故意輕浮,碰我不該在大庭廣眾讓他碰的地方。真是……她幻想道。
……
趙烈騎上馬背,單手環住她的腰,對已經看呆的趕車童子與兩個丫鬟擺擺手,讓他們跟上自己的步伐,接著,便是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策馬揚鞭。
“葉若生在南方世家,恐怕很少騎馬吧?”趙烈看蕭葉若文靜的模樣,便知她甚少騎馬。馬屬烈性,一般不是武夫,亦或是草原人,很少接觸這個東西。再加上南方少馬,偏房的女子怎麽可能接觸到馬匹。
趙烈故意低下頭去,用自己的臉頰蹭蕭葉若的左臉與她的發梢。蕭葉若則一直向他的懷裏縮,似乎在羞怯,也好像在享受。
蕭葉若確實很少接觸馬匹,南方世家的女子從來工女紅與詩賦,何嚐做過這等北方女子都很少做的事情?
趙烈快馬加鞭,馬匹越來越快,蕭葉若緊緊抓著趙烈的右手,那馬的顛簸要更甚馬車遇到了土坑,根本就坐不穩。
趙烈忽然抱著她的腰,將她的身體整個抬離馬背。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張開手臂,仿佛雄鷹嗬護下的雛鷹,自由張開翅膀,翱翔於藍天。
她非常想大聲呼喊,呼喊出自己曾經不曾有過的幸福與快樂。趙烈就想這麽一直抱著她,讓她永遠也感覺不到害怕。
那一瞬間,似乎冬天,都不再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