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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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何故稱我妹妹,我嚐聞夫君提起益州徐氏。聽聞徐家不嫌棄他卑賤的身份,收為義子。每每聞他提起,妾亦是感慨萬千。”蕭葉若說話非常講究進退,所言都要切中要點。
“呀,原來已經許了二郎了,是吾失禮了。”大夫人略有驚訝,實際上是遮掩這莫名的尷尬。“真想不到,二郎年紀輕輕便有了如此標致的婦人做伴,真是羨煞旁人了。
二郎入我家門,應喚我一聲大母。如今你進了門兒,便是兒媳。你叫我一聲大人,應該不差。”
蕭葉若臉上不易察覺的酒窩忽然就顯現出來,兩隻鳳凰一般舒展上挑的眼睛,瞬間舒展開來:“妾蕭?,見過母親大人。”
“哎,快坐快坐。蘭陵蕭氏的女子就是大氣端莊,甚好,甚好!”說著,故意湊近蕭葉若,眼裏一閃一閃的,都是女子天生好事的色彩。“你與二郎,可行了合巹?”
蕭葉若心道:如果不言已經合巹,怕是會有很多意外的事發生。如今大喪與大難並行,就不要給夫君添亂了,正好也本打算與夫君合巹,這幾日便如此應付吧。
“妾已與夫君結了連理,合巹同房了。”蕭葉若懂得掩蓋自己的眼神,這是大家族女子必備的意識,也是女子要自己領悟的本事。
大夫人哦了一聲,笑道:“越看越發欣喜,怎能如此俊俏,難不成有什麽不傳秘方不成?”
蕭葉若掩嘴巧笑,並未回答這個沒由來的問題,她現在關心的,是自己的計劃。
“大人,妾今日是有一事,因為初來乍到而不能作為……”話說一半,便擱置在了一旁,她則拿起茶杯,故意用這茶水隔斷問題,挑起大夫人的興致。
大夫人果然很有興致,毫不遮掩地等她喝完茶水。蕭葉若心下計較,覺得這事兒已經成了一半了。
放下茶杯,聽得裏屋幾聲動靜。大夫人一個眼神,旁邊的丫鬟便會意了。蕭葉若微微眯了一下眼,關注了這個細枝末節,卻一言不發,等著這個事情完結。
誰知這間屋子雖然是蕭葉若這幾天的臥房,卻沒成想居然有人躲在裏麵。這事兒放在誰身上都很難看,如果走出來的是個青年,徐家與趙烈就算是徹底砸出了裂痕。
蕭葉若下意識裏並未有什麽過多的想法,什麽被人看光了一類的想法,通通沒有。她平素很注重自身,隻要不是家,從來都是合衣而眠,因為她心中知道自己究竟什麽樣子,所謂知己者強,便是如此。她不會被趙烈以外的男子看光的。
哪知是個孩童,今日與兄弟姐妹玩,不慎將玩具扔進了這裏。幾個孩童都慫恿他翻牆進來撿東西,不曾想蕭葉若回來了,不僅如此還來了一大堆女眷。他是想跑跑不了,隻能躲在裏屋,等著人們散了再偷偷跑出來。
那孩子有些羞怯,兩眼汪汪的,被侍女抓著,怎麽也掙不脫。大夫人很是氣惱,讓左右看家法。這時候不能讓蕭氏的女子看了笑話,傷了孩子,也不能違背家法,這就是家族。
哪知蕭葉若趕緊護著,一邊摸他的頭,還一邊說:“大人莫動家法,小孩子頑皮是常有的。”一旁的侍女懂得氣氛,什麽都不敢動,隻是退到一旁,默默等待大夫人的命令。
大夫人眉毛一挑,那豐滿卻尚有風韻的腰肢稍稍扭動:“罷了,看在媳婦的麵子上,今日便放他。”
周圍的丫鬟則趕緊把這孩子帶走,也不管是哪房的子孫,反正這裏大夫人說了算,切莫生了別的事端。
蕭葉若有些反感,她心中臆想的母儀天下如果是這種樣子,那便沒什麽興致了。一切都要勾心鬥角,想很多根本就沒有用的事情,來試探人的心,這種方式,讓人離心離德。
不過她覺得這種事如同父親所言,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天底下便是第一世家也要懂得禮,不然無德早就萬劫不複了,何來第一世家一說?
蕭葉若正了正麵色與衣襟,恢複了方才的從容不迫道:“妾常聽夫君說起他家鄰裏有婦人,姓陳,嫁了周家的兒郎。”
大夫人道:“確有其事。”
蕭葉若眼裏忽然變得堅強,又可能是嫉妒的神色,很複雜,也很奇怪。她挺直的身子,顯示著她的霸道:“妾在想,夫君想起她來總能想到年幼時候受到她的恩惠,如今她寡居多年,不如讓妾來做媒,與她個露水姻緣,大人說如何?”
大夫人邊聽邊吃茶,聽到做媒二字,又聯想到二郎與那寡婦的不清不楚,甚至徐平也偷偷恩養。下意識地吸了一大口茶,卻被狠狠地燙了一個泡。
大夫人心道:很有心計。
……
徐家不如江陵城裏趙烈去過的王家,這是趙烈對比很久的結果。說實話,第一次見到徐家庭院的時候,甚至不得不感歎古人的建築智慧。甚至那些工匠,都是世家子弟級別的。有類似於裴氏的那些兒孫,他們閑來無事,便會盡心紮進自己喜歡的事情裏,沒完沒了。
東晉的王羲之,家裏富裕的根本不用他擔心任何事情,便是王敦王導作亂,王氏還是江東並肩第一世家。他練字甚至可以用池塘來做洗筆,有時候這種寬鬆得沒邊的生活更利於那些需要長期堅持的事情。
哪怕做不成,家底也完完全全兜得住。
但是見了南人世家的奢華程度,讓他對世家大族有了更深入的認知,眼界也變得越來越高。
兩人幼時時常躲雨的小涼亭,也早就不在趙烈眼裏了。他想起後世的過往,忽然覺得這種日子,應該登得高一些,方才舒爽。
徐平不善於什麽冒險的事情,對於他來說,登高攀爬自己家的瓦頂,便已經算是冒險了。
冬天的嚴寒抵擋不住趙烈心中唯有的那點樂趣,他覺得有好多話,好多好多應該切中要點的話說給徐平,卻至今沒說出一言半語。
徐平經不住他的催促與折騰,拉拉扯扯勉強上了房頂。那是徐家最高的屋頂,坐在那裏,可以看到整個徐家的屋頂和院落。很多人發現了他倆,卻沒人敢管他們。一切安靜與和樂,都在這新年將至的蕭殺與烈酒中,消融得一幹二淨。
“我很喜歡登高,我總是在想如果哪天我們都有了自己的時間,可以一起去登山,一起再如同當年那樣。”趙烈忽然很感慨,他有些懷念那個可以什麽都不用懂的年紀。
徐平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一去不複返,我們未來的路還很長,根本停不下來。”
趙烈拔開塞子,也不管這放肆的一下濺灑了多少酒水在身上,高聲道:“不管今日昨日,亦不求他日良辰,此時此刻,君與我,共天下!”
說罷拽著葫蘆就是一幹二淨,徐平也跟著嗆了一大口。兩人咳嗽聲不斷,忽然目光觸及,彼此相視一笑,飛雪漫天的歲月裏,卿與佳人。
“今生且醉,及時狂歌,弟可有言?”徐平酒精入腦,亦是漸漸放肆起來。
趙烈忽然想起了前世最愛聽的老歌,唱到:“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兒我地美人啊,西邊黃河流……”
兩人喝的越來越開放,過會兒人們見了,兩個人竟然在房頂上跳劍舞與胡蠻舞。大夫人與蕭葉若,也聽得歌聲與眾人哄哄嚷嚷的聲音,便出來見是何事。
一抬頭,發現兩人在房頂縱聲高歌,滋意放縱,毫不在乎房頂有四層樓高。
“快,快去擎梯,把他們兩個拉下來!”大夫人慌了神,這兩個小子年歲越大越不見收斂。一個方才弱冠,一個則剛過及幘的年紀。怎麽大的和小的一起瘋?
哪知徐平發了威風,誰上來打誰,趙烈也在一旁助興,一時之間,那些僮仆怕上去弄傷了徐平,不上又怕大夫人發瘋。隻能任他踹上好幾腳,卻連聲也不敢吭。
趙烈忽然與蕭葉若的目光相對,忽然放聲大笑,全然不顧什麽大悲大喪,也不管什麽人禮節製。那一刻,兩個人的眼睛裏,都懂了對方心中悵然與歡喜。
蕭葉若在大夫人快發瘋之前,向她告了退,回了自己的臥房。隻留平靜了近百年卻不知如何應對兩個酒瘋子的一眾主仆。
趙烈拉著徐平,說道:“登高臨淵,審誌懷遠,自古英雄與聖人同舉。今日嘯聚,不醉不歸,且退了眾人,讓我二人述說心事。”
徐平紅著臉,對著大夫人說了很久。大夫人見人也上不去,他們也不肯下來,便讓人看著他們,莫要掉下來,又好言勸了很久,方才提著個心回了自己的房。
徐平鬧夠了,酒精卻遲遲不退,趙烈來了興致,對他說道:“西邊是茅房,你我不必下去了,就在這裏解決。”
過了一會兒,仆人奔到大夫人房說兩人站在屋頂撒尿。氣得大夫人要向宗長與三老告狀,拍了桌子又倒了好幾口氣,想站起來的時候,卻差點沒能站起來。
口中還不饒人:“兩個小畜生,你們這是要反了天了,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