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趕赴(林晨篇)

字數:4161   加入書籤

A+A-




    年幼時,孔爺爺總愛跟我們講述他沙場征戰的事跡,我聽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人在離死亡很遠的時候往往畏懼死亡,可是在麵臨死亡時其實時坦然的!”,這句話那些年我其實不是很明白,但凡是人,隻要還有牽掛,隻要不是走到絕望的地步,沒有人是可以坦然赴死的,能坦然去赴死想來也是對這個塵世無所留戀了的。

    孔爺爺一生孤苦,少時就上戰場,好不容易等到了太平時期,娶妻生子了,妻子卻早喪,一個人費心費力將兒女拉扯長大,兒女卻遠走他方,完全忘卻這個孤獨的老人,那時聽他講故事,雖然年幼,我卻是能出他語氣中的疲倦之態,一生榮耀如何呢,一生淒苦又如何呢?如果連最親近的人都留不住,一生隻在渴求中度日,那麽榮耀與淒苦的盡頭又有什麽不同呢?

    我很清楚的記得孔爺爺走的那個日子,天上是灰蒙蒙的,病房裏充斥著滿滿的寒氣,那是結束的氣息,老樹根腐最終枯死的感覺。孔爺爺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征兆,好像隻是睡過去了,好像他沉浸在夢裏的世界了。

    煮雪那一日哭了很久,我靜靜的望著一切,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無盼頭,毋寧死。

    那時的煮雪還從未經曆過生離與死別,她的世界還潔白的像一張白紙,我和季叔站在她的不遠處,看著小聆雨過去笨拙的安慰她,季叔對我說:“煮雪對生死太過執著,將來的路定然又是一番坎坷,小晨,你生性理智,以後不要叫她吃太多苦!”。

    季叔雖然總是一副慈祥的模樣,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有著誰也看不透的過往,那時不時露出的氣勢是常人不可能有的,他教我各種知識,以棋局向我講述這世間的種種法則,那時候我隻以為他是看中我的早慧,直到要去見餘杭的前夕我才算看明白一些。

    其實季叔很早以前就料到了煮雪的坎坷前路,所以他培養我,他希望能有一日我可以護得煮雪一方安寧,這位深沉的父親從不為自己的女兒做任何決定,卻早早的為她做下一切可以做的準備,這樣的一份深情,這個世間隻怕也隻有那個叫季望之的男人才給的起了。

    昔日令黑道眾人聞風喪膽的雪狼,有過最榮耀的地位和富足的錢財,官道,商道,不管哪一方都忌憚他三分,這樣的王者卻在什麽都有的時候拋卻了一切,多年後出現在誰也不會多看一眼的小鎮上,像個普通的教書匠一樣過著平淡的日子。

    因為知道世上諸事不易,所以希望唯一的女兒可以少受些風霜,他打小教煮雪詩詞棋藝,將她培養成一個文靜的女孩子,可是畢竟是留著他的血的女兒,他一生起起落落,他的女兒又怎會缺了他的那份血性呢!

    有些事,即便算的到開頭,誰又能準確的料知後事呢?即使是那麽精於算計的季叔那時也沒有料到,煮雪一生的坎坷皆是因為我這個他一心要培養了照顧她的人而起。

    臨去見餘杭前,我回了趟眉山,那一日我在季叔的麵前跪下深深的磕了三個頭,紅塵三千,萬事皆是因果循環,季叔說:“去吧!去把她帶回家,離別也好,誤會也好,那麽多年了,該結束了,我們老了,見不得你們再受苦了!”。

    四合院一如往昔歲月裏的模樣,黛瓦白牆,青石板鋪的路不然些許時光的顏色,季叔與我沒有多少話說,隻是親自為我泡了一壺茶,他不說話,可是他想說的話我卻了然於心。

    他不怪我,可是他心疼女兒。一個男人無論曾經多麽的強大,無論如何的威風,但是時光經年,他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丈夫,平凡的父親而已,他可以在無數黑暗與算計中穿梭,可是他卻無法左右女兒的人生,成長的代價是疼痛與眼淚。

    我將手中的茶慢慢飲下,然後對他說到:“曾經的我,從來都隻看自己向往的方向,總覺得隻要往前走,就總會看的更遠一點,我太過自以為是,太過理所當然,總覺得隻要等著她,我們最終就會走向同一個地方,她為了我放棄了安寧的生活,拋卻了一切,在種種辜負之後仍然對我情深義重,可是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她要的,其實我從來沒有看明白過”。

    她比誰都聰慧,人人都不能理解她的執著,她從來不向任何人解釋什麽,於漫長的歲月裏獨自背負著一切,默默忠於著自己的內心,如今,我這榆木腦袋終於頓悟,此後,我們之間再不會有辜負,我會用盡一生去彌補她,那些無法回還的歲月,我會永遠將其當做警示自己的一個標記。

    季叔笑了,那是一味很有深意的笑,他說:“我很高興!”。

    那一夜我在她曾經的臥室裏坐了整整一夜,看著我送給她的那瓶彩色玻璃珠想象著那時她坐在桌前看著珠子的心情。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其實能相遇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那些年牽著她的手慢慢從學校裏走回家的時光又是多麽的來之不易,有些話總以為可以再等等再說,可是誰知一蹉跎便是數年,老宅老樹都在,偏偏人已不再。

    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春日遊,杏花落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忍顧不能羞,不能羞。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歲: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但願此生真能如願,與你歲歲常相見。

    旭日剛剛升起,我帶著那瓶彩色的玻璃珠離開了四合院,飛往香港的機票早已訂好,飛機起飛那一刻,我望向了茫茫的天際,這一次,我不是被施海天逼的草木皆兵的毛頭小子,我也不是什麽雁行的董事長,誰見了都恭恭敬敬,我不是陰鬱難懂的梨園主人,我不是帶著秘密的善款捐助者,我隻是一個迫不及待趕赴她身邊的浪子,我隻是林晨,坦然麵對諸多往事與生死的男人。

    到達香港後,我用了好幾日的時間才見到餘杭,這個男人氣勢很是足,不知為何,我在他身上竟然看了點季叔的影子,他一身高級定製西裝著身,梳了個後背頭,眼睛裏仿佛有光,整個人高不可攀的樣子。我看著他,想著煮雪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的情景,心裏泛起陣陣酸楚。

    我做好了和他談判的一切準備,我以為這個男人會很難對付,可是出乎意料的,他竟客客氣氣的將我請回了他的家裏,他說:“時間晚了,我該回去陪孩子吃飯了,林先生要是不嫌棄,一起用頓晚飯如何!”。

    我自然是不會拒絕的,有關她的一切我所錯過的,我都想去看看,到了餘家,首先衝出來撲到餘杭懷裏的是個小女孩,然後才是一個長相極為清秀的男孩子,男孩子明顯對餘杭帶著敵意,他冷冷掃了我們一眼後,一句話也不說的就回房了,小女孩看見自己的哥哥還是對自己的父親充滿敵意,隻好撇撇嘴。

    她說:“今天那個女人進哥哥的房間,哥哥發了好大的火,爸爸,薛薛姐姐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很想她!”。

    餘杭眉頭緊鎖,我卻是心裏說不出的苦楚,移眼去看餘杭,他眸子裏的光在聽到“薛薛”這個稱呼後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他將女孩從懷裏拉開,對我不好意思的一笑。

    他說:“見笑了,林先生請坐,管家,上茶!”。

    我用在餘家吃一頓飯的時間,大概猜出了餘杭和煮雪因何決裂,這個家裏處處都有她的影子,尤其那個叫餘梵的男孩子,他吃飯的神態甚至動作都像極了她,這些年,她在這裏,原來影響了不少人。

    和餘杭把話說開後,他原本的笑瞬間就凝固了,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客氣,而是防備,許久,他打量著我說:“你覺得你有和我要人的資本嗎?”。

    我沒有被他的氣勢震住半分,隻是毫不閃躲的看著他。

    我說:“我沒有,沒有餘總那樣強大的後盾,沒有那麽多能為我賣命的手下,我甚至連槍支都有不起,我沒想和餘總鬥,我隻是想帶她走,她不該卷進這些紛爭中,她的天地不在這裏,這一次我來,就抱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帶她走的決心,如果餘總不願成全,我即便一無所有,也會拚死與你較量一番,反正時至如今,我這條命也無甚稀罕的!”。

    ------題外話------

    給你們一個最好的林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