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美人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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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芷蘭宮的路上又飄起了落雪,方才還晴朗無雲的碧空又變得灰蒙蒙地,那潔白的飛雪似柳絮、像蘆花、猶蒲公英一般在空中舞動,隨風而飛。

    顧沛蕖撐著一把嫣紅畫白梅的油紙傘擋在宇文煥器的頭頂,他懷中的瑋元則伸著小手不住地探出傘外去接那冰涼的雪花。

    一路上顧沛蕖都懶得言語,清冷的麵頰似在言說著心中的不滿。

    宇文煥卿小心地覷了一眼她,邪魅而笑:“苒苒,你是不是吃醋了?”

    顧沛蕖攏了攏鬥篷,一臉不屑:“誰吃醋了?吃誰的醋!皇上說話真可笑!”

    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依舊十分動人,嬌俏而任性。

    宇文煥卿笑著說:“你吃了朕與上官修儀的醋啊!你見不得朕對別的女人好是不是?朕也是,也見不得你對別的男人容情半分!”

    顧沛蕖微微羞紅的臉卻難掩驚慌,宇文煥卿這是在提點自己麽?難道那日南宮澈在芷蘭宮的事被他察覺了?不應該啊!

    此事隻有她與南宮澈知道,即便是瓷青懷疑,也不會登時就稟呈給宇文煥卿模棱兩可之事!

    她穩了穩心神:“皇上,三宮六院自然都是你的女人,你對她們好壞與我何幹!至於別的男人,臣妾委實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宇文煥卿就知道她會如此說,倒也不惱怒,隻是看似不經心地問:“苒苒,你可知將一顆真心交付一個人的滋味?”

    顧沛蕖訝異地看著眼前這個豐神俊朗,玉樹瓊瓊的男子,他眼波流動間款款溫情,而自己卻木訥地搖搖頭。

    宇文煥卿心中隱隱失落,看來她的真心還小心的藏著不曾給過任何人,但他堅信最終得到真心的那個人必然會是自己:“那滋味時而甜蜜,時而苦澀,牽腸掛肚又兜兜轉轉,百轉千回又肝腸寸斷!”

    他伸手接住了幾片落雪任由它們在自己的掌間融化:“苒苒,倘若有一日你也有了這種情感,你便會知道今日這醋吃得索然無味。因為在朕的心裏,從來想愛的不過一個你罷了!”

    顧沛蕖聽到宇文煥卿那幹淨又動聽的聲音,把情話說得情意拳拳,她淡然一笑,心中暗歎:他說情話的樣子真的好動人,女子尤為不及,確實撩人心懷。

    顧沛蕖臉頰有隱隱的霞紅,這讓宇文煥卿知道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但她卻不想回應自己。

    他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依然相信自己終有一日會霸占她心中所有的位置。

    “朕之於上官映波無心亦無意,左不過是想查清楚瑋元得惡寒之事!不過,皇後鄭雪如怕是受了冤枉了!”

    顧沛蕖聽到宇文煥卿如此說,倒是想起數日前便聽說皇後鄭雪如因照顧瑋元公主不力,惹得宇文煥卿大怒,他將鳳宸宮的一眾侍婢悉數送去了掌務司審問,還將鄭雪如禁足在了鳳宸宮。

    顧沛蕖低垂著眉眼斟酌道:“皇上,臣妾與宮中嬪妃並無深交,不過僅僅因為瑋元大病一場就嚴厲地處置皇後及鳳宸宮的侍婢,是否有些矯枉過正了?”

    宇文煥卿難掩憂傷地說:“朕並非嬌慣瑋元亦不是容不得皇後照顧她有所差池!隻是苒苒,你可知前幾次瑋元染了風寒是皇後有意為之,但瑋元隻是小病,她為瑋元召見了禦醫,且看病煮藥及時,索性瑋元也無大礙。”

    顧沛蕖著實訝異於溫婉端莊的鄭雪如居然會如此行事,當然他對宇文煥卿亦有不滿:“皇上既然察覺了,為何不點醒皇後?‘以病兒邀寵’實乃是戕害皇嗣的大罪,不過皇上對皇後是不是太不上心了?以至於她心結難平才生出此事!”

    “朕沒有道破是為了顧及她的顏麵,但是言語之間已經提點她了,皇後為人聰慧不會不知!”

    宇文煥卿想到鄭雪如與自己夫妻多年卻依舊難掩私心,他自然心中也有愧:“至於朕,確實待後宮諸人稍顯涼薄!朕不愛她們卻不得不納娶她們。朕對皇後隻有尊敬與愛護,委實談不上寵愛。朕有朝一日,一定要罷了這勞民傷財,害人害己的選秀製度!”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實在是太過勤政愛民了,以至於將後宮諸人冷落多年,如今又突發奇想地想罷免一個根深蒂固的製度,不可不謂癡人說夢。

    她意興闌珊地轉了話題:“那這麽說瑋元此次生了這場大病並非是皇後所為?那是何人所為呢?”

    宇文煥卿從懷中摸出那片殘破的繡片,恨恨道:“那個人便是燒毀瑋元蝴蝶百福被的人,她處心積慮得想除掉的並非皇後一人。”

    宇文煥卿將那晚在鳳宸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

    顧沛蕖訝異地發現宮中女子的心委實夠狠,夠毒,即便是弱小的瑋元都難逃魔掌。

    “朕與你說這些,一是讓你釋懷朕方才對上官映波的留意。二是希望苒苒你學會明辨人心。不要成為她們那樣無所不用其極的女人,朕希望你永遠至善至美,純良可愛。朕會護你一生平安,讓芷蘭宮成為這後宮深院的一方淨土!”

    宇文煥卿幹淨深邃的眼神寫滿了篤定與誠摯,讓顧沛蕖莫名的心安。

    她莞爾一笑,目視前方幽幽地說:“臣妾謝陛下!”

    一路上,簡嚴和瓷青等人遠遠地跟在三人身後,兩個頎長而秀麗的背影在這兩人眼中熠熠生輝,天生一對的良緣璧人便當如此也。

    隻是此時顧沛蕖的心中隱隱有些懷念那宮外的錦陵東市還有那白雪蒼茫的驪江北岸。

    忽然她想起了南宮澈來,那日身如玉樹,爽朗清舉的澈公子生生為了救她,惹下了一身的傷痕,至今傷重而未來宮中行走。

    她在心中憶著與他在宮外的那一日所發生的事,他處處保護、小心跟隨的模樣倒也沒有那麽惹自己討厭了。

    宇文煥卿見她沉默不言想事情想得十分出神,好奇問:“苒苒,你在想什麽?”

    顧沛蕖匆匆攬了心神,幽幽回道:“臣妾在想,芷蘭宮人的毒何時才能解呢?若是再無解藥,怕是她們熬不過今年冬天了!”

    “朕最近太忙,忘了與你說。朕已經派南宮暗影府的大公子南宮清前往晉陽的藥王穀,求取含笑散的解藥了!”

    他眉目間難掩喜色:“昨日朕已經得到南宮清的飛鴿傳書,他已經求取到了解藥,不日便會返回錦陵。苒苒,你大可放心了!”

    顧沛蕖見自己的心事得了,高興地眼泛淚光:“真的麽?那實在是太好了!拖了幾個月,臣妾從府中帶過來的人終於可保住性命了。皇上,你不知道她們整日病在浮雲閣中,臣妾的芷蘭宮是多麽的冷清!”

    宇文煥卿為瑋元緊緊了鬥篷,笑意吟吟地說:“朕打算讓紫宸宮的侍婢多留在你宮中一段時間,待到她們都恢複了再撤回來!”

    顧沛蕖忽而停下了腳步,放下手中的油紙傘,俯身行了一個叩拜大禮給宇文煥卿:“臣妾顧沛蕖,謝陛下為芷蘭宮眾人求得解藥,謝陛下寬待愛憐芷蘭宮眾人!”

    言閉,便甚是恭敬的叩首。

    宇文煥卿見她如此鄭重地模樣,心中一暖,他從未見過她如此高興過。

    他俯身將她扶起:“你與朕之間不存在這些虛禮。你記得朕的好,嗬,朕便心滿意足了!”

    顧沛蕖起身後,抽了抽凍得有些紅的鼻子,含著淚水:“臣妾永世不忘陛下的恩情!”

    宇文煥卿笑得溫暖而和煦,伸出一隻手將顧沛蕖擁在懷裏。

    顧沛蕖想到可以借機打聽南宮清,來問問南宮澈的傷情,便佯裝無意地說:“皇上,南宮清外出錦陵,那南宮暗影府是否於二公子南宮澈執掌?”

    宇文煥卿方才還熱血澎湃的心境被顧沛蕖的一言攪得生冷,他知道此刻顧沛蕖還在惦記南宮澈的傷勢。

    而自己此時蠢蠢欲動的嫉妒心又開始作祟了,他放下了擁著她的手臂:“顧沛蕖,你是不是想問南宮澈傷勢如何?可攸關性命?”

    顧沛蕖詫異地盯著言語清冷的宇文煥卿,原來他也得知了南宮澈身負重傷。

    她低著眼簾,手緊緊地握著傘柄,顯得格外的局促而不安。

    宇文煥卿無奈地歎了口氣,複而說:“他傷勢沉重但性命無憂,可是他告假一個月!你若真的擔心他,就少出去惹事生非,便也不會生出這些事情來!”

    顧沛蕖被宇文煥卿清冷到毫無溫度的言語噎地說不出話,她怯懦地點點頭:“臣妾知道了!臣妾以後再也不會擅自出宮為皇上惹麻煩了!”

    宇文煥卿稍顯清冷地眼眸掃過顧沛蕖,見她一副誠懇的模樣,便在心底告訴自己:忍過她肆意妄為的這一次,希望她吃一塹長一智,切莫再亂了分寸。

    忽而,一個身著墨青色內侍衣服的太監急匆匆的前行,他頂著逆向而來的風雪,步履有些淩亂。

    他手中拿著拂塵弓著身子往前而行,竟一頭撞在了停下腳步與宇文煥卿說話的顧沛蕖身上。

    顧沛蕖被撞了一個趔趄,宇文煥卿慌忙將她扶住,喝止道:“哪來的奴才,竟然如此不長眼睛!”

    簡嚴見一內侍衝撞了聖駕,忙跑過去,朝那太監便甩了幾拂塵,生生打在那太監的頭上:“毛躁地奴才,驚擾了聖駕,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顧沛蕖抖了抖鬥篷上沾染的殘雪,微微一笑:“算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兒。皇上,今日這風從東而來,這內侍逆風而行,難免迷了眼睛,也是有情可原!”

    那內侍聽到驚擾的是景妃與當今聖上,心中本是一驚,但他再聽到如此溫柔動聽的聲音卻難免一暖。

    他怯怯地抬起眉眼小心地覷了一眼站在自己麵前,卻名字時時縈繞在耳邊的顧沛蕖,他的神情不禁有些癡。

    原來此人便是被葉重樓廢了身子,送入宮中為內侍的江湖淫賊——花子柒。

    他得見顧沛蕖的傾世容顏滿心驚詫:這顧沛蕖‘大梁第一絕色’的名號絕非浪得虛名,自己閱女無數,唯獨她猶如傲然於世的聖潔雪蓮,高雅而美麗,出身不染。

    宇文煥卿見一個內侍毫不遮掩地盯著顧沛蕖端看,十分不滿,他清冷地說:“景妃不怪罪你,你謝恩便是!怎麽如此失禮的看著朕的嬪妃?”

    花子柒聞言又小心地抬眼望了望當今聖上宇文煥卿,隻見依舊是一副盛世美顏,清流俊雅間難掩王者之風。他一雙清冷而深邃的眼睛正淩厲地盯著自己。

    花子柒趕緊將頭埋了下去,仿若嵌入了雪地裏。

    簡嚴見這內侍高大有力且麵容俊秀,年齡已經三十上下,但是自己在宮中從未見過他,著實臉生:“你是哪宮的內侍?叫什麽,主管是誰?怎麽這樣的不懂規矩,不知道不可抬眼目睹天顏麽?”

    花子柒舔了舔被風吹得有些幹燥的嘴唇:“稟告簡總管,奴才花小九,是剛剛遴選進宮的內侍,被分配到了聚霞宮的華音殿。奴才今日便是去華音殿薑才人處報到的!”

    宇文煥卿見此內侍竟然是薑懷蕊殿中之人,格外地留意了三分。

    宇文煥卿示意道:“你起來吧!”

    花子柒卻不明所以的還跪在那,心中暗罵:葉重樓,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將老子扔到宮中,被這該死的規矩纏著。

    簡嚴見花小九一副木訥呆板的樣子,大聲喊道:“皇上叫你起來呢!狗奴才還不快起來!”

    花子柒此時才明白原來是皇上叫自己起身。

    他直起身,杵在那裏。

    宇文煥卿上下打量他一番,隻見這內侍三十上下,身高七尺,相貌俊秀卻隱隱有股邪魅之氣在眉宇間,委實沒有內侍的陰柔之氣,而且他身形壯碩似是練功出身。

    宇文煥卿不禁懷疑起他的身份來:“你今年多大了?何時入得宮?”

    花子柒回話道:“奴才今年二十七,剛剛入的宮!”

    宇文煥卿委實一驚,宮中內侍進宮一般不會超過十四歲,怎可能二十七歲還可入宮?

    同樣猶疑的還有簡嚴。

    顧沛蕖瞥了一眼這內侍,臉上略有尷尬之色,便轉身從宇文煥卿的懷中抱過瑋元逗弄著她。

    宇文煥卿十分機警地再問:“你因何如此大的年紀還要進宮為內侍呢?”

    花子柒想到自己被葉重樓廢了身子,成了不男不女的閹人,複又設計讓自己服了斷腸散以性命相要挾,逼迫自己進宮助力心兒姑。

    他想到這層境遇竟然傷心有淚:“稟皇上,奴才遭逢巨大變故,妻死子殤,父母雙亡,流落至錦陵城。奴才在錦陵乞討度日,後來,負責宮中采買的小內侍四寶在雪地裏救了奴才,見奴才可憐,就給奴才指了進宮為奴的路!”

    宇文煥卿見他眼含熱淚,哽咽而言,倒是情真意實的很。不過他並不會因為這三言兩語便輕信了一個剛剛進宮的陌生人。

    “皇上,我們走吧,瑋元有些困倦了!”顧沛蕖見宇文煥卿又反常地對一個內侍不住的盤問,委實無聊的緊。

    她撐起油紙傘自顧自地向芷蘭宮而去。

    宇文煥卿用清冷的眼睛冷厲的瞥了一眼這個自稱花小九的內侍:“既然這樣,安心在宮中當差,你退下吧!”

    花子柒見躲過了盤問,心內暗喜:“奴才謝過陛下!”

    他行了禮便默默地向聚霞宮前行。

    宇文煥卿目送他走遠,對簡嚴說:“這個花小九很可疑也很奇怪,生活再不濟也不會在二十七歲的年紀選擇進宮為閹奴,你留心著他。晚上讓聚霞宮的總管檢查一下他的身子!”

    簡嚴心中亦是頗多疑問,自己十二歲便被狠心地叔父賣進了皇宮為奴,淨身後就被指派去離宮照顧四皇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宇文煥卿。

    雖然自己深得皇上器重且皇上對他一直厚待,現在自己已成為統領後宮侍婢的內侍主管。但時至今日他尚且對叔父的不仁不義耿耿於懷,對自己殘缺不全的身體甚是在意。

    更何況一個二十七歲的成年男子呢?他怎麽可能為了生計選擇閹割為奴呢?

    簡嚴低著眉眼,言語冷涼:“奴才也覺得此人有問題,奴才馬上就去辦!”

    說罷,簡嚴便一溜小跑地奔著聚霞宮去了。

    宇文煥卿抬眼見顧沛蕖的身影走得有些遠了,她婷婷嫋嫋地身姿背影在落雪中依舊動人,猶如一幅美人雪景圖。

    他踩著顧沛蕖留下的腳印,一路相隨地奔向她。

    酉時三刻,花子柒一臉悵然地踱進了薑懷蕊的華音殿,他緊著自己的袍服仿若方才受了天大的屈辱。

    他眼角隱著清淚,曾經俊秀的臉龐此時扭曲地猶如一塊被團揉的褶皺不堪的破布,頹廢而木訥。

    薑懷蕊穿著一襲紅紗薄綃的影紗衣,影影綽綽間可見白皙瑩潤的皮膚。

    她坐在妝鏡前拿起一朵嫣紅的絹花簪在發髻旁,眼睛輕蔑地掃過花子柒那張讓她無比惡心的臉:“花公公,躲過驗明正身這一遭,你才會安全些!”

    花子柒聽到薑懷蕊叫自己的聲音不由地嚇的一個激靈,自己從一個齊全的男人變成了一個公公。

    他心中暗罵:葉重樓、薑懷蕊!我要你們都去死!

    他悵然的笑了起來,笑聲卻陰柔而尖銳,他又馬上閉上嘴。因為這個笑聲讓他心生反感,他覺得很惡心。

    薑懷蕊見他笑得意味深長,長歎了一口氣:“花子柒,當初你脅迫我為鬼主葉重樓進宮謀事之時,可有想到自己會有今日之辱啊?”

    花子柒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心兒姑娘:“心兒姑娘,你我都是被人所迫,此時你向花某人落井下石,未免太過下作了吧?”

    薑懷蕊將犀牛角的梳子憤恨地摔在梳妝台上:“放肆,我是皇上的才人,是皇妃,你豈敢叫我閨名?”

    花子柒毫不在意地攏了攏衣衫坐在了旁邊的太師椅上:“娘娘,你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妃子罷了。據我所知你連龍床都沒爬上去呢!在我麵前還抖什麽威風!”

    薑懷蕊挑著微細的眉眼,眼中滿是嘲諷:“你…你算個什麽東西!竟然敢諷刺我?我再不濟我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不像你,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的!”

    花子柒的傷疤再次被掀開,他失去了理智。

    他一轉身便撲到了薑懷蕊的內殿。

    一隻手鉗製住了薑懷蕊纖細的脖頸:“你給老子閉嘴,我再怎麽樣,殺你還是猶如踩死一隻螞蟻!”

    薑懷蕊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她著實氣悶,她兩隻手用力地掰開花子柒的手,艱難的擠出幾句話:“殺了我?殺了我,你就永遠都沉浸在後宮之中做一輩子奴才;殺了我,你還怎麽除掉你的仇人葉重樓?”

    花子柒將手漸漸鬆開,輕蔑一笑:“你知道薑府那麽多小姐,葉重樓為什麽會看中你麽?”

    薑懷蕊別過頭,冷冷地問:“為什麽?”

    “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人,見利忘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尤其是你這種人,連你們府上的主母大夫人你都敢殺,你還有什麽不敢做得事?”

    薑懷蕊輕蔑一笑,她抬起手撥了撥幾案燭台上的半截紅燭的火苗:“那個女人早就該死了,但凡是欺辱我們母女的都該死!所以葉重樓也該死,他生生分離了我與母親。不過你不用擔心,待我登頂後位,我會幫你報仇雪恨,放你出宮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花子柒瞟了瞟薑懷蕊薄紗下的嬌嫩肌膚,自己卻全無興致。

    他滄然一笑,自己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了,還期望眼前這個狠辣的女人給自己尊嚴進而苟活麽?

    他不指望也不相信,若是她登頂後位,要殺的第一人便是自己!

    花子柒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出走,卻聽薑懷蕊在身後說道:“花子柒,在達到目的之前,我勸你乖乖地聽我的話!否則三日一服的解藥我可不會輕易給你,屆時你肝腸寸斷,流血而死可就怨不得我了!”

    花子柒充耳不聞,將兩扇朱漆大門打開,踉踉蹌蹌地離去。

    一陣冷風從門外灌了進來,讓薑懷蕊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她心中卻熱血奔騰,因為此時的自己已然如虎添翼……

    相較於聚霞宮的冷清,芷蘭宮沐清塢內則傳來了顧沛蕖與瑋元一陣陣笑聲,那笑聲甜美而清脆,猶如一串串銀鈴響徹冷夜。

    薄帳輕紗掩映,霧氣氤氳繚繞,青鸞湯池內清澈溫暖的泉水滾滾湧動。

    柰花、梨花、紅蓮花,櫻桃花、玫瑰花的香瓣在水中飄著,顧沛蕖白皙瑩潤的身體隱在一片溫暖的花泉裏。

    而瑋元圓滾滾的小身子則小心地被顧沛蕖環抱著,小巧的她不住地將水潑向站在一旁隨侍的紫宸宮婢女。

    宇文煥卿自己獨自一人在綺宵殿裏抄《女戒》,抄得那叫一個心煩意亂。

    明明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苒苒此時正與瑋元在沐清塢嬉水玩鬧,自己明明想去一親芳澤,卻端著身份在這抄寫枯燥乏味的《女戒》。

    不過宇文煥卿邊抄寫間,邊對《女戒》中對女子諸多的苛求嗤之以鼻,心中暗歎:還好他的苒苒並未被這些條條款款限製得呆板沉悶。

    宇文煥卿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清茶,見細膩的碧螺春朵朵嫩芽交漆成雲,想起了在沐清塢的顧沛蕖,他臉上現出一朵邪魅的笑紋。

    他抄起自己的墨貂披風,奔去了沐清塢。

    顧沛蕖見瑋元玩得興起,便命人將瑋元抱到盛滿泉水的木盆中去,她實在怕自己一時不察讓瑋元嗆了水。

    她自己則獨享這一日的清閑時光,她將自己用素銀簪子攏起的頭發複又攏了攏,拿起玉瓜瓢將滿是花瓣的泉水輕輕舀起,澆在自己的身上。

    如此重複數次,直覺無比的溫暖舒服,她眯著桃花眼,昏昏欲睡般享受著溫泉水帶來的滋潤與祥寧。

    忽而她發現沐清塢忽而靜了許多,她睜開眼回過身,趴在青鸞湯池的邊,嬌聲喚:“瑋元洗好了麽?給本宮斟盞茶來!”

    隻聽一個紫宸宮的侍婢嬌笑著說:“娘娘,公主已經洗好了,奴婢將公主先抱回綺宵殿了!”

    顧沛蕖聽此甚為安心的將自己再次沉進了泉水中,溫暖若春的感覺讓她仿佛置身在了四月的暖陽之中。

    忽而她聽到窸窸窣窣撥動紗帳的聲音,隱隱還有腳步聲,她再次轉身,準備喝盞茶消消渴。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托著茶盞遞給了她,顧沛蕖一看那手,猛地抬眼卻見宇文煥卿目光灼灼且笑意淺淺地盯著自己。

    顧沛蕖下意識的發出一聲劃破天際的驚呼“啊——”

    宇文煥卿食指抵在自己的唇邊,示意顧沛蕖閉嘴:“苒苒,你如此驚叫引來宮外的禁衛軍怎麽辦?朕的女人隻有朕一人可看,其他男人見者殺,近者死!再說朕也舍不得讓別人看見你如此美好的一麵啊!”

    顧沛蕖雙手捂在胸前,一臉的羞憤:“你不要臉!偷看嬪妃洗澡,你這與漢成帝偷看…”

    “與漢成帝偷看趙合德沐浴是有分別的,他是偷看!朕是光明正大的看,再說又不是沒看過!是不是苒苒?”

    宇文煥卿撩起一捧溫泉水潑向了顧沛蕖,邪魅的笑容嫵媚風情卻醉暖人心。

    顧沛蕖帶著哭腔,詰問:“皇上,這有什麽好看的啊?值得你屈尊降貴的來這!”

    宇文煥卿邪魅一笑,模樣動人:“好看就好看在通體雪白,膚若凝脂,麵若冠玉!清水出芙蓉,天然來雕飾,朕的苒苒如此清高美豔,朕在綺宵殿委實坐不住了啊!不要緊苒苒,朕看朕的,你泡你的!”

    說罷,他攏了攏衣衫坐在了青鸞池旁的貴妃椅上,端起顧沛蕖未接過的茶盞細細地品嚐了起來,複又欣賞一下青鸞池裏大好春光,顯得無比的愜意而滿足。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如此潑皮無賴,眼淚在眼中打轉卻是怒也不是,怨也不是。她氣悶的轉過身,複又怒目威視地盯上一眼宇文煥卿。

    宇文煥卿見她那個小模樣,竟然爽朗地笑了起來,聲音依舊婉揚動聽。

    宇文煥卿言歸正傳:“苒苒,朕有一事希望你去做,這樣你便可多一個保護你的人!”

    顧沛蕖抽噎地問:“什麽事?”

    宇文煥卿抿抿嘴唇,笑著說:“明日你奉朕的旨意將瑋元送回皇後宮中,告訴她是你求情說服了朕,讓她再次撫育瑋元公主。這樣皇後便會念著你的好,即便哪日朕不在宮中,她也會護你周全。”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設身處地的為自己著想,心中一暖,但還是反問:“那皇後以後會善待瑋元麽?”

    “會!她隻是一時糊塗,朕此時將瑋元交於她便是對她莫大的信任與寬容,她會感激涕零,對瑋元隻會勝似以往。因為她知道若是瑋元再有差池,朕對她便不會再容情了!”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分析的有理有據,心中對這個善於看破人心的君王又多了一絲欽敬。

    她複又切切地問:“皇上,你為何不將瑋元送還莫貴人莫芊兒撫養,卻要放在皇後那!母女分離真的好麽?”

    宇文煥卿歎了口氣,委婉地說:“莫芊兒出身低微,品行有失,朕先是被她誆了,封她做了妃子,複又被她下迷藥與其歡好,這才有了瑋元。朕稀裏糊塗被她耍得團團轉,若不是看在瑋元的情分上,隻是下迷藥這一條,她早就被廢了!”

    宇文煥卿清冷的眼眸難掩對過往的無奈,忽而轉了話鋒,眼神迷離而灼熱:“其實苒苒,瑋元交給你撫養朕最為放心,可是你尚未生養,朕怕拖累你!所以啊,你可不可以早點給朕生個一兒半女的,也好學會帶孩子啊!”

    顧沛蕖驚詫地盯著宇文煥卿,見他調戲自己,便別過頭去不理他了。

    隻是不成想他的心肝寶貝公主,竟然是這樣得來的。想必當時他的心情和自己此時一樣,羞憤而鬱悶!

    那他怎麽還不懂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呢?賴在自己這做什麽?

    她一撇嘴,嘀咕著:“活該!還好你被莫芊兒毀了清白,要不若是說為我守身如玉那可是天大的笑話了,我可要不起!”

    宇文煥卿見她在那嘀嘀咕咕的,一陣竊笑,又無奈地搖搖頭,將捧盤裏的內衫和棉布巾扔了過去:“朕在門口等你,穿戴好了,就出來吧!”

    說罷,他便起身出去了。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真走了,才躡手躡腳的從青鸞池內爬了出來。

    她快速的擦了一下身子,將幹爽的衣服換了上,卻抬眼見宇文煥卿又殺了回來。

    他拿過自己手中的棉巾將自己還濕漉漉的頭發仔仔細細的擦幹,他寵溺的眼神讓顧沛蕖很心醉:“擦幹些,小心著涼!”

    顧沛蕖臉上閃過一絲嬌俏:“皇上,你可不可不要總拿臣妾開心,不要非要裝出一副輕薄郎君的模樣來嚇唬臣妾,臣妾真的會怕!”

    宇文煥卿聽顧沛蕖如此說,見頭發幹了一些,將棉巾丟到一邊。他兩隻手鉗製住她纖細的腰肢,一下子將她擁進了懷裏,調笑道:“誰說我非要裝出一副輕薄郎君的模樣?我本就是個輕薄郎君啊!”

    摟抱著凸凹有致的顧沛蕖,宇文煥卿心情大好。

    他將自己灼熱的吻落在她白皙飽滿的額上,寵愛的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子,溫柔的鼻息撲在她的臉上。

    “苒苒,我可以毫不掩飾的告訴你,我想得到你!但是相比於一副美好的軀體,我想要的是你的真心!”

    顧沛蕖含情凝涕望著眼前的宇文煥卿,她點點頭卻一臉茫然,自己不是在這宮中,在他身邊麽?難道這不是真心麽?

    宇文煥卿見她木訥,無奈地搖搖頭,鬆開她。他徑自將鬥篷披在自己的身上,並將她的鬥篷也拿過來,仔細地為她披好,將雪狐銀裘整張狐狸織就的帽子戴在她的頭上,將兩條紅色的綢帶係緊。

    而後,便將顧沛蕖攔腰抱了起來,快速地穿過亭台樓宇,將她抱向了綺霄殿。

    紫宸宮的婢女見宇文煥卿親自將顧沛蕖抱了回來,趕緊將門打開,待二人進殿後又小心的將門關好,兩個人低頭笑著退了下去。

    綺霄殿內,瓷青正看著小公主在顧沛蕖的床榻上玩,見顧沛蕖被宇文煥卿給抱了回來,她不禁麵上一熱。

    顧沛蕖嬌俏地小聲說:“皇上,你快放臣妾下來!”

    宇文煥卿放她下來,笑而不言便自顧自地脫下披風,繼續坐到幾案前去寫那《女戒》。

    顧沛蕖整理好衣衫在炭籠前烤著火,對瓷青說:“瓷青,你方才喂公主用過膳了沒有?”

    瓷青低著眉眼道:“奴婢剛剛喂公主吃了一碗枸杞蒸蛋,紫宸宮小廚房剛剛又送了一盞牛乳白粥,奴婢還沒喂呢!”

    “你下去吧,本宮來喂瑋元!”

    顧沛蕖走了過去,將桌幾上的餐盒內牛乳白粥取了出來,坐到瑋元身邊,一勺一勺地哄著喂她吃。

    宇文煥卿隔著那薄紗屏風,見她的倩影影影綽綽,伴著瑋元咿咿呀呀的稚語與咯咯的笑聲,他覺得此時的寢殿無比溫暖。

    顧沛蕖喂瑋元吃完東西便試著哄她入睡,她斜躺在床榻上,一隻手拍著瑋元,一隻手支著頭,隔著薄紗屏風看著宇文煥卿秉筆急書,一副專注認真的模樣,心中微微一動,暗自問自己:我的真心在哪?

    瑋元瘋了一天,入睡的倒快,隻聽她均勻的呼吸便知她睡得沉穩。

    顧沛蕖見瑋元睡著了,便披上一粉色錦袍下了榻,走到宇文煥卿身邊。

    她眼光狡黠,調笑道:“皇上,臣妾不明白,您既然存了幫臣妾的心思,為何還要罰抄一百遍呢?”

    她拿起宇文煥卿默好的《女戒》,竟一臉驚詫。

    宇文煥卿的書法造詣頗高,蒼勁有力的字尤為大氣,可謂鐵筆銀鉤,筆酣墨飽。字裏行間若行雲流水般,筆觸亦是流暢自然,卻像極了芷蘭宮亭台樓宇前的匾額字跡。

    宇文煥卿未停筆,隻是話語溫柔:“朕不說罰百遍,母後怎會善罷甘休呢?苒苒,我母後年輕時受了很多苦,一大半的苦楚都拜你姑母所賜,所以她才對你心存偏見。”

    他忽然放下筆,將她的手拉了過來,溫言道:“朕不求你原諒她對你傷害,但是希望你體諒朕對你用心,不要跟她過於計較!”

    顧沛蕖尷尬一笑,顛著手中的宣紙上的墨寶切切地問:“皇上,你如實和臣妾說,這芷蘭宮的匾額是你撰寫的麽?”

    宇文煥卿看了一眼她手中默好的《女戒》,眉宇間漾著溫柔:“看出來了?是朕寫的!朕在入宮之初就愛惜你的才華,為你撰盡了芷蘭宮匾額!”

    顧沛蕖清冷地問:“那你為什麽不告訴臣妾是你親筆手書呢?”

    宇文煥卿尷尬一笑,但還是坦誠道:“因為那時朕對你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憚,朕害怕你是顧玉章放在朕身邊的眼線,不過後來朕發現你與他不同!”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如此坦誠地說出了他當時的心境,自己心中竟沒了怨氣。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兩個人分屬敵對的兩股勢力,若是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隻是逢場作戲也好,貌合神離也罷,顧王府與宇文煥卿都願意維係表麵的平和。

    宇文煥卿從不與後宮女子談論國事,但是之於顧沛蕖他不想隱瞞,自己與顧玉章之間,她早晚都要做出選擇:“你父親顧玉章在下個月底就會班師回朝,他回來的目的意在拉攏南詔國新君烏不同。朕不予騙你,倘若他有不臣之心,朕對此決然不會坐視不理。”

    顧沛蕖知道這是宇文煥卿的拳拳真言,但她身為顧氏女兒自然心中所向親父:“皇上,可不可答應臣妾,即便有一日你與我父親刀兵相見,亦要保全他的性命!”

    宇文煥卿清冷的眼眸寒霜浸潤,一股冷涼夾雜著疑問拋向了顧沛蕖:“苒苒,朕問你,若是朕敗了,顧玉章可會留朕的性命?”

    顧沛蕖驚惶地看著他,她張了張口,複又無言地合上了雙唇。

    宇文煥卿微微一笑,起身將她擁在懷裏:“這些事就交給朕吧!南詔國國君已經啟程來錦陵了,朕最近政務繁忙,許是不能常常來看你!”

    他抬起顧沛蕖的下巴,一臉誠摯的說:“所以,在朕無暇看顧後宮的時候,朕希望皇後可以護你周全,瑋元便是你二人之間的紐帶!”

    顧沛蕖眼角含著清淚,不自覺地依偎在宇文煥卿的肩頭,看著床榻上睡的沉沉的瑋元。

    ------題外話------

    宇文煥卿對女兒瑋元這樣好,若是有朝一日得知不是自己親生的是不是會很傷心?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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