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嫘婼走進手術室，裏麵靜悄悄的，隻能聽到她走路的腳步聲，她盡量屏住呼吸，走到手術台旁邊的病床邊，赫連顥閉著眼睛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他臉上的碎玻璃渣都被取出來了，可是卻沒有一絲血色，她甚至都聽不到他的呼吸聲，可是她看到他的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她在椅子上坐下，默默地注視著赫連顥沉睡的容顏，他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擦幹淨，身上沾滿鮮血的衣服已經被換下，此時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她知道這是他的衣服，卻不是之前穿的那一件，這是他工作的地方，想要找一件他的衣服根本不是問題，隻是他穿的為什麽不是病服？

    項嫘婼去握他的手時，才驚覺他身上沒有用任何醫療設備，她沒有自信到認為他連輸液管和輸血管都不用插。

    明明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可是就是不願意承認。她用另一隻顫抖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淚珠卻一個接一個的滴落在他的身上，“顥。”

    明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難道現在就要讓她麵臨失去他了嗎？她不甘心，為什麽老天要這麽對待她身邊的人？為什麽？為什麽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不是她？為什麽？

    “婼兒，別……哭……”不知道赫連顥什麽時候睜開了雙眼，項嫘婼聽到聲音，忙止住了哭泣，轉頭緊緊的看著赫連顥的雙眼，她深怕自己一眨眼，那雙疲勞的眼睛就會閉上。

    “我沒事。”赫連顥看著她通紅的雙眼，雖然止住了哭聲，可是眼淚還一直往下流，他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為他流淚，更沒想到是他讓她流的眼淚。

    他想抬手為她擦幹臉上的淚水，卻沒想到，他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項嫘婼看到他的動作，眼淚卻掉的更凶了，但她還是握住他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臉上。

    “婼兒，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因為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赫連顥每說一句話都要喘上好幾口氣，但他有多放心不下她，就有多少話想對她說。

    項嫘婼靜靜的聽著，沒有插話，他那樣的陪伴她不要，她隻要活生生的他，可是……誰又能給她那樣的承諾？

    “咳咳咳……”赫連顥還想說什麽，可是剛一開口，隻覺得喉嚨間有什麽東西擋住了呼吸，一股窒息的感覺瞬間將他淹沒。

    “顥，你怎麽樣？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顥……”看到赫連顥劇烈的咳嗽，才擦幹淨的傷口處又一次溢出鮮血來，項嫘婼手忙腳亂的抓起一旁的紗布去幫他止血，卻發現他頭上的血怎麽止都止不住，反而越來越多，一種似曾相識的恐懼感迅速向她襲來。

    她不知道怎麽才能幫到他，卻又怕碰到他的傷口，她的思路被慌亂的心攪得不得安寧，不知所措的四處張望了一番，原本想按呼叫器叫醫生過來，找了一圈才發現這是手術室，根本沒有呼叫器，她便站起身來打算自己出去找醫生。

    可是才站起來，手就被拉住，她不敢用力的甩開，而病床上的人似乎也不打算放手，兩個人僵持了幾秒，項嫘婼隻得轉過頭來，“顥，我去叫醫生過來……”聲音沙啞得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赫連顥強忍住想要咳嗽的**，閉著嘴搖了搖頭，“對……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擔心，不應該讓你流淚，更不應該讓你……再一次麵對死亡。

    項嫘婼聽到赫連顥的話，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決堤而下，她趴在病床邊，頭輕輕地靠在赫連顥胸上，“不，是我，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答應和你結婚的，嗚嗚……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赫連顥的手慢慢地挪到項嫘婼頭上，輕輕撫弄著她有些淩亂的發，聽著她一句句嘶啞的道歉，他又怎麽會好受，心裏隱隱有一種窒息的痛。

    他不在乎別人對他怎麽樣，哪怕是死他也心甘情願，可是他不放心她，他們能置他於死地，那麽，他又怎麽敢期待他們會對她手下留情呢？無論她有多麽出色的管理能力，無論她如何聰明，終究她也隻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孩子，她太善良，她如何能成為他們的對手。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提前離開她，離開她——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麽不舍，多麽不情願，可是，如果沒有他在她身邊她也能過的好的話，那麽他想他的靈魂也會安息吧。

    “我不後悔。”為你，我一點也不後悔，“隻是在以後的日子裏我不能再陪著你了，不能兌現我的諾言了，也不能……咳咳……再和你組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咳咳……可是我希望你幸福，永遠快樂。”生命是脆弱的，比如此時的赫連顥，他每說一句話，身上各處的傷口就會迸出血來，他怕他的血嚇到她，特意叫護士幫他換了幹淨的衣服，還讓醫生給他打了止血針，可是效果好像不是很明顯啊，他苦笑了一聲，將頭偏朝另一邊，盡量不讓頭上流出來的血讓她看到。

    “我不要，我不要……沒有你的幸福我不要……不要……嗚嗚……”項嫘婼沒有抬頭，但她鼻息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烈，她知道是他的傷口又在流血了，可是她不敢去看他的傷，不敢去看他的血，她寧願自欺欺人的做一隻鴕鳥，也不願麵對如此殘忍的現實，“求你，求你不要離開我，顥……”

    赫連顥看著她顫抖的雙肩，呼吸越來越急促，血一次次的湧到口中，他一次次艱難的將它咽下。

    他知道，他很快就要離開她了，永遠的離開他的女孩了，可是他不願讓她看到他痛苦的樣子，那樣隻會讓她更加痛苦。

    “噔…噔…噔……”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踩著地麵發出的聲音響起，赫連顥將視線轉向門口，看到開門進來的人後才輕聲喚道，“媽，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