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有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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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女雲顏是宇文煥卿安插在毓秀宮的一枚棋子,如今她用自己的鮮血染紅了芷蘭宮門前的白雪,而今猶如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貼在了宇文煥卿與顧沛蕖的心裏。

    宇文煥卿切切地盯著雲顏臨死前用血在一旁畫的那個半月,月牙的形狀十分好辨認。

    難道這個‘半月’意指的便是害死她的人麽?

    忽而,顧沛蕖甚是清冷地問宇文煥卿:“皇上的心思真是九曲玲瓏,闔宮皆知上次瘋狗一事牽連的內侍、婢女都已經伏法。臣妾也以為皇上真的為姐姐討回了公道,不成想皇上還留了個後手!”

    宇文煥卿當然明白顧沛蕖話裏話外的意思,他確實隱瞞了留下雲顏為自己所用一事,但是這與她來說並無利弊,她此時不悅多半來自自己對她欺瞞的不滿與無奈。

    他拉過顧沛蕖的手,輕聲軟語地說:“苒苒,這件事情事出突然,朕一會兒再與你解釋!”

    “宮中的人的心思向來難以揣度,嬪妃如此,皇上亦如是,還有什麽好解釋的?臣妾覺得皇上無需和任何人解釋什麽!自然臣妾也不想聽所謂的‘解釋’!”

    說完,顧沛蕖俯身施了一禮便閃身進了芷蘭宮。

    她不明白為何這個包藏禍心的婢女還活著,難道犯過錯的人不應該受到懲罰麽?她突然覺得自己看不透宇文煥卿亦看不明白這後宮的紛紛擾擾。

    宇文煥卿見顧沛蕖氣悶地獨自回了芷蘭宮,心底寒涼一片,他本知其厭惡爾虞我詐、欺瞞謊言,而今自己又讓她再次看到了後宮的不可捉摸與狡詐的一麵,這不得不說這是自己的一次失誤。

    簡嚴四下張望一番,見並無任何人影心中納罕:“皇上,現下該怎麽辦呢?”

    宇文煥卿沉吟片刻,看著雲顏那滿身的鮮血已經變得暗黑,心中不禁悵然:“讓賀一泓先把雲顏的屍體移走,明日讓仵作嬤嬤為其驗屍,另外將血跡處理幹淨,朕覺得她是暴露了身份才被人滅口了!”

    簡嚴拱手施了一禮:“奴才遵旨!”

    宇文煥卿此時心境極差,雲顏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因為被自己所用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實在是可憐。

    他盯著那‘血月亮’出了一會兒神,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更多地還有一絲篤定。

    他派雲顏去毓秀宮主要目的便是監視碧桃與碧月兩名婢女。碧桃因刺殺一事已經被宇文煥卿關了起來,如今這碧月亦按捺不住了麽,難道是碧月殺了雲顏?

    宇文煥卿眼光中閃過絲絲冷峻:“簡嚴,毓秀宮名字帶‘月’字的婢女或者內侍,除了碧月還有何人?”

    簡嚴聽皇上莫名其妙地一問,臉上有些局促:“這奴才還不是很清楚,得去翻翻花名冊。”

    宇文煥卿一抬手製止了簡嚴的想法,複又沉著冷靜的吩咐:“不必了,你即刻帶人去毓秀宮將碧月抓了!”

    簡嚴不成想這大年初一的節氣裏竟然也會出這樣的事情:“奴才遵旨!”

    宇文煥卿抬眼向身後的芷蘭宮望了望,心中盤桓她是否還在生自己的氣,但是此時他愈發地擔心在離宮裏的上官映波突然生出什麽變故來,所以他與顧沛蕖的解釋隻能暫時放一放。

    想到這,他順手提過宮燈,快步向離宮而去。

    簡頌見此趕緊跟了過去卻被宇文煥卿擋了回來:“你隨你師傅去抓碧月,朕這裏不需要你侍奉。”

    顧沛蕖站在綺宵殿的門口看著獨自離開的宇文煥卿有些失望,難道他真的連與自己解釋一番都覺得費口舌麽?難道之於加注在自己與姐姐身上的種種禍事都不足以讓他給自己的一個解釋麽?

    想到這,她甚是哀怨地歎了口氣,閃身進了綺宵殿,將那雙鳳朱漆大門重重地關了上。

    此時,她倒是覺得許是歸隱山泉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自己不應該再猶疑了,便徹徹底底地自私一回好了。

    她要瞞下上官映波對自己的所說的一切,與南宮澈遠走高飛……

    鄭雪如的鳳宸宮猶如一個閃爍著紫魅光芒的夜明珠孤寂地在後宮中散著光芒,那是皇後之尊的榮耀之光亦是孤清冷寂的淡然微光。

    而在這大年初一的冷月夜裏,這裏依舊靜謐異常。

    易容成碧月的上官懿寧掩著月色潛進了鳳宸宮,卻被出來倒香灰的婢女采潔給逮了個正著。

    采潔不明就裏,準備抓了碧月。當初賢妃莫芊兒風光之時,碧桃與碧月可沒少給采潔、采萍臉色,她這下倒是可以報一報此仇了:“好你個碧月竟然潛進鳳宸宮撒野來了?當真以為你侍奉的還是賢妃啊?來人啊!將她給我抓了!”

    不成想,一想沉穩的‘碧月’居然從袖管中拿出一把帶了血的匕首,架在了采潔的脖子上。

    她輕聲卻冷厲地說:“你給我閉嘴,趕緊帶我去見皇後,我有要事向皇後娘娘稟報!”

    “碧月,你可別亂來啊!這是鳳宸宮,你若殺了我,你也休想逃出去…。”

    采潔被‘碧月’這一挾持倒是有些膽寒了,她聲音顫抖而無力,雖然還是嗬斥的語氣但是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底氣。

    上官懿寧懶得與采潔多做糾纏,邊架著匕首逼迫采潔向清涼殿而去邊四處打量鳳宸宮的動靜:“少廢話,我可沒這閑工夫與你在這糾纏,趕緊帶我去見鄭雪如,否則,保不齊我一會兒改了主意殺了你!”

    采潔不敢不從,便被‘碧月’架去了清涼殿。

    此時,鄭雪如早已睡下,殿內盈盈有燭火閃動卻有幾分昏暗。

    為鄭雪如守夜的采萍見采潔與毓秀宮的碧月一同踏進了寢殿,而且還粗手笨腳地出了大動靜,趕緊輕聲製止:“你們倆怎麽進來了?小聲點,皇後娘娘剛剛睡下!”

    此時,采潔已經淚流不止,大聲地嚎哭出來:“采萍,你快護好皇後娘娘,碧月是來殺人的!”

    上官懿寧見采萍聲音過大,一把將她推了出去,喝止:“你們倆別在這胡說八道,我是來見皇後的!”

    說完,她快步向臥榻而去,‘撲通’一聲跪在了鄭雪如的百鳥朝凰紫檀床榻前,恭敬地行禮:“皇後娘娘,上官懿寧求見!”

    鄭雪如半夢半醒間便聽到了動靜,而今‘上官懿寧’四個字突兀地在耳邊響起,倒是讓她驚覺無夢。

    她緩緩地起了身坐了起來,用手捋了一把有些許淩亂的長發,透過薄薄的紅綃金鳳纏枝紋紗帳,聲音慵懶的質詢:“你方才說你是誰?”

    上官懿寧恭敬地行了一個叩首禮:“稟皇後娘娘,我是上官懿寧。”

    此時的上官懿寧為了可以逃出生天,不要說對鄭雪如卑躬屈膝,即便是讓她受胯下之辱她都是願意的。

    鄭雪如伸出芊芊玉手撩開了床帳,隻見一身婢女裝扮的上官映波卑微地跪在塌下:“你抬起頭來?”

    上官懿寧抬起頭,隻見那是與毓秀宮宮女碧月一般無二的臉龐,這讓鄭雪如很是驚詫:“采萍、采潔掌燈!”

    而後清涼殿在一盞盞被燃亮的琉璃燈的映襯下分外明亮,鄭雪如披著一件大紅的錦緞麵的兔毛大氅起了身,端坐在床榻上,甚是玩味地看著眼前匍匐在腳下,長跪不起的上官映波。

    她接過采萍遞上來的蜂蜜玫瑰茶,輕輕地飲了一口,複又瞟了一眼上官懿寧,口吻冷蔑:“上官映波,你這大晚上如此模樣來到本宮這裏,難道就是在向本宮證明你可堪大用,可以易容換麵?你這是要本宮兌現諾言帶你出宮麽?”

    上官懿寧聽到鄭雪如的質問,心中自是七上八下,當初黛鳶與鄭雪如去探望她時,便是有她們的目的。

    可是她當時實在沒有脫身的辦法,所以便與鄭雪如達成了協定:鄭雪如會借由初二回府省親將其帶出宮,但是鄭雪如不想冒任何風險,所以要她自行改麵換臉,若是真將其帶出宮去,則日後要聽鄭雪如的驅使,不得違抗。

    而上官懿寧此時不知鄭雪如主要的目的便是將南宮暗影府牽扯進來,因為她知道這皇室近臣之中,她唯獨聽說這南宮清會易容之術,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上官映波居然真的說服南宮清為其改頭換麵。

    這讓她始料未及,更讓她愈發的好奇,到底因何一向衷心耿耿的南宮清會悖逆宇文煥卿給予上官映波一條活路……

    上官懿寧心中雖然淒然無措,但是麵上依舊端得冷靜:“皇後娘娘,我方才殺了皇上安插在毓秀宮的細作——雲顏,她身負重傷向芷蘭宮而去,所以我猜測以皇上的果決,他會馬上派人來抓我的,此時隻有您能幫我了!”

    鄭雪如自然不願意放棄這樣一個神秘又有能力的女人,她粲然一笑:“本宮可以幫你,但是你若出了宮卻逃走了,不想為本宮所用的話,那本宮該怎麽辦呢?”

    上官懿寧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腹部,臉上表情十分哀戚:“皇後娘娘,我已經吃了南宮清給的斷腸丸。若是我逃走的話,七日內必死。所以我不會逃走的!更何況娘娘之前不是幫我打通了離宮的守衛、嬤嬤了麽?為何不可再幫我一次呢?”

    鄭雪如看著茶盞內朵朵綻放的玫瑰花瓣,心中慨歎這上官映波還真有兩下子,敢與南宮清賭命:“那你又和南宮清達成了交易了?”

    “皇後娘娘,我是將死之人,無所畏懼。不過我與清公子的交易與娘娘來說著實無礙,反而有所助益。我知道皇上要對娘娘的母家鄭國公府下手了,南宮清即便再忠誠亦是四大世家的人,所以他定然會有唇亡齒寒之感。”

    上官懿寧一邊說一邊在心中盤算著要怎樣盡快說服鄭雪如進而躲過宇文煥卿的抓捕。

    “而我掌握的秘事恰恰可以讓他與娘娘站在一起,請娘娘信我一次,我們這是彼此成全!”

    言閉,她又甚是恭敬地向鄭雪如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鄭雪如見上官映波言語坦誠,雖然未談及自己與南宮清之間的交易內幕,但是她倒是可以斷定上官映波活著便是有利用價值的。

    鄭雪如將采萍喚了過來,輕聲地囑咐:“采萍,你先帶她去庫房,記住天蒙蒙亮你便將她藏在本宮出宮所乘坐的馬車座位下的暗格內!”

    上官懿寧一聽,心中懸著的大石頭徹底放了下來,手心裏沁出的汗讓她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是個會害怕會恐慌的女人而已。

    此時,鄭雪如看她的眼神中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得意,那種得意向一汪淺淡的春水,波瀾不驚卻盎然有色。

    而另一廂,宇文煥卿已經趕到了離宮之內。

    透過昏暗、豆大的燈光,他隱隱看到上官映波與青蕪二人安然地睡在牢房內的草墊之上。

    宇文煥卿見此,眉目之間難掩疑惑,他舉著琉璃宮燈將裏麵又照了一番,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朕多慮了?”

    一陪同他進來的仵作嬤嬤恭聲回話:“皇上,這上官映波和青蕪一直都在牢房內,最近無人探視!”

    宇文煥卿冷聲吩咐:“你進去將二人叫醒,朕想看得仔細些!”

    那嬤嬤低頭頷首應承,她打開了牢門,走了進去。

    她蹲了下來,背對著宇文煥卿小心地推了推睡得沉穩的‘上官映波’:“起來了,皇上來看你了!”

    說話間,她在手上抹了一把灰糊在‘上官映波’的臉上。

    被叫醒的‘上官映波’被那嬤嬤冰冷的手掌激了一個冷顫,她睜開眼卻見那人在與她使眼色。

    ‘上官映波’趕緊起了身,她一回頭便見皇上宇文煥卿站在牢房外正目露寒光地盯著她。

    她沉默片刻還是起了身,走到宇文煥卿的麵前,嘴角扯出一絲甚是冷蔑的微笑。

    但是她不能說話,她怕宇文煥卿發現破綻。

    宇文煥卿見上官映波睡眼朦朧,整個人都懨懨地沒有生氣,臉上更是髒兮兮的,但還是將宮燈舉過她的頭頂,細細的看著她。

    此時,他心底鬆了一口氣,原來真的是自己虛驚一場,她還在這裏。

    隻是雲顏死得太過蹊蹺了,因為他不知道雲顏是怎樣暴露的?怎麽就會被看破呢?

    自己最近都沒有見過雲顏,所以不可能是最近暴露的,但是若是以前就被看出了破綻,為何偏偏會在今日被殺呢?

    那嬤嬤恭敬地行禮請示:“皇上,若是無事,老奴便將他二人從新羈押了!”

    宇文煥卿回過神,低著眉眼似乎不願看到這齷齪卑鄙的二人一般:“好,你將門鎖上吧!”

    不多久,宇文煥卿踱出了離宮,獨自漫步地向芷蘭宮而去,此時夜深冷如水,月色亦越發朦朧。

    他在心裏揣測:苒苒是不是已經睡下了?不願意聽朕的解釋了呢?

    直至汀蘭水榭映在眼前,他才發覺自己還是那麽在意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思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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