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盤瓠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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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真正的富縣已經是六點半,一眼看去,我發現這富縣比雲縣還窮。我們在這僅有的一條老街上轉悠了半天,才覓著狗叫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家食宿一體的農家小旅館下榻。晚飯肯定比不得中午美味的羊肉大餐,怎奈也是餓得七葷八素,一眾人還是風卷殘雲般把飯菜吃得幹幹淨淨。

    飯後,耳朵好奇風水周手上那半截據說就是他年輕時在這富縣背後的山上挖到的殘破圖騰,要跟他借來把玩,誰知風水周一皺眉,哼了一聲,站起來徑直就回房了,任高茂才再三招呼也叫不住,高副隻得叫上林慧去結賬。大川叔則隨和得多,見我幾個年輕人被吊起來了口,就拿出他那帶光學變焦鏡頭,長得像相機一般的手機,調出幾張圖騰的數碼還原照片,意興闌珊地給我們幾個年輕人講解了起來。

    原來這種圖騰叫盤瓠,是一種上古神犬的化身,形象跟古埃及神話裏狗頭人身的死神阿努比斯類似,隻不過頭身比例不同,形象有異,正是:血盆大口,頭大身小,少了幾分肅穆,多了一些猙獰。大川叔把照片發到我們手機上後也起身準備回房,阿霞看著照片,驚出聲來,原來是她突然想起小時候曾經聽她姨媽講過盤瓠的故事,耳朵聞言,自然起哄要她說來聽聽。

    阿霞點了點頭,幾個年輕人都好奇地圍攏在飯桌周圍,大川叔似乎也頗有興致,停住腳步,回身也挨著耳朵坐了下來。

    盤瓠是中國古代神話故事中的人物。相傳在遠古高辛帝的時候,敵對的犬戎部落十分強大,時常侵犯高辛氏的邊境,高辛帝君雖然屢次組織軍隊前往討伐,但始終不能取勝。隻得重金懸賞犬戎首領的首級,號稱若有能人斬獲犬戎首領的頭顱,就賞賜黃金一千斤,分封人家一萬戶,還把自己的小女兒嫁給他。結果,半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人挺身而出,製敵封賞。眼看犬戎部落日益強盛,高辛帝慌了,趕緊找部落巫師連夜禱告上天,尋找能征善戰的英雄。

    幾天後,衛士帶來一個逃難的老嫗,老嫗向帝君要水和食物,帝君可憐她,就給她食物讓她留在部落。誰知老嫗吃飽喝足後卻頭疼起來,帝君叫來巫醫幫她治療,用藥鉤從老嫗耳朵中挑出一隻如蠶繭大小的硬殼蟲,而老嫗卻拍拍屁股沒事般走了。帝君讓巫醫把硬殼蟲放在瓠瓢中,用蓋子蓋住,準備隔日正午燒死。誰知第二天一早,硬殼蟲卻變成了一條身上長滿五色條紋的黑狗,巫醫見狀都對其跪拜,見其盤在葫蘆瓢中而生,就稱其為“盤瓠”,說是上天的恩賜。帝君隻得命令巫醫們好好飼養。

    不久,巫醫向帝君報告,盤瓠不見了。帝君正要治下人的罪,盤瓠卻跑了回來,嘴裏還叼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帝君定睛一看,正是犬戎首領的首級。帝君想起自己的承諾,為難地對大臣們說:賞金沒問題,分封也可以,隻是,如何讓我女兒嫁於一條狗啊?大臣們趕緊附和,說盤瓠是畜牲,怎麽能受得起王女下嫁,不如把盤瓠趕走。於是帝君下令燒掉盤瓠褪下的硬殼,又命隨從挺起刀槍驅趕盤瓠,盤瓠寡不敵眾,隻得落荒而逃,逃到斷崖邊,扭頭用血紅的眼睛盯著高辛帝看,把帝君都瞪毛了,隨即麵目猙獰地嘶吼一聲,跳下山崖了。

    結果,從山崖下流出來的,一直以來滋養高辛部落的河水就枯竭了,隨後還開始鬧饑荒,而餓死的人又引發了瘟疫,高辛氏一下子就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帝君的小女兒聽說了這事,就前去斥責父親:大王已經把我許諾給斬殺犬戎的英雄。現在盤瓠叼著首級來了,為國家除去了禍害,這是上天使它獲得了這樣的成功,這種功績,難道隻是一隻狗的智慧和力量嗎?稱王的人看重諾言,稱霸的人講究信用,您不可以因為我輕微的身軀,而在天下人麵前違背了公開的誓約,這是國家的災禍啊。帝君一聽,聯想到連日來的橫禍,怕上天怪罪,隻得聽從女兒的要求,讓她離開部落,去尋找盤瓠。

    王女找到了盤瓠,高辛氏才止住了災禍。盤瓠也不怪罪她,帶著王女登上南山,來到一個石洞。於是王女就脫去華貴的宮廷服裝,梳成了奴仆的發髻;穿上了便於幹活的衣服,跟隨著盤瓠在石洞中安居了下來,隻是,時間長了,想起一起長大的女伴們都有了心儀的伴侶,自己卻要終日麵對一條狗,還是難免哀聲歎氣。盤瓠覺察後,就每天跑出去叼回一些五顏六色的石子哄她開心。

    終於有一天,盤瓠沒有叼回五色石,反而對王女吐出了人聲,說道:我是天上的犬神,下凡解救你們部落的苦難,結果卻因為帝君的背信棄義而無法回去。現在我在洞府日夜修煉,終於能修成人身,你隻需在今晚月圓時把我放到洞口我刨出的土坑裏,在我身上鋪滿五色石,然後找一個大葫蘆瓢蓋住我,等到拂曉雞叫,我就能變成人了。

    王女一聽大喜,趕緊照盤瓠所說去準備。待到晚上月亮升起來後,及時用葫蘆瓢蓋住了在五色石坑裏熟睡的盤瓠。於是,王女懷著忐忑的心情等著盤瓠醒來,後來實在困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另一邊,帝君自王女離開後,很想念王女,就帶了隨從和禮物前來看望她,走了一天一夜,直至三更才走到洞口。帝君的奴仆恰好帶來一隻大公雞,公雞遠遠看到洞口葫蘆下五色碎石透出的光華,竟似黎明的輝光,本能地脖子一仰,長長打了一個鳴啼,王女一聽,驚醒過來,以為是天明了,趕緊跑去看盤瓠,興高采烈地掀開蓋著盤瓠的大葫蘆,一看,傻眼了:盤瓠至脖子以下都變成了人形,隻有頭還是狗頭,王女趕緊蓋回大葫蘆,可是五色石光華一散,都變成了普通碎石。盤瓠醒來,發現功虧一簣,大怒,一聲咆哮把老丈人帝君一行都嚇跑了。還好王女不離不棄,還是跟盤瓠生了六對孩子,隻是,女兒正常,而男丁,卻都無一例外地長了一個狗頭。

    講完故事,阿霞又看了看圖騰的照片,愈發覺得形象神似那咆哮的盤瓠。大川叔則一言不發,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倒是身邊的耳朵這廝,剛才起就在那裏碎碎念叨那帝君傻缺,這種坑女婿的老丈人,真該一口卡擦掉雲雲。突然,他問了我句:你舔-我幹什麽?

    我納悶,剛要回答,一轉頭,臉上卻被什麽東西舔了一下,一下子滿是腥臭的口水,一驚,趕緊跳開,隻見一個兩米多高的佝僂怪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我和耳朵身後,隻見那怪人手腳俱全,骨骼奇健,隻是,從破舊皮衣的領口處,赫然伸出一個黑烏烏的狗頭!

    “我的媽呀!”

    耳朵一見,大叫一聲,猛地把我和阿霞擠到一邊,與此同時,大川叔也把馮晉華和張燕讓到了身後,我們就這樣被這突然降臨的狗頭人分成了兩撥,分別往圓桌兩側退去。隻是,我和阿霞身後是消毒櫃,而身前,則是被慌不擇路的耳朵這個坑貨堵住,莫名其妙地被他擠到了死胡同。

    那怪物或許是見耳朵猥瑣孱弱,逼向我們這邊。又或是覺得我們已經是它的口中之物,走近兩步後就原地站定,狗嘴裏的長舌不時伸出來尺把有餘,黃黃的尖牙上似乎還沾染著血跡……

    耳朵見狀,早抖成一團,一個站立不穩就要滑倒,我趕緊架住他的腋下把他穩住,誰知這廝還是腳一軟,嚇得跌坐在地,隨即抱著我的腿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勒得我動彈不得,我一急,連忙朝他吼道:靠,你個龜蛋,老子還不是第一次見這玩意兒!耳朵被我一吼,倒是鬆了鬆手,想抱阿霞大腿又覺得不合適,隻得在我連拉帶扶下忙不迭地滾到我們身後。

    怪物也許是覺得另一邊的三人已經退到廂房門口,索性不顧,隻往我們方向又邁進一步,眼看隔著我也就三四米的距離,我幾乎都能聞到那狗嘴裏散發出的血腥臭氣。我不由得頂上冒汗,阿霞的狀況也差不多。事已倒頭,我隻得讓耳朵看看消毒櫃裏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做武器,結果耳朵這廝忙活了半天隻遞給我兩疊裝鹹菜的碗碟。

    我!我大汗淋漓,突然想起挎包裏還有中午濱川大兄送的一土瓷瓶裝的燒酒,隻得拿出來握在手裏。耳朵見狀小聲問我:你覺得這怪物好這口?我一陣暈眩,沒好氣地回他:少廢話,我一會用酒瓶扔它頭,我們一起衝!

    我又摸摸身上,似乎除了手機也沒有摸到什麽物事,阿霞則把角落裏用來加座的方凳提了出來,讓我抵在胸前,於是我和阿霞交換了下眼色,左手穩住方凳,右手瞄了瞄怪物,準備甩出燒酒拚命。

    “等等”,千鈞一發之際,突然聽到大川叔的聲音,“我記得剛才我們有七個人,說來,那高個子小夥哪去了?”大川叔的聲音鏗鏘有力,聽起來讓我感覺突然心神稍定。

    我和阿霞聞言,迅速地掃視了下屋內的人手,沒錯!唯獨少了梁虎。再看張燕,她此時也似乎沒有方才那麽緊張了。

    細看那怪物,方才一直被那駭人的狗頭吸引了注意力,除去破舊的皮衣,單說那深色牛仔褲下的“科比十代”nike籃球鞋,不是梁虎那現世寶的標配,又是哪個?

    哈哈哈哈!隻見怪物解開皮衣,頓時露出了梁虎蜷縮的腦袋,而他的背上綁著的,正是門口那頭護院的大黑狗。原來梁虎聽阿霞故事講到一半,內急出去解決,眾人聽得入神居然沒有發覺。而梁虎解手回來,看到護院的大黑狗和狗窩裏墊底的舊皮衣,頓時心生一計決定和眾人開個玩笑。說起來農村裏的確有人家喜歡給護院狗喂食生肉以保持血性,我老家也是這麽做的。而那黑狗口裏的血腥味,其實就是混雜著豬肉牛肉的雜臊味,若在平常倒也反應得過來,隻是,大晚上正聚精會神地聽阿霞講神怪故事,渲染起了氛圍,被他這麽突然一套路,還真是有點大腦短路。

    擦。

    眾人見是虛驚一場,也都定下神來,坐回圓桌,耳朵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摸起桌上不知是誰喝剩的茶水,一飲而盡。馮晉華也擺出一副穩重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定了定神,才騰出一隻手朝解下繩索放跑黑狗的梁虎豎起了大拇指,誇道:虎哥,演技了得,連我都被嚇到了,不錯,不錯!話說得很圓滑,隻是那雙腿,卻還是抖的。二人借機一番胡吹互捧,倒是讓一向穩重的大川叔有點哭笑不得,苦笑一聲告辭回房。張燕也顰眉埋怨梁虎玩得太過,拉著他回房睡覺。餘下眾人也各自散去,阿霞與先行離席的林慧一間房,顧自離開。我則是跟耳朵這坑貨一間,雖然剛才的怪物是假的,但想到耳朵的坑處,我還是後背一陣陣涼。

    洗漱完畢,耳朵已經進入了夢鄉,我也趕緊抓緊時間躺下準備休息。怎奈經過這一番折騰,身體卻還處在興奮狀態,根本睡不著,臉上黑狗的口水像強迫症一般總感覺沒洗幹淨,好幾次,我一閉眼就感覺腦後有盤瓠要來叼我的腦袋,一睜眼,又被窗簾的倒影和屋外的狗哭嚇得神經兮兮。我這人一緊張,就會尿急,於是翻了幾次身沒睡著,反倒憋了一大泡尿。我隻得爬起來,踢了踢隔壁床睡得跟死豬似的耳朵,眼看他翻了個身,卻又睡了過去。我隻得壯著膽子,自己出門去尿。

    窮地方的農家樂,檔次自然不能跟正規賓館比,熱水要自己提就不說了,這衛生間都是樓層共用的,我推開房門,前往門對麵走道盡頭的公共衛生間。好不容易走到頭,拉拉門把手,卻是鎖住的!喂喂,我心說,運氣不帶這麽衰啊,正要下樓去叫店家,卻聽衛生間裏一陣衝水聲,少時,門開了,原來是阿霞。她看到我,似乎也猜到八成是睡不著,於是我們相互尷尬地笑了笑,她見我臉憋得難看,臉一紅,趕緊跟我互換了位置,把我讓進衛生間。

    解完手出來,阿霞居然還在門外,我招呼她回去睡覺,她答應了一聲,卻跟我道了一個歉,說之前就不該說那怪異的故事。我趕緊安慰她說不關她事,還不是梁虎那小子裝神弄鬼,才搞得我們神經緊張,而且,現實世界裏也不會有狗變人或者人變狗那麽離譜的事情。阿霞點了點頭,似乎要說什麽,我等了她半天,她卻沒有說出口。問她,她卻反常地說忘記了想說什麽。我隻好無話找話地說我覺得大川叔還算可靠,這一趟應該不會出岔子,阿霞也表示讚同。聊了些輕鬆的話題後,我提議回去睡覺,於是各回各自房間。這次躺下後,倒是相對順利,不多時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恍惚中,我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我竟然變成了那高辛氏的帝君,而阿霞成了我的女兒,那犬戎的頭領卻長了一張梁虎的臉,一幕幕演得惟妙惟肖……我到後來雖然思念阿霞,但還是謹記著沒有讓隨從帶大公雞去看阿霞。終於,最後,盤瓠成功變成了完整的人,居然是耳朵!然而耳朵卻不知為何套上了不知哪裏蹦出來的馮晉華遞給他的狗頭麵具,還是變成了狗頭人身的盤瓠,張著那磨盤大小、白牙森森的血盆大口,追著我滿地跑……

    一覺睡到天亮,居然是耳朵叫我起的床。把我嚇了一跳。耳朵見狀,納悶地說了句:怕個球,我t又不是盤瓠!

    我!我心說你剛才明明就是!你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