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滿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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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隨意靜,刀臨雨行。



    縱然巽行不斷,也逃不出天地的掌控。鋼刀就在身側,雖然並未著甲,眼神中的淒冷與臨戰的姿態,卻讓人不敢小視。



    冷凝的衣服與蓑衣,氈帽和著滴落的雨水,還有那呼吸在空氣中彌漫出來的哈氣,一切肅然,臨於大敵。



    兩人背靠背盯著那兩個弩手,雖然並未抽出鋼刀,卻始終保證著鋼刀就在手旁。



    典星慢慢走出樹林,手中的柴刀一晃一晃的,漫不經心。趙烈與瞿二沒有動,那些賊人也僅僅是圍著,並未開口威脅什麽。



    趙烈眉毛立了起來,手則緩緩伸向馬背上的刀柄,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



    典星笑了笑,聽了轉譯方才不緊不慢道:“我有瞿二通報,如何能不知道?”



    趙烈並未回頭看瞿二一眼,也並未心生懷疑。雖然趙烈本身生性多疑,但是對於這種事情,他心底的分辨還是很清楚的。



    哪怕這時候緩不過來,也不要下意識地往後看,去懷疑自己的戰友。哪怕他真的背叛了你,你也不要去用仇恨的眼光注視他。



    自古以來,有多少天下大勢因為一個簡單的懷疑,便失去了自己本來應有的一切成功的根基?臨陣懷疑自己人,本來就是不明知的選擇,如果因此將模棱兩可的問題徹底鬧掰,那就如同洪水潰大堤一般,將自己的一切全部衝垮了。



    最後多少古今大事,變成了人們臆想的嘻嘻哈哈,變chéng rén們茶餘飯後的津津樂道?



    瞿二握緊長刀,本想著趙烈會回頭懷疑自己,如果有可能,甚至可能會對自己刀劍相向。他甚至覺得自己百口莫辯,根本沒辦法證明自己清白。



    但是趙烈卻並不回頭,隻是仰天大笑,聲音異常洪亮:“你這離間計使得不錯,有心機!是不是我留下的錢,讓你們看出來了?”



    趙烈輕輕往後退了幾步,低聲說道:“先殺最近的,用他們檔弩矢!”



    典星將刀提起來,重重地貫在地上,喝罵道:“殺了我的人,還想跑?上!”



    趙烈躲在馬匹後邊,刻意躲著弩手。那弩手看正角度射不到趙烈,便盯住了他的腿,準備把他射殘廢了。哪知趙烈忽然竄出馬匹側麵,奔著最近的那個強盜過去,一刀砍在他的刀刃上,爆發的力氣之大,速度之快,甚至直接將那人貫倒在地。



    趙烈並不嫌自己滾地姿勢醜,趁著那弩手瞄來瞄去不知所以的瞬間,將那個倒在地上的人扶起來,擋在自己身前。而自己的刀,就橫在自己與那強盜的脖頸之間,隻不過刀刃所向,是那個被貫倒的人。



    瞿二勁力極大,平時看不出來,甚至他的身子略顯瘦弱,在一個八尺開外的大漢身邊兒,甚至顯得很是單薄。



    人矮,勁力可不小,他一個跨步上前,一拳就打在離他最近的強盜的胸膛之上,那人幾乎是飛出去的,躺在地上隻有出氣沒有進氣。接著他便撿起那人手裏的鐵刀,對著弩手就扔了過去。



    瞿二並不靈活,腦子裏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雖然弩手手裏拿的是單發的弩,但是上箭矢的速度奇快,一箭不中便再裝一箭,過程中隻要給足夠的反應時間,便不會有什麽失誤出現。



    瞿二方才撿起那人的鐵刀,弩箭就已經射中了他的胳膊。



    趙烈見那弩手一步不動,便想著靠近。幾個匪徒連同典星也湊上來,準備給他來個狠的,直接給他砍翻在地以後,再集中對付瞿二。



    柿子挑軟的捏,人得找弱的打。趙烈忽然覺得自己的處境極度危險,前邊有個捏著箭矢一動不動的弩手,後邊有好幾個人隨時準備砍翻他,三秒鍾都用不到,恐怕就會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瞿二怒火中燒,若是旁人中了箭,起初沒有任何感覺,可是過一會兒,便會覺得胳膊發沉,無論如何都動不了了。而瞿二卻硬生生將箭矢掰斷以後,才將自己手裏的鐵刀投向那個匆忙上弩箭的弩手。



    趙烈見瞿二虎頭虎腦地,心生一計吼道:“他娘的,瞿二動手!”



    幾個人心神一懾,紛紛轉過頭去看瞿二。趙烈忽然猛地往前竄去,打算虛晃一槍,而後各個擊破。



    那弩手心理素質並不好,被趙烈這個動作嚇得提前射了箭。偏出去起碼一寸有餘。趙烈見他後退連連,立刻轉身,迎麵撞在一個柴衣強盜的麵前,反手握著刀柄,一拳懟在他的臉上。



    那人鼻子和著臉與眼睛,被迎麵而來的刀柄環首撞了個血肉模糊,登時躺在地上,使勁兒摸自己的臉,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被打破了,眼睛也睜不開。



    典星心底很忌憚瞿二,他覺著趙烈一個瘦弱的小兒,沒有什麽力氣一說。當日抓住他的時候,他可連反抗都沒反抗,束手就擒。



    所以當趙烈喊了一聲瞿二的時候,典星心都快炸了,頭皮麻的已經不能思考問題了。等他再回過頭來,趙烈已經嚇退了弩手,並且將一人打翻在地了。



    瞿二好像沒聽到趙烈的呼喚,邁著大步衝過去擰斷了那弩手尚未氣絕的脖子。周圍強盜雖說都是亡命之徒,但是都是欺軟怕硬的主,何嚐遇強則強過?



    見了青麵獠牙的瞿二頂著箭傷扭斷了弩手的脖子,心下都開始猶豫不決,心裏一旦左右,腳下便開始飄忽不定。



    典星見趙烈一時半刻也拿不下,瞿二又大發神威,心裏頭忽然生出退意,卻略有不甘。他小看這個瘦弱的小子了,不然方才就已經將兩個人徹底拿下了。



    趙烈始終圍著人和馬匹打轉轉,以期自己的背麵和側麵沒有敵人,而保證自己的正麵始終隻麵對一兩個。這樣下去,敵人是耗不過他這麽一個戰兵的。



    莫要看十幾個強盜,打起來不可能比訓練有素的兩個兵士來的凶猛。瞿二的力氣屬於天生神力,將人舉起來活活摔死後還不喘粗氣,這種人衝陣極為可怕,若是有幾百個這樣的猛士,便如同當年齊神武帝高歡組建的胡漢百保一樣,當時無敵。



    典星吆喝他們將趙烈堵在馬匹邊上,自己則揮舞大刀,準備將馬砍翻外地,如果有可能,希望馬能將趙烈壓倒。



    趙烈則憑借自己矮小靈活的身軀,從馬肚子底下鑽出去,對著典星的腿肚子就是一刀。



    典星身子頓時一沉,腿肚子仿佛被切割機切過一般,登時跪在地上。他的臉上瞬間變成灰白色,那汗水憑空在臉上冒出來,回過頭來的那一瞬間,趙烈提刀對著他的脖子狠狠砍過去。



    那曾經伴隨趙烈橫渡大江南北的鋼刀,在這一刻,神威無限。那刀上的光芒經過日光的浸染變得無比刺眼,縱然將整個腦袋砍下來,也未見沾染多少血花。



    典星的臉上帶著不可思議,卻在那幾秒鍾之內不知滾出去多遠。最後的那一瞬間,他隻是越來越朦朧地看著自己的脖腔上的空空蕩蕩,伴隨著倒下的軀幹,徹底失去了意識。



    來不及回憶自己的人生,來不及清理自己一切想法。甚至對於趙烈,尚未有過一個具體的印象,便轟然倒下。



    強盜本就烏合之眾,欺軟怕硬之外,並無什麽能力出眾之處。眼見典星被剁了腦袋,都紛紛後退。



    瞿二雙手揮舞,見一個便殺一個,有如判官降世,隨手一揮便是一個屍體,橫陳在道路之上。



    鮮血摻雜著血水,在道路上越走越遠,那些強盜也是驚慌失措,各奔東西。趙烈收了刀,摸了摸馬背上被柴刀砍破的地方,心疼的緊。



    眼下已經是早晨的光景了,如果蕭氏想追,幾乎現在就能追上。瞿二愣頭愣腦的,也不知道保護好自己的馬匹,方才那個弩手射偏的一箭便中在了瞿二所承馬的身上。



    馬的眼睛裏,不能表現哀傷與疼痛的表情。隻是跪坐在地上,默默地等待戰鬥的結束,甚至更多的可能在等待生命的結束。



    趙烈走上前去,拍了拍它的脖頸,撫摸了他的鬃毛與寬大的後背。緊接著將那把箭矢弄斷,一邊安撫馬匹,一邊用短刀挑弄著那插的並不深的箭矢。馬匹不斷嘶鳴,一度想要跳起來逃跑。都被趙烈按在地上,安撫了好一會兒,看準了,一下給箭鏃挑了出來。接著便將背囊裏治傷的藥膏倒在它的身上,一邊清理著鮮血,一邊倒藥膏。



    瞿二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啥。趙烈見沒有什麽類似於膠帶的東西能黏住它,隻能將那些屍體上的破布扯成布條,給它整個身子都包裹住。



    兩匹馬相互蹭著臉,安慰著對方。趙烈見已經徹底弄好了,方才站起來,拍了拍兩匹馬的脖子,環視四周。



    這時,後方忽然出現陣陣馬蹄聲,在來的路上,雨水踐踏的聲音非常清晰。



    趙烈拉住瞿二,說道:“要走你先走,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瞿二卻一動不動,任憑他怎麽推搡,也不見下盤晃動。



    雨已經停了,摻雜著鮮血,距離在坑窪的地方。趙烈身上滿是血痕,青白色的衣服上染紅一片。他的眼睛裏充滿著殺意,就像北方的狼覓食以後的樣子,嗜血又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