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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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曾經的繁華,據說有二十萬口,在城內生活。前秦丞相王猛攻滅前燕以後,便將山東世族部分遷到長安,順便又將西北氐人說服,也同樣塞進天子的眼皮底下。



    一瞬間,長安楊柳滿官道,人頭攢動。百萬牛羊入天關,富厚滿崤山。



    而現如今,西魏的統治落魄得不成樣子。宇文黑獺心胸不及苻堅十萬分之一,愣是不允許關隴世家以外的雜家再參與政治,便是中央的軍府,都要極力追求全是鮮卑人的“盛功大治”。



    雖然兩魏國力羸弱都有他們不順從,不臣服的一麵,但是南梁的失敗,似乎與他們的國情並不相符,甚至截然相反。



    其中淵源,便是陳慶之北伐洛陽徹底失敗,蕭衍都沒能想明白這個問題。或許他明白問題所在,隻不過沉迷在其中,無法自拔罷了。



    趙烈強行拖著張聖往前奔走,盡量選擇小地方,雖然容易被圍追堵截,卻適合兩人作戰,張聖縱然沒有奔跑的能力,倚著牆抵擋一陣還是能做到的。



    現在的目的,便是能打一個是一個,逃出去算完。這麽個小村莊,外邊兒都是樹林子,這種地形,除非給他們都打死,或者逃出去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否則早晚讓他們追上,棄屍荒野。



    趙烈刀短,在巷子裏是遊刃有餘,不怕賊人近身。他一手扶著張聖,眼睛卻盯著牆外的光景。



    “希望他們能把馬留下!”趙烈有些心急,這匹馬是關鍵,他甚至不怕別人蹲他的點,以他現在的身手,隻要不超過三個人,都能打上一打。



    張聖麵露難色,他的腿越來越沉,幾乎使不上力氣了,便是這般下去,根本無從施展,還會拖累趙烈的行動。



    趙烈心裏則有些後悔,怎麽不他娘的帶上瞿二?要不是擔心蕭葉若,他才不想讓瞿二在家裏礙事。



    瞿二與趙烈說過,他曾經的罪孽,趙烈沒太當回事兒,這種事情,得看人心,老虎也有心軟的時候,不能一概而論。信人則任,不信則不任,既然已經任用,就不要反複懷疑後悔。



    況且,現在形式危急,一切都要活下來,再做決定。張聖忽然說到:“我想起來了,隔壁老李家有頭驢,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趙烈憂慮道:“連我都載不動,何況是兩個人?必須得找到一家有牛的,如果牛很多,那便好辦了!”



    張聖一瘸一拐的,說道:“我知道有一家富戶,家裏兒子是個商人,就在前段時間給家裏買了七八頭牛。”



    趙烈有些擔心地看了看他,問道:“遠不遠?”



    張聖眼皮甚至都有些發沉,好像有些困,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唯有他這個體格,還在支撐他的生存。



    “還行,不算遠。”張聖給趙烈一個眼神,似乎是想讓趙烈自己去,而他自己則就在這裏,給他做誘餌。



    趙烈很強,非要給他帶走,怎麽也勸不住,便在這時,牆外忽然翻進來兩個人,他兩個一愣,馬上開口吼一句:“在這兒呢!”



    趙烈眼疾手快,年輕的體質和常年吃苦的本能讓他身手敏捷,那人方才喊一句,趙烈便擎著短刀撲上去給第一個人大腿上來了一刀。那人並不急著叫喊,而是率先反抗。便提著拳頭奔著趙烈的麵門就是一拳。



    趙烈往後一躲,抽刀向上一劃,那人腿上忽然迸射鮮血,當即單膝跪地。他身後的人很恐懼趙烈這手短刀衝鋒,連喊叫也顧不上,拚著命先活下來再說。哪知這麽窄的牆與牆的夾層,竟然連刀都抽不出來。



    趙烈頭腦靈活,刀不中,便刀拳相加,欺身而上。猛猛地貼著他們的身子,將敵人的弱點暴露在自己的刀下。



    那人半跪著,就被趙烈捅得全身窟窿,麵目全非。一聲不吭地跪著死在那了。他身後那人想跑,剛要轉身,趙烈便踩著屍體的肩膀,飛撲上去,將那人撲倒在地,而後用自己的短刀抵著那人的心髒。



    那人一邊搖頭,一邊求饒。趙烈那能放過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年代裏,作為曾經shā rén不眨眼的世兵,這點道理都不懂?



    那人手握著刀刃,卻被鋒利割的根本握不緊。趙烈盯著他的眼睛,一點一點地將刀送進他的胸膛之中,任他如何悔恨,也絕不鬆手。



    過不一會兒,那人的眼睛便沒有了神,不一會兒,就看他整個胸膛忽然垮下來,口中隻有呼出去的氣,卻再也沒有進來的氣。



    張聖有些頹廢地坐在那裏,腿上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趙烈急忙給那兩個人搜身,摸出不少東西,什麽毒藥,什麽草藥,便是類似於繃帶的白沙布都有好幾捆。



    趙烈見旁邊兒就是人家,便將張聖拖進屋子裏,輕輕關上大門。那人家裏隻有一個老媼和一個不知是姑娘還是媳婦的女子,兩個人聽了外邊的聲音,連燈也不敢點。



    哪知天色昏暗之下,兩個人竟然進了屋子,這要是讓鄰居見了,以後怎麽做人?



    趙烈已經知道屋裏有人,他擎著刀,身上染著點點血跡,威脅她們不能出聲,便點了剛搜出來的火折子,準備給張聖剜了那把箭矢。



    那老媼有點不知事理,一個勁兒在那念叨,讓他們趕緊出去,要不是身後那個媳婦拉著。她都有可能撲上來。



    趙烈忽然想威脅她們,隨便一個理由,比如說威脅著殺了那個閨女。然而他腦袋一轉,覺得應該用別的方法更好,就看能不能自圓其說。



    趙烈說道:“你們兩個莫要害怕,我們兩個是官家的密使,專門兒刺探敵國情報的。外邊兒現在都是突厥人,你們要是喊漏了嘴,將來那些突厥人南下搶了你家姑娘,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老媼聽得懂官話,聽趙烈這麽一說,便安靜下來,一聲不敢吭。過一會兒,見趙烈用刀比劃著那人的腿,便拉扯著姑娘,讓她去幫忙。



    趙烈一看自圓其說的恰到好處,便開始著手給張聖解決這個傷。老媼說給掌燈,趙烈說千萬別,要是掌了燈,敵人閉著眼睛也知道他們在這兒。



    那箭矢竟然是純鐵的,雖然很細,但是看這個樣子,頭一定是斬骨的箭鏃,如果入骨太深,那便不太好取。



    趙烈道:“你忍著點,我割開周圍的爛肉給你看看,如果進的太深,我也實在沒辦法。”



    張聖一笑,說道:“你便動手吧,我保證一聲不吭!”



    趙烈借著微弱的光,打著十二分精神,一點一點地動刀子。他不敢太過迅速,這樣人必然會叫出來,但是又不能太慢,慢了就是折磨人,不僅如此,還可能造成失血過多。



    他將自己這一世根本沒有近視眼一說的狼眼瞪了個溜圓,盯著那森白卻貼著肉和筋的骨頭,輕輕碰了碰那箭矢。張聖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頭上的汗已經徹底染濕了頭發和胡須。



    他察覺這箭矢略有一點鬆動,並不像是插的特別深,便決定給它拔出來,一勞永逸。他看了張聖一眼,張聖決絕地點點頭,趙烈也附和了一下。



    就算是不拔,張聖耽誤了最好的時間,也隻能截肢。所以就搏一次,當是命運的決定也好。



    趙烈隨便找了個東西,讓他叼住不能發聲,然後用右手捏住箭矢,鼓足勇氣,準備著將它拔出來。



    但是他似乎太緊張了,手上全是汗水,並且不比受傷的人流的少。他往身上胡亂摸了一陣,方才準備好動手拔出箭矢。



    外邊兒時不時發出一些動靜,老媼和那個女子一人擎著火折子,一人端著盆子,靜靜等著趙烈的動作。



    趙烈默默喊了一聲三二一,猛然發力,將那箭矢猛然拔了出來。張聖渾身忽然哆嗦了幾下,幅度特別大,然後發出淒厲的哼聲,使勁兒咬著東西的嘴已經滲出鮮血,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安靜下來。



    屋子裏隻有幾個人喘氣的聲音,除此之外極為安靜。趙烈的耳朵忽然對外邊兒的動靜變得異常敏感。



    張聖疼得幾乎暈過去,那種感覺無異於在鬼門關走了幾遭。眼睛裏冒出來的也不知是些什麽東西,感覺如同太陽,隨意迸射著光針,奇形怪狀的,讓他一時間渾了腦子。



    趙烈急忙給他衝洗傷口,順便用嘴嚼碎草藥,放在已經由那女子疊好的白布上,看準了,猛地往上一貼,然後開始纏繞起來。



    張聖躺在地上直哼哼,卻一動都不敢動,隻要一動,就感覺全身哪都是疼的。



    趙烈認識那些草藥,專門來自南方,不僅快速止血,還有保護傷口,免感染的效果。兵士身邊常帶著這些東西,就算自己的戰友不管自己,也能給自己包紮。



    趙烈幾人將張聖扶到臥榻上,張聖躺下呼吸了好一會兒,方才徹底舒展開來。趙烈長呼一口濁氣,頹然坐在一旁,悶不吭聲。



    老媼問道:“你們在這兒住下吧,別到處走了,他傷的這麽重。”



    老媼口音很重,幾乎聽不出來究竟有幾個字是官話的口音,但是趙烈還是猜出她話裏的意思了,便說道:“我們得抓緊進長安,一會兒我們就得走,不然那群|奸細一定會殺shàng mén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