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字數:5285 加入書籤
總算也是在無數小病大病中活到了十五歲。
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周圍的人都愛我,我愛的人都在我的身邊。
我活的很快活,快活的時候是不會在意什麽時候死的,不過死的時候能有我愛的人握住我的手,那麽我該是能微笑著去死的。
學子們並沒有怎麽在意我們三人,從我身上說著說著又說到了白蝶舞身上。
白蝶舞雖然隻是文臣之女,但是卻生的嬌豔動人,舉止優雅,是我一個並不與我交好的伴讀,或者說我是她最討厭的人,然而人人都愛拿她和我比較,哪怕其實我與她明麵上終究身份有別。
我們三人除出祭祀,為了方便一向都穿著簡潔,看上去與那些伴讀其實並沒有什麽分別,俱都是養尊處優,有著貴族所有的雪白膚色,但是我們又是不同的,我們是這夏國所有的貴族子弟中最尊貴的三個。
雖然我和那學子口中嬌豔多姿的白蝶舞非常的不對頭,父親又對她多有寵愛,但是她也不能夠輕易的越過我去。
父親對她到底有些愧疚,因為他到底不知道白蝶舞是不是他親生女兒。
說來說去,夏國王室的這點小事到底可笑,本該是誰都不該知道的醜聞,結果卻整個夏國都能說上兩句,然而就我父親那個生來就有些莫名坦蕩的性子,我也不覺得奇怪。
何況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做過了的事就是做過了,沒人說也就罷了,有人說便沒有否認的必要。
白蝶舞那人,我比她大上一兩個月,然而恰恰就是這兩個月成就了兩件醜聞。
白蝶舞的母親,是我母親的親妹妹。
周家一門出了兩位夏國王後,第一位是她的母親,第二位是我的母親。她們的丈夫是同一人。
當初我母親尙還未被稱為後周後之時,被稱為大周氏的她與自己的妹夫之間的那段曖昧簡直快讓她背上妖婦的罪名,也讓白蝶舞的母親,前周後一氣之下與自己丈夫和離,另嫁文臣白秉行。
不過微妙的事情是,我與白蝶舞的生日隻隔了不到兩個月。雖然對外都說我與紫硫是早產,實際卻說了早產也遮不住某些和離前就已經存在的微妙事實。他們和離不過七個月左右,我母親便生下了我與紫硫,更何況我們也並不曾讓那夏國皇宮有過多少驚異,一切都仿佛預先演練過千百遍。這就更加表述出我們母親品行其實是有損的,不過眾人誰都不說罷了。
而不過在那之後不到兩個月,白蝶舞也出生了。
我們三人的生辰處處洋溢著詭異。不過所幸白蝶舞的母親,曾經的前周後現在的小周氏並沒有天天尖叫著她女兒的血統乃是正統嫡出我與紫硫不過是自己親姐姐勾引妹夫得來的野種。
而我母親素來沉穩內斂,貴為皇後也是行止有度治下素來威恩並施,所以時至今日,有著一子一女的她地位穩固的很。
夏氏子嗣在六國中一向單薄是有原因的,我們父親太過癡情,他的前皇後前周後嫁了他十五年無子,若非她發現自己的姐姐有了孩子,一氣之下憤而休夫轉而改嫁,恐怕他依舊能和她過一輩子。
我倒覺得其實不算什麽,愛一個人哪怕和他沒有孩子,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們的問題在於我夏國一向子嗣單薄,到我父親那一代的時候並沒有旁係的可以過繼過來的子嗣。
就算是尋常人家的夫妻,成婚多年無子再怎麽樣也會開始考慮過繼抑或收養來保證家財,何況他是一國之君。
他並不能單純的說自己沒有孩子就沒有孩子,一國之君沒有後嗣,就好像一把刀懸在一國國運之上,若是他死了,朝局定將動蕩,若是宗主國魏國勢力強大指定了後嗣也就罷了,最怕的便是魏國無法號令夏國,而夏國內部黨派鬥爭紛紛奪權,而其餘諸國盡想來分一杯羹,從而內憂外患,導致夏國最後被其餘四國吞並。
白蝶舞或許真是我父親的親生女兒,然而從她母親自請而去的時候開始,她就與夏國王位一生無緣了。畢竟,她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
她自己甚至都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血統,而我的父親為了維持整個夏國的安定以及不再讓整個夏國王室都再次成為其餘六國的茶餘飯後的閑談,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與她的關係的。
即使那是真的。
學子們說到這裏終於開始放棄那些市井間的閑談,開始互相討論,說我們三人日後到底有誰會成為夏王。
自然我與紫硫還有白蝶舞的身世之謎使得夏氏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六國的笑柄,隻是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好說的,兒女成群的可以看著兒女們互相殺到隻剩一個,自然也該允許我們這種隻有三個的存在。
夏國日後一定是白璧的。
我是早晚要死的人不在乎,可我瞧紫硫那個整天盤算著亂七八糟事情毫不在意自己在群臣前的形象的樣子,我就知道我們三個日後絕不會為了個位子爭吵不休。
正如現在他站在一旁有些無趣的玩著手指頭。
我用手指暗搓搓地給他捅一下,問他,“你喜歡白蝶舞麽?”
他連看我一眼都懶得看,“你還要聽這種無趣的東西麽?”我喝的有些胃痛,一看杯子裏也隻略剩了一點汁子,便道,“回去吧。”白璧正端看著自己扇子上畫著的山水畫發呆,聞言對我微微笑了一笑,和我說,“出來的時候叫他們一個時辰後來接我們,現下怕是還有一會兒才行,不如我們先坐一會。”
我答應著,盤算著此時馬車應該已經從宮內出發了,端詳白璧又覺得他想要好好聽一聽這些學子們說話。
紫硫大抵也是注意到了這一點,便抬手又叫人準備了幾盒幹淨糕點預備著,想來一是給白璧一個借口坐在此處消磨時間,二是可以回宮時給母親帶些宮外的時興點心討好。
他最喜歡母親,從小就愛趴在母親的曲裾和母親撒嬌,母親也偏愛他。
倘若你有兄弟姐妹,你就會發現,雖然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父母到底都會有自己偏愛的孩子,畢竟,手心到底比手背肉多那麽一些。
人心到底本就微微偏著長。
於我二人來說,最好的運氣不過是母親偏愛他,而父親偏愛我。
到底至少是被一方所寵愛著的。而現今來看,我又是最幸運的,以女子之身出生,卻一直沒有麵臨過什麽讓自己後悔生為女子的事情。
學子們說來說去,很多事情終究是年少輕狂書生意氣,他們說的熱火朝天,我聽起來卻不過是昏昏欲睡。
朝堂之上哪裏有這麽多禮義廉恥。幾十年前魏國攻打宋國時口口聲聲指責宋國太子公子幽篁與宋國女公子碧落二人**,公子幽篁為了掩蓋此等醜事甚至將一女子假稱公子碧落遠嫁魏國。
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公子幽篁做出這般愚蠢的事情卻依舊能在幾十個兄弟裏麵成為太子這件事情充分的說明了宋國該亡。
喜歡上自己妹妹也就罷了,連兩國聯姻之間都要妄想著做手腳什麽的,簡直可笑。
這樣愚蠢的人還能成為太子,充分的說明了他的競爭對手的襯托能力。
魏宋兩國本就極近,所以兩國聯姻後聯手滅掉了楚國,說來說去,在我心中不過是兩國在楚國一事上各有各的盤算以至於分贓不均,所以最後被魏國找出了借口攻宋,讓宋國把什麽都從自己嘴裏吐出來罷了。
什麽禮義廉恥,成王敗寇,不過史書一支筆握在勝者手中罷了。
我並不是說我並不在意什麽禮義廉恥,我隻是覺得,道德這種東西是人對自己的要求,並不應該變成人對他人的要求。人往往覺得自己是正確的,便因此對別人有著無窮無盡的要求,然而真正的是是非非,又哪裏是你眼裏能看見的那些,這世上到底是有著無數的變換的。
就像是史書,你能看見的不過是別人希望你能看見的,你從別人希望你看見的東西上去看,隻能得到別人希望你得出的結果。
人到底是應該謙虛些,別人與自己意見不合便是不合,與自己有所差異就是有所差異,君子之交淡如水,合得來就合得來,合不來也不要出去就來些個誹謗與揣測。
自然這是我的想法。
然而現今夏國,識字已是一件逐漸普及開來的事情。就算是窮苦百姓,也大多會送自己六七歲的孩子上一兩年公學,公學並不十分昂貴,束脩的十分之七由國家支付,剩餘的一月不過十幾文錢上下,大凡能勉強糊口的人家都會讓孩子去上一兩年公學,識上幾個常用的字日後也會對未來大有裨益。若是家中再略有些餘錢,便會上滿五年的公學,日後再看看能否考入學子監。
學子監一年不過新招三百名學生,而這三百人競爭激烈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別的不說,就理論上而言,上滿五年公學的孩童大都十二三歲上下,而學子監內平均年齡接近二十。
盡管學子監一向都是往年紀輕的人取,然而大部分人都是起碼連考學子監四五年才能進入學子監。
因為學子監錄取人數與考試人數的巨大差異,單是考試時提供的紙筆都使得國家撥款上升,於是前幾年開始,每次學子監的報名費都要一百文,將學子監的考試費用包住後還略有盈餘,便按照錄取人頭數平攤那些盈餘,用十比一的匯率換了國家特許新鑄銅錢,以國之瑰寶四字為紋稱為賀幣,而前三甲則分別另行鐫刻魁首,修心,肅身各十枚並名字,之後發還回錄取者手中。
賀幣是最近極為時興的饋贈禮品,新合格學子監的魁首學生的賀幣已被熱炒至千文一枚,就連普通學生的賀幣也是一枚足可以抵出百文的價格,據說能幫助學子們粘些喜氣。
雖然我覺得這純粹是紫硫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