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結下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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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離開後宮,香盈袖放緩腳步慢慢朝花園踱步。

    她看著禦花園裏花團錦簇,眉眼揚了揚,今日這一出,甚是精彩!

    “殿下,殿下請留步——”

    烈焰之下,一道氣喘籲籲的焦呼由遠及近。

    香盈袖側了側目順著聲音望去。

    一道絳紫色挺拔身影從前方左側行來,身後遠遠跟著一名老太監。

    那呼喚便是出自小太監之口,隻是前方的人似是沒聽見又或是不想理會,腳下不僅不停反倒有加快的趨勢。

    “殿下,殿下您等等奴才啊!王上還有話命奴才轉告,您且慢些——”

    太監年過半百體力不濟,哪裏是前麵年輕男子的對手,不過一瞬停頓又被遠遠甩了開去。

    太監哎呼一聲,雙手撐著腰咬了咬牙邁著酸軟的雙腿繼續追上去。

    待那男子走近些,香盈袖看清他的容貌,微挑了挑眉,竟是他。

    不知是不是對方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一雙幽沉如墨的眸子淡淡望來。

    一片花團錦簇中一抹纖細出塵的身影波瀾不驚地立於原地,麵上沒有絲毫被抓包的窘迫,反倒勾了勾唇淡淡一笑。

    一刹那,百花凋零失色,隻那一人那一笑便驚豔了天地。

    穆柒寒微微一愣,但僅僅是一瞬便收回目光,麵上沒有任何變化,心跳卻不可抑製地加快了些。

    他蹙了蹙眉,身後的呼聲越來越近,他一時煩躁想快些離開,可不知為何腳下又似生了根,如何也邁不動。

    他下意識將目光投向方才的位置,可是一片幽幽花海中哪還有佳人倩影。

    他懊惱地收回視線,正欲邁步離開,身後的衣襟突然被人拽住。

    老太監氣喘籲籲地拽住穆柒寒的衣裳,顧不得許多,他喘著粗氣道,“殿下,殿下,您且等一等,老奴還有皇上的旨意未傳。”

    穆柒寒眉眼一凝,目光落在他拽著自己衣襟的手上。

    老太監覺得自己的手仿佛有火在炙烤,他反射性收回手,恭慎一笑,“實在是殿下走得太快了,老奴迫不得已出此下策,還望殿下聽老奴將話說完再走。”

    穆柒寒蹙了蹙眉,沒什麽耐性,“有話快說。”

    老太監也便是王上身邊最得力的紅人宗正,他自來會看人臉色,此番見穆柒寒冷了臉色,便爺不多說廢話,直奔主題。

    “殿下如今也到了適婚年齡,王上命人給殿下挑了些貴女,畫像稍後送到殿下府上,王上命老奴來跟殿下說一聲,若是殿下有中意的人便提出來,王上替您琢磨琢磨。”

    穆柒寒臉色寒意更甚,連著聲音也冷了兩分,“還請宗正公公轉告父王,柒寒尚沒有成婚的打算,就不勞父王操心了!”

    他這話說得失禮,宗正連忙道,“殿下,此話萬萬不可再往上麵前說,王上替殿下選妃著緊殿下的終生大事,乃是關心殿下,若是王上聽了殿下這話隻怕要不高興了。”

    穆柒寒淡淡睨了他一眼,“有勞宗正公公提醒,但是柒寒現下沒有成婚的打算,就算依父王之意立妃也隻會令嫁進來的姑娘失望,若是耽誤了人家姑娘的年華便是柒寒的不是,所以還請公公轉告父王,此事尚可壓後。”

    宗正公公麵露難色,“殿下,您身份尊貴,哪個姑娘嫁了您必是上輩子積了福又怎會是耽誤呢?何況王上既然已經提出來了殿下這樣拒絕怕是會辜負了王上一片好意,殿下不妨先應下,待老奴將畫冊送到殿下府上,若是王上問起殿下隻要說尚未考慮好來拖延便是,殿下看此舉如何?”

    穆柒寒頷首看他,眸中漸露深意,忽而勾了勾唇,“公公此舉尚好,隻是柒寒想來不喜歡拖延,若是直接拒絕父王自是不好,但是這般拖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公公替我轉告父王,就道二王兄和三王兄至今都尚未有正妃,柒寒若是提前立妃豈不是打亂了長幼秩序。”

    宗正爬滿了皺紋的臉更深地皺起,語氣更是有些委屈,“殿下您這不是為難老奴嗎?端親王殿下和睿親王殿下雖說沒有正妃,但府裏的姬妾卻是不少,尤其是睿親王殿下,那後院的花沒有百個也至少十七八個,遑論外頭的加起來,端親王殿下想來潔身自好,不在外亂來,府上正二八經的侍妾也有七八個,隻有殿下您,這些年都待在邊境,也沒見您帶有姑娘回來,府上除了丫鬟更是連女子的身影也瞧不見,說到底王上也是擔心您沒有貼心的人照料,這才急著您的婚事,老奴若是按您的話說了王上指不定要責怪老奴沒能勸著殿下,到時可是要挨板子的,殿下您就看在老奴這麽打一把年紀的份上饒了老奴吧!”

    穆柒寒眉頭一挑,“這我可就管不了了,既然公公怕受罰那便按我之前的話轉告父王吧,左右違逆父王的人是我,與公公無關。”

    “殿下,您這不是存心為難老奴嗎!?”宗正苦笑連連,明知自己不會眼睜睜看著殿下受罰,這鍋還不得自己背了!

    穆柒寒眉眼輕彎,不置可否。

    見此神情,宗正隻得哀歎一聲,“也罷,既然殿下不願意,左右老奴也不能逼著殿下,老奴這就回去複命,殿下且慢走。”

    穆柒寒唇角彎了彎,眸中劃過暖意,“多謝公公。”

    宗正垂頭喪氣地擺了擺手,扶著尚未恢複的雙腿一瘸一拐地往來路走去。

    穆柒寒看著他走遠,這才收回視線,轉身離開之際,目光下意識投向不遠處的大片花海中。

    微風蕩過,人去了無影。

    禦花園恢複寧靜,大片牡丹旁一處假山後拐出一道人影。

    玉白色及地長裙,朵朵紅梅綻放其上,一襲冰藍色長袍逶迤身後,揚出淡淡痕跡,藍色細紗薄軟綢緞束於腰際垂於衣擺,盈盈一握的腰肢更顯纖細柔弱,可是那挺直堅毅的後背卻像一張不會倒下的屏風,臨風而立,高貴出塵。

    香盈袖目光落在方才二人說話的地方,扶在假山上的手腕彎了彎,抿了抿唇,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回到簡笙居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斜陽高展,似給大抵渡了曾橘紅色的薄紗,美輪美奐。

    “回來了?吃飯吧!”半月站在廊簷之下,雙手負於身後,目光從天邊的殘陽收回落在香盈袖身上,輕淡的眉眼染上一層溫柔。

    香盈袖抬眼看他,聲音難得有幾分柔和,“你在等我?”

    半月含笑點頭,“嗯,我在等你。”

    香盈袖微微一愣,麵上閃過莫名的情緒。

    明明隻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可是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似乎有些不一樣。

    他說,我在等你。

    如果有那麽一個人時時刻刻陪著你護著你,離開之後回來對你說,我在等你,好像也不錯。

    因為這給了她一絲家的感覺。

    家?

    香盈袖眉眼微暗,搖頭甩掉莫名的想法,暗暗自嘲一笑,她早就沒有家了。

    應該說從出生起她便沒有家,這個太過溫暖的地方從來都不屬於她。

    似是察覺了香盈袖沉悶的情緒,半月抿了抿唇走上前,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她垂在身側由於緊握有些泛白的手,另一隻手拂開她頰邊一縷發絲,“什麽都不要想,先吃飯,嗯?”

    他的聲音極度溫柔,令人沉迷。

    香盈袖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實在是這聲音太過蠱惑令人貪戀。

    次日,南嶽王大壽,舉國同慶。

    壽宴設在酉時,香家現今能參加晚宴的總共不過四人,香塵騎馬,香廷賀單獨乘一架馬車,香盈袖便和半月坐在隨後一輛馬車內。

    香家乃是南嶽第一大世家,香廷賀在朝任兵部尚書之位,身份舉足輕重,是以嫡係家屬有權參加晚宴。

    馬車在王宮門口停下,此時宮門口已經停了好些華麗精致的馬車,來參加晚宴的必是身份尊無比之人,但是身份再如何尊貴也無權乘馬車進宮,俱是步行前往。

    長明殿乃是南嶽舉辦大型晚宴以及接待各國來使之地,今次南嶽王大壽便是在此地。

    滿殿權貴,香廷賀自是一來便與朝臣們聚到了一處。

    “聽聞香大人前些日子生了大病,如今可好些了?”

    “已經大好,勞許兄掛念。”

    香盈袖淡淡瞥了一眼,便與半月並肩跟在香塵身後在位置上落座,香塵在朝中有官職,自是不坐家屬之列,隻是安置好香盈袖兩人便離去。

    殿中布局分為四列,中間靠右位是各國使團之位,靠左是南嶽各位王子公主的位置,而靠邊兩列右為文武百官之位,左為官員家眷之位。

    南嶽一向以右為尊,如此安排自是明確了身份地位之別。

    香家地位在朝中靠前,自然他們的位置也稍微靠前,最前乃是梁相的兒媳及兩名孫子女,其後乃是當朝祁大將軍的夫人和一雙兒女,而靠在香盈袖兩人前的正正是柳殊和柳瀧兩兄弟。

    一月不見,柳瀧依舊和原來一般風流紈絝,倒是柳殊比原來深沉難懂了幾分,想來之前被香盈袖訛詐起了不爽的心思。

    也對,誰被莫名其妙坑了那麽大一筆銀子還不會學乖呢!

    柳瀧轉頭瞧見香盈袖和半月,腦袋一揚從鼻子裏哼出冷氣,然後極為蔑視地看了兩人一眼便轉過了頭,似是連話都不屑對他們說。

    香盈袖也不在意他這小孩子心性,便不理會,半月更是淡然到了極致,按理該是第一次參加盛宴,麵對的還是南嶽的王以及諸國使臣,但是她非但沒有半點拘謹或者不適,反倒閑適地讓人以為他是在逛自家後花園。

    香盈袖轉頭看著他,麵上沒什麽情緒,眉眼間卻是劃過深思。

    若當真隻是一名普通的書生,在即將麵對王侯之時不該是這等模樣才是,不說要害怕,拘謹至少是有的吧!?

    可偏偏,他沒有,就好像他早已見慣了這種場麵了一般。

    她動了動唇,正欲問出心裏的疑惑,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欣喜的驚呼。

    “阿袖,阿袖”

    如此親密的稱呼令香盈袖有些不適,皺了皺眉,轉頭卻瞧見綾羅公主提著衣擺興衝衝地朝她這邊跑來。

    “阿袖,可算見著你了,幾日不見我可想死你了!”姬綾羅一把抱住香盈袖的手臂,親切地蹭了蹭。

    香盈袖身子微僵,有些不確定道,“公主是在喚我?”

    姬綾羅興衝衝地點頭,“自然是喚你的,我仔細想了想,我不可能一直喚你恩人吧,雖說你的確是我的救命恩人,但這麽叫著也別扭,要叫你的名字吧又覺得太過生疏,所以阿袖這個名字自是最合適的。”

    香盈袖有些微愣神,喚她最多的是阿朝,或者今朝,不然便是盈袖,小姐,除了半月神叨叨地喚她娘子之外,還是第一次有人以香盈袖的身份如此親切地喚她。

    “阿袖,你在想什麽呢?”姬綾羅晃了晃她的手臂。

    香盈袖溫和一笑,“沒什麽,公主自己一個人進宮的嗎?”

    姬綾羅搖了搖頭,伸手指了一個方向,“自然不是,隻是太子哥哥跟人聊天去了,我瞧見你便過來跟你玩兒。”

    香盈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姬雲渺正好被一群使臣圍著不知在說什麽。

    收回視線,見姬綾羅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姬綾羅搖了搖頭,一臉興奮道,“阿袖,你的夫君呢?你有沒有帶他進宮,你讓我瞧瞧你夫君是不是比太子哥哥俊,若是沒有你便甩了他跟了太子哥哥吧!”

    香盈袖一時瞠目結舌。

    “咳咳咳”身旁一身劇烈的咳嗽聲響起,她連忙回頭去看,就見半月端著喝了一半的茶水憋得一臉通紅地咳嗽。

    她蹙了蹙眉,伸手輕拍他的背,“怎麽這麽不下心?”

    責怪的話一不小心就含上了些關切,半月連連擺手,“沒什麽,就是嗆到了。”

    一旁的姬綾羅看看香盈袖又看看半月,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裏盡是粉紅泡泡,“阿袖,你跟你夫君感情真好,我都不好意思拆散你們了。”

    香盈袖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合著姬綾羅也是小孩子心性犯不著計較。

    但是半月不同了,方才就聽她想要挖自己的牆角,此番被香盈袖關心雖是有所緩和,但不代表他就不計較了。

    她伸手將香盈袖一攬,整個地抱進懷裏,目光沉沉地望著姬綾羅,“公主是吧?您當著在下的麵想挖在下的牆角,這可不該是一國公主當有的風度。”

    姬綾羅眨巴眨巴眼睛,似是不懂半月的話。

    半月又道,“在下和娘子感情自是極好的,還請公主轉告您那位太子哥哥,還是早些死心吧,因為娘子心裏隻有在下一人。”

    這下姬綾羅聽懂了,她鼓了鼓眼睛,氣呼呼道,“誰說阿袖心裏隻有你一個人了?我太子哥哥那麽俊阿袖心裏定然也是喜歡的,你不要以為你占著阿袖夫君的名頭我便不敢對你怎麽樣,我告訴你,方才我還打算不拆散你們來者,現下我是不拆散你們也不行了,阿袖她一定會是我太子哥哥的!”

    半月張了張嘴,還欲再說。

    一道含著慍怒的聲音響起,姬雲渺臉色難看地走過來,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姬綾羅斥道,“休要在此胡言亂語。”

    複又轉頭朝香盈袖和半月拱了拱手,“舍妹年幼,她說的話當不得真的,還望二位萬莫計較。”

    香盈袖在半月懷裏掙紮了下,奈何他抱得緊,隻好僵著姿勢道,“燕太子不必放在心上,綾羅公主也隻是無心之言,盈袖和,夫君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說著,她撞了撞半月的腰。

    後者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聲音及時不爽。

    “太子哥哥,你看他……”

    “好了,跟我走!”姬雲渺打斷姬綾羅的話,不顧她的反對連拖半抱得拖著她走了。

    “哼!”遠遠地,姬綾羅瞪著半月冷冷一哼。

    他們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半月也不甘示弱,抬眼瞪她。

    看著這白癡二人組,香盈袖無奈腐惡,“她還小,不懂事,你何以跟她計較?”

    半月緊了緊手臂,牢牢抱著她不放手,“誰敢跟我搶你我就跟誰不客氣!”

    小孩子脾氣的一句話卻是讓香盈袖心裏劃上絲絲名為甜蜜的東西。

    “嗬,當著這麽多人摟摟抱抱也不知道羞恥!”

    一道冷嘲熱諷的話傳來,不少人的視線盡數轉向香盈袖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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