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當日一別，竟然差點人鬼相離啊！”趙烈坐在馬上，後邊的馬車則慢悠悠地行著，想著來時兩手空空，現如今連家眷都有了。不過此中有什麽九死一生，就隻有體會過的人一清二楚了，否則都是看笑話的。人生百態，要麽嫉妒，要麽羨慕。

    “是啊，當日江陵城上一戰，想不到有的地方還保存著上次作戰的血跡，你能想象到那血都長了綠毛菌子了是何等情況？”隊主坐在馬上很是感慨。他是張姓世家，不過與最大的那個沒什麽關係。京兆的世家都很靈性，經過了不知幾百年的考驗。不過對於一個散落了不知多少偏門的子弟來說，除了錢他什麽都沒有。

    從長安到東益州並非很遠，兩地隻有百裏相隔，如果沒有嚴格的戶籍與人身的限製，兩人隨時都能見麵。

    “你家還有什麽親戚，回了家可曾有人相助。如果你不嫌棄，認我做個兄長，以後有什麽事情也好相互來往。”隊主很認真，他如今已二十有五，除了年少時候的狐朋狗友還略有來往，身邊真心沒有什麽好朋友，最起碼能相互信任的，也不過五指之數。

    趙烈勇猛也狠厲，雖然很少說話，但是看事非常的準，平時也能摸透他的性格和行事的想法。江陵城外那驚天地的一箭，可是他親眼目睹的，一個二石弓在二百米開外竟然能射中那人的脖子，且還是黑夜之下。射完那一箭，隊主甚至感覺趙烈比他都高大。

    英雄見英雄，惺惺惜惺惺。兩個人年齡相差雖然有十歲，但是趙烈給隊主一個潛意識上的感覺，便是這個人他日必有所成。而隊主給趙烈的感覺則是可以信任與依賴的人，他日必然不會不顧情麵輕易放棄兄弟獨自謀生，亦或是自圖榮華富貴。

    “弟自然也有這個意向，不過怕兄長看不起愚弟，所以從未敢提及。”趙烈心下毫不猶豫，趙烈清楚自己生性多疑，這種是好事，自然也是壞事。有時候會避免很多麻煩甚至是危害，而有時候則會讓人感覺不被信任。

    趙烈生性多疑沒法改變，心下自然而然就會想很多的事情，前世的他，光是坐著，心中的事情便是天南海北，忽東忽西的，至於什麽天馬行空什麽的更是不可估量。何況這個沒有什麽太多科技的時代，更容易讓人空著腦袋想事情。

    “我等且看前麵有沒有什麽廟堂之類的地方，希望能容我兄弟義結金蘭。”隊主雖然很嚴肅，卻掩飾不住眼睛裏的高興，“此地我甚是熟悉，但凡長安東至荊州，都會走這條官道。軍隊不時來往，所以很是安全，不如今晚你我二人把酒言歡，共訴夜話如何？”

    “那便依著兄長了！”趙烈有些奇怪，你怕不是想與你的娘們兒共訴夜話吧？不過也好，這路上時不時都會竄出些許行人，想必也不會太過危險，便應允下來。

    天色漸晚，行人也漸漸地便失去了他們的蹤影。趙烈能看到許多行商小販都在附近來來回回，似乎都是看天色晚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便想著打個野盤。

    趙烈對打野盤這種事很在行，不過他得照顧三個女子，不能讓她們吃了苦，也不能讓她們有什麽不測。

    什麽年代都有各種各樣的人，根本就是社會百態，因為你根本無法阻止人們光著幾天不洗的臭腳踩遍每一個給人坐的座位。你不僅看不到，看到了也不會阻止。

    如果遇到什麽強盜、飛賊，正常人也會慫。所以趙烈既不指望什麽一般人能幫他幾分，自然也不會奢求什麽運氣，能自己未雨綢繆的，就不能求人。

    單馬馬車的速度並不快，何況並排行走的兩輛馬車，二人且在前後跟隨，一路上馬帶飛雪，甚是開心。

    “就要新年了，找不到這時候得能回歸家鄉。”趙烈有些飄飄然，甚至還能想象到回家以後，娘欣喜的樣子。隻不過……周陳氏……她還好嗎。

    隊主並未盯著他的臉，拽著韁繩也很隨意。他從來不與他人訴說心裏的話，人確實豪邁，但是張飛也能拿起繡花針。

    “弟且慢行，新年還有好些天，你便是晚走兩天也能按時到家，耽誤不了什麽見麵的時間。”說罷兩人竟然策馬狂奔，跑了好一陣，方才折反。

    路上的雪，自從入了冬天便沒有被人動過。趙烈覺著，如果自己去找尋東益州城外的積雪，一定還能看到自己當時挖雪的痕跡。

    有時候坐下來想想，經由當年冬天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年了，有時候感覺自己並沒經曆過什麽事，時間便已經開始匆匆跑過了。像極了前世的時光，上完大學以後，所有的時間都開始加速飛奔，以前上課時候的四十五分鍾感覺上甚至比現在一個下午還要慢。

    ……

    蕭葉若快坐不住了，馬車很是顛簸，有時候甚至不如騎馬來的更放縱一些。她很想與趙烈同乘一馬，傲遊天地之間。如果可以，她希望也像父親曾經說的，胡人馬上建立一個民族。她也可以。

    蓮妹保持一個姿勢就那麽坐著，什麽話也不說。有時候偶爾說那麽一句，都是希望看看外麵的光景。蕭葉若以為她在害怕，總是安慰她。乍一看倒真像是姐姐在撫慰妹妹受傷的心。

    過了洛州後三十裏，有個驛站，現如今行人很多，也有很多信使，趙烈等人到時已經沒有了床位，隻能在附近打野盤。

    驛站人多，如果趁黑趕路反倒會遭災，況且大冬天的，如果一個不慎，被凍死在野外，就得不償失了。

    眾人找了個好地方，四周相對比較隱蔽，趙烈與隊主兩人將馬拴在一旁，就在中間的空地上生火取暖。為何不在城內住宿，一來是因為各地市價不同，有的州郡價格特別高，想想一鬥米五千錢的市價，再打聽一下本州郡的價格，還不如委屈委屈自己，就這麽過一夜也好。

    天氣寒涼，幸得趙烈做了好幾件皮襖與棉被，讓幾個女子在車上擠一擠，還挺暖和，趙烈一度渾水摸魚擠進去都被踹了出來。

    隊主邀請趙烈喝酒，趙烈沒有推辭，隻是說少喝點，明日還要趕路。

    “賢弟此次回去，可有想法？”隊主抽出葫蘆口的塞子，遞給趙烈。

    “還能如何，家中止有娘一人，先盡孝道再說吧。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趙烈飲了一大口，“謔，這酒真夠勁兒！”

    這時的製酒器皿雖然略有簡陋，但是這個勁道一點也不簡陋，堪比後世四十五度的酒。

    隊主哈哈一笑：“這酒乃是我家鄉一個老師傅做的酒，醇香濃鬱，勁道十足，堪比十年老酒。這次上陣，特此帶了幾壺。不過沒成想既未戰死沙場，又沒能揚名立萬。現如今落得如此下場，究竟該欣喜，還是該悲傷？”

    趙烈也陷入沉思，他沒法說什麽，自然也沒有什麽可承諾的。難不成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要不假思索地大包大攬？天底下可沒有什麽想想就來的好事，否則人活一世，都空談就可以了。

    冬天的月本就顯得蕭條，又恰好被那長長的銀河蒙上了麵紗，在這等張口閉口都有冷風的季節裏，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憂傷。

    天空中竟然有一絲朦朧的金色，似乎是月亮上恒娥的目光，略帶溫柔卻無情地灑向大地。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是銀白色的，隻有那些藏在陰暗處的陰影，還是一如既往。

    時光便是如此，兩人長久無話，卻聽著自己女子的氣息，很是享受這種雖然冷，卻很幸福的生活。

    “你要把她娶回家，是吧。她是什麽身份？”隊主忽然問道，他的酒有些凍了，得用火烤一烤。

    “蘭陵蕭氏的女子，雖然有些偏門，但是確實出自於蘭陵。”趙烈並未隱瞞，疑人不信，信人不疑。得有一個交換的過程，方才能日久見人心。

    “我這兩個小娘身份不一樣，一個是皇宮裏的才人，一個則是民宅的女子。不過還是賢弟命好，便是這等萬裏挑一的女子，你也能手到擒來。”隊主一陣羨慕，但是麵色依舊很正。

    趙烈喝空了葫蘆裏的最後一滴酒，方才說道：“兄長自然也有能力弄到皇家女子的能耐，弟不過是有些運氣在裏麵罷了。不過兄長此去，家中可有親族？”

    隊主歎道：“家中尚有母兄，幾個姐妹也都已經出嫁，唯獨有個小妹，尚在閨閣。若不是兄弟已經有了蘭陵蕭氏的女子，我便要與兄弟約婚姻了。”

    言罷，還特意湊近問道：“蕭氏的女子，怎會委身於你？”

    趙烈抖了抖酒葫蘆，看著這即將燃盡的火，那仿佛熔漿一般的火焰順著那枯木枝子一點點地向下蔓延，他的眼睛，已經失了焦。

    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兄長可相信個人魅力？亦或是女子天生喜歡美男子？”

    兩人相顧良久，方才大笑起來。

    隊主拍了拍趙烈的臂膀，說道：“明日早起趕路，要不了多久便會抵達長安。你也快些進了女子的被窩，莫要讓她嫌棄了！”

    兩人放了水，四周看了許久，方才鑽進百花叢中，盡情享受那百草園的芳香。雖然蕭葉若嫌他身上涼，可還是讓他感受到了何所謂左摟右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