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再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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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的早晨,萬象更新,雪後初晴的天空像一塊天水碧的緞子般鋪在天邊,無朵朵卷雲。
漸漸回暖的天氣隻需一夜便催開了為數不多的茶花,一朵朵淡粉、大紅、茄紫的茶花絢麗在了還頂著雪的翠綠樹冠之上,很是耀眼惹人喜愛。
顧沛蕖推開軒窗,看著窗下那朵朵新放的茶花心情莫名地好了許多,連日來的壓抑與苦悶似乎消減了不少。
此時,倚畫與瓷青端著一些新裁製的素色衣裙走了進來,還有很多素銀嵌藍寶的素色釵環。
瓷青見顧沛蕖開著窗站在風口下,趕緊走過來將那軒窗關了上:“娘娘,雖然馬上就要立春了,但是這風還是冷寒的!您這樣開著窗很容易惹風寒啊!”
顧沛蕖見瓷青關心她,羞赧一笑,攏了攏衣裙離開了軒窗。
她掃了一眼倚畫正在安置地捧盤裏的物件,不禁來了疑問:“這是皇上賞給本宮的麽?顏色倒是很素淡!”
瓷青笑著接過話:“娘娘,已經定下正月十二啟程去安瀾寺為國運長隆祈福,太後說安瀾寺香火旺盛,寶相莊嚴不宜濃妝豔抹,所以便依著宮中規製,按著妃嬪的等級,為娘娘們趕製了顏色素淡的錦衣華服還有首飾釵環!”
顧沛蕖拾起那銀製釵環做工精巧,她眼含笑意:“太後篤信佛教,自然心誠則靈,難為她連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都思量好了!”
瓷青見她對一向有所偏見的戚太後多了幾多誇獎,不禁有些奇怪;“娘娘,奴婢聽倚畫說你要吃奴婢煲得杏仁粥?”
“恩,許久沒吃了怪想得,你去給本宮煮一盞,本宮給皇上也送去些!”
顧沛蕖扶了扶自己發髻旁的黃翡扶桑步搖,眼神中凝著溫暖,融化了瓷青那顆心,她趕緊笑著應答:“娘娘稍候,奴婢這就去煲粥。”
瓷青步伐輕快地閃身出了門,綺宵殿內隻剩下倚畫與顧沛蕖二人。
她見瓷青已經走了,趕緊將倚畫喚了過來:“倚畫,你馬上出宮去趟南宮暗影府,讓南宮澈到驪江北岸來見我,我有要事與他說!”
倚畫一聽,心中盤算著距離娘娘出宮的日期愈來愈近了,想必有很多事要與澈公子商議,她趕緊應了下來。
她俯身一禮,準備及時出宮去。
顧沛蕖拾起茶盞,將裏麵芳香馥鬱的茶飲了一口,表情平靜而淡然卻滿眼關切:“倚畫,你且等下!本宮有一事想囑咐你,距離本宮離去的時間愈來愈近了,你也應該為將來早作打算,若是你想回到沛凡身邊的話,本宮就早日為你安排。若是你與燕鋒兩廂有情,本宮亦願意成全你們!”
倚畫聽此臉上雖然驚詫但很快就勻上了一層紅霞,顧沛蕖見她靜默不言,笑著說:“倚畫,你不必急著答複本宮,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考慮清楚為好!你去吧!”
倚畫聽到顧沛蕖此言如蒙大赦一般,因為她此時心裏七上八下,一會兒想起自己在塞北無憂無慮的策馬聽風,一會兒又想起燕鋒那張沒臉沒皮嬉笑不止的臉,這讓她心有些淩亂。
她緊著腳步退了出去,殿內唯留顧沛蕖一人品著茗,想著一份風淡雲輕……
此時,芷蘭宮的天空中一隻雪色的信鴿一飛衝天。
司棋看著那隻承載著給顧太後與顧玉章的密報的鴿子已經飛遠了,心中安然了許多。
她見綠蔻緊著步子向自己走來,趕緊收了目光,換上一副喜笑顏開的容顏:“綠蔻,你這急三火四地走這麽快!小心崴了腳啊!”
綠蔻走到司棋麵前,一把拉過司棋的手熱切地說:“司棋,你就別打趣我了,我現在都快急死了,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吧!”
司棋幾日前偷偷潛入了錦瑟養病的碧映軒,發覺她並非病了而是受了重傷,聯想到錦瑟除夕夜還安然地為顧沛蕖張羅獻舞一事。這讓司棋斷定錦瑟受傷是發生在除夕夜以後,而顧沛蕖對外卻宣稱錦瑟生了病不能下榻,所以移到碧映軒養病,顯然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蹊蹺,而顧玉章在臨行之前則囑咐她多留意錦瑟的一舉一動,若是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而今錦瑟性命攸關這樣的大動靜,她怎能不將此密報陳稟上去。
好不容易將密報送了出去,這綠蔻又來給自己找麻煩。
雖然司棋心中生厭,但還是麵色焦急的迎合著綠蔻:“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兒了?”
綠蔻情急之下不禁再次淚目,一張小臉自是楚楚可憐:“娘娘馬上就要回府省親了,可是我不想離開皇宮啊!怎麽辦?我怎樣才能留下呢?”
司棋見綠蔻在鄭雪如走後還不死心地想著攀附皇上,心中對她很是嗤之以鼻,但是麵上依舊顯得真誠無比:“怎麽?綠蔻,上次你不是將娘娘要將你留在府中嫁人一事告訴給黛鳶大人了麽?難道她沒給你想辦法?”
聽司棋這樣一問,綠蔻翻了翻白眼,氣不打一處來:“別提了,她聽了我的話表情倒是很是興奮,不過卻拿我是娘娘從家裏帶過來的緣由來搪塞我。說什麽娘娘處置我們的歸宿是娘娘分內之事更是家事,輪不到她一個外臣多嘴!”
司棋微微一笑,暗笑綠蔻單純愚笨,黛鳶怎會為了她去得罪顧沛蕖呢?
“綠蔻,你真的想留在宮中?”
綠蔻自然是頻頻點頭很是篤定。
司棋想了一個陰損的方式以擺脫綠蔻的糾纏,不過若是綠蔻不幸丟了性命也怨不得她,誰叫她那樣人心不足呢!
她麵露難色,一副替綠蔻考慮的模樣:“辦法不是沒有,不過你自己要吃些苦頭!”
綠蔻一聽眼中頓時散著炫彩奪目的光:“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司棋,我的好姐姐,你趕緊說吧!算我求你了!”
“現在宮裏都傳開了,太後要率領後宮嬪妃正月十二啟程去安瀾寺祈福,據說皇上也跟著過去。但是咱們娘娘之前和咱們說過,她是正月十五後便回府省親,所以我估計娘娘應該不會再折返回宮,直接從安瀾寺帶著我們回顧王府,所以你即便要留在皇宮裏也要在娘娘去安瀾寺之前就留下!”
司棋將話說得平實通透,即便有些木訥的綠蔻亦聽得明白,她讚同地點著頭示意司棋繼續說下去。
“所以,你隻有在正月十二那日突發狀況不能離開皇宮,才能徹底留下來!至於這突發狀況,唯有重病不起才可以!我覺得咱們娘娘再鐵石心腸也不會讓人把你抬出宮吧?當然是先緊著給你治病才對!”
司棋說完這段話,讓綠蔻看到了留下來的希望,很是興奮與緊張。
她趕緊迫不及待地問;“司棋,那我該怎樣才能得重病呢?”
司棋麵露難色,但還是將‘好方法’一五一十地給說了出來:“這天寒地凍的,想生場病還不容易?你泡個冷水澡,出去凍一凍,不生出風寒來才怪呢!隻是你自己要吃點苦頭,不過你手上不是有銀子麽,隻管多塞一些來給你看病的醫官,讓他們好好為你調養,自然也會好得快一些!”
綠蔻聽到這才明白這苦頭的含義,但是事到如今儼然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也隻能如此試上一試。
司棋見她思量不語便又提醒道:“還有,娘娘體恤你,是一定會讓禦醫來瞧你的,屆時你一定要將那金瓜子塞給禦醫,讓他幫你把病症說得重一些!你可千萬別舍不得啊!”
綠蔻聽她這麽一說,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司棋,你說得這是哪裏話,這點輕重我還分不清麽?”
司棋熱情裏拉過她的手安慰道:“這下你就放心吧,走,我屋裏有新進的酥糖果子,我給你留著呢,到我那去嚐嚐!”
綠蔻想到自己以後還要留在宮中,免不得還要與顧沛蕖做主仆,想著還是多多表現為好:“我已經很久沒在娘娘跟前伺候了,臨別在即,我是不是應該去多多侍奉娘娘呢?”
“你呀,現在應該少到娘娘跟前去,這樣才能讓娘娘忘記你的好,你留在宮裏才更容易成事!別磨蹭了,去我那吧!”
司棋拉著綠蔻便向凝煙落碧而去,綠蔻有一句話倒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上——臨別在即。
是啊,她馬上亦將與這裏的人和事道別了,以後天涯路遠,各不相幹。
得以出宮後,她便不打算再回來了,不再為任何人賣命,賺夠了錢的她是應該為自己好好活一回了!
此時,倚畫已經在南宮暗影府的門外候了多時了,再次見到眼巴巴來與自己親自開門的燕鋒,她的心還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
她登時羞紅的臉在燕鋒眼中是最美的一道風景,美不勝收。
而此時的南宮澈正在自己的水月閣裏借酒澆愁,此時他倒是明白了何為‘借酒澆愁愁更愁’!
燕鋒推開門,看到連日來就很反常的公子如今又在喝酒委實驚詫。
他收起臉上的得色,很是關切地詢問:“公子,您怎麽又獨自喝酒啊?這樣喝酒實在是太傷身了!”
南宮澈一襲月白的錦衣,披著未束發冠的長發,清酒入腸求獨醉的模樣頹廢而又迷人。
他像一個散仙一般,清高傲世而又分出清濁:“我沒事,不用管我!你來找我,可有何事麽?”
燕鋒雖然不明白南宮澈此時的失意因何而起,但是他斷定在聽到景妃娘娘相邀後,公子一定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他趕緊笑意吟吟地回稟:“公子,倚畫來了!說是景妃娘娘邀您到驪江北岸相見,說是有要事與你相商!”
南宮澈聽完燕鋒的話感覺自己的心再次揪到了一起,連著他的心肝脾肺腎都揪到了一起,痛得他四肢百骸都失了力氣,一壺酒就此在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竟是瓷碎不全。
燕鋒見到公子如此舉動,開起了玩笑:“瞧把公子激動的,手都跟著抖了!公子,你趕緊收拾一下去驪江吧,仔細景娘娘等急了責怪你!還有啊,要不屬下給你準備熏香熏衣吧,你這麽大的酒氣,怕是會惹她不開心呢!”
南宮澈聽到燕鋒的話,腦海中顧沛蕖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一一閃現了出來,他與她近在咫尺間、不分彼此的擁抱,他與她纏綿悱惻、抵死占有的擁吻,這些讓他回味無窮地畫麵也不合時宜的跳了出來,撩撥他本就脆弱的神經。
他胸膛內好像攏著一團無法熄滅的火焰,每當想起與她相關的一切時就會灼痛他。
他覺得自己離不開她,他二人就像連在一起的皮肉,可是現實卻在一刀一刀割著他們,生生要他們分離。
想到這,南宮澈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進而平複自己的情緒以在燕鋒麵前不過於失態。
燕鋒見公子落淚,搞不清楚狀況的他也慌了,他趕緊低下頭聽公子的吩咐。
“你…你去和倚畫說,我不能去見她,過兩日我再去找她!”
南宮澈的話很輕,輕得仿佛不用力聽都聽不清,聽不到一般。
燕鋒從未見公子如此模樣過,不敢多問亦不敢多言:“屬下知道了,屬下這就去與倚畫說。”
燕鋒快步走了出去,輕輕地關上了門。
水月閣裏終於安靜了,安靜得可以讓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想到她見不到自己的失望表情,南宮澈直覺自己的心已經分崩離析一般。
可是他又沒有勇氣與氣量去放下那仇恨,那橫亙在二人之間的仇恨,所以他隻能選擇忍痛割愛……
驪江北岸依舊冰封萬裏,站在雪地中等待南宮澈的顧沛蕖思緒亦有些混亂,因為她想起了與宇文煥朗、宇文初雲在驪江西的皇家冰嬉場遊玩時的場景。
而今再想起這二人,她心中除了滿滿的歉意便是揮之不去的恐懼。
他兄妹二人就像隨時便可炸開的驚雷一般,可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一個被檢舉揭發的私自出宮招惹是非的皇妃會有怎樣的下場,她心知肚明。
好在,一切還盡在掌握。
她收起思緒看了看南宮澈要來的方向,仔細聽了聽依舊沒有馬蹄聲傳來,這讓她有些失落。
她轉過身,蹬著鹿皮繡鞋聊賴地踩著積雪,聽著聲聲脆響……
不多時,倚畫的呼喊聲從後麵傳來,顧沛蕖趕緊轉身卻隻見倚畫一人而已:“南宮澈呢?他怎麽沒來?”
倚畫麵露難色:“澈公子說他現在不能來見你,過兩日再來找你!”
顧沛蕖聽此不禁為他擔心起來,一顆心懸在了半空中:“過兩日?他是不是病了?抑或著受了傷?過兩日我就要去安瀾寺了,屆時該如何再見他啊!”
倚畫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澈公子沒事,我問了,燕鋒說沒事!”
顧沛蕖此時抑鬱萬分,就是這樣一個不清不楚的回絕讓她心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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