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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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盈袖百思不得其解,殿中一眾宮妃亦是不知道南嶽王想要做什麽,紛紛屏聲斂氣靜待下文。

    “王上可是有了什麽打算?”宣王後代替一眾人問出了心聲。

    但見南嶽王點了點頭,沉沉道,“當年縉雲去的時候寡人沒能送她一程,如今她的女兒回來了寡人自當補償。”

    縉雲縣主孟傾晚乃是南嶽王的親表妹,兩人年少時感情極好,後來南嶽王登基一人深居王宮,一人遠走西南,一去經年,後來孟傾晚嫁給香廷賀,雖是回了南都,但兩人終歸不是當年的年少無知中間隔了許多無法跨越的鴻溝,直至孟傾晚離世,那時南嶽王為了北邊的戰事忙得焦頭爛額,待回過頭來高高院牆外已然傳來孟傾晚離世的消息,這件事在他心裏一直是個遺憾,原想好生對她的女兒,但那之後不久香家便傳出香盈袖身子羸弱需要送到鄉下將養,那時他也沒有深想,哪曾想那隻是香家人找的一個借口,為的僅僅隻是囚禁一個不滿七歲的孩子,而且一囚禁就是整整十年,南嶽王心裏那份愧疚到底大部分是真心的,至於剩下的那部分所謂補償的原因……

    他抬頭看了眼雲貴妃,目光轉到香盈袖身上,緩緩開口,“念著縉雲的份上,寡人本該親自做主你的婚事,但現如今你已經尋了兩人寡人也不會有意見,隻是你現在既已封了縣主便不該這般名不正言不順地就把自己給嫁了,如此既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令你母親在天之靈擔憂,所以,”說到此,他可以頓住。

    香盈袖呼吸一輕,仿佛一腳踏上了棉花,腳下一陣虛浮,那種感覺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南嶽王的意思她大致明白了。

    如她所料,南嶽王繼續開口道,“朕親自給你賜婚,王後著手挑個良辰吉日將婚事從新辦一辦,算是真正的昭告天下。”

    此話一出,不止香盈袖雲裏霧裏,滿殿宮妃無不感到震驚,王上親自下旨賜婚王後負責操辦,那是何等的殊榮啊!便是當初沐陽公主出嫁也不過如此。

    宣王後不過驚訝了一瞬便迅速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行了一禮,“承蒙王上看重,臣妾定當不負王上所托親自準備明陽縣主的婚事,請王上放心。”

    南嶽王‘嗯’了一聲,“寡人知你向來心細,此事務必要般妥當。”

    宣王後又應了幾聲才坐回去。

    香盈袖被鳳棲梧握了握手,這才反應過來要行禮謝恩。

    她屈膝下跪,十足十地磕了個頭,“謝王上聖意,臣女感激不盡。”

    南嶽王點了點頭,這才略帶審視地看向鳳棲梧,從進殿開始的那一場風波這個人幾乎就像不存在一般,若非刻意看過去都不會發現有這麽個人坐在那裏,好似一縷輕風,若不是仔細感受根本察覺不到。

    南嶽王眉眼深了深,“縣主的身份雖比不得公主尊貴,但也是貴女中的貴女,若要嫁人自當嫁一個身份相當之人,不過既是你看上的寡人也不會反對,不過寡人聽說半月是個書生且還考取了秀才,想來學識不凡,翰林院編修一職空缺已久,寡人便破格賜他翰林院編修一職,如此也算學有所用,如何?”

    南嶽王雖是詢問的語氣,但在這裏他的話就是命令,香盈袖自然是接旨謝恩。

    在宣和宮待了將近半日,香盈袖兩人才告辭離開,他們的婚事算是這樣定下了,隻是眼下還有一樁更為重要的事。

    南嶽王不可能無緣無故給他們賜婚,今日這一番舉動無非是要將她與半月的婚事坐實,無論兩人曾經是不是演戲,從聖旨降下那一刻開始這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便是假的也給弄成了真的,南嶽王此舉無非是想讓端親王打消娶她的心思,但同時他又要牽製自己,給半月封個半大不小的官職,便算是拉住自己的一隻腳,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鳳棲梧一直盯著她沉思的側臉,薄唇忍不住輕輕勾起,想不到進宮一趟還有意外的收獲。

    “縣主,明陽縣主,且等等——”

    宗正圓潤的身子顫顫地追上來,粉麵通紅,想是追他們累得不輕。

    香盈袖停下腳步看向他,“不知公公還有何事?”

    宗正捂著肚子直喘氣兒,“縣,縣主,王上命老奴來請縣主到禦書房一趟,縣主快跟老奴走吧!”

    香盈袖挑了挑眉,看向鳳棲梧。

    宗正以為她又要要求鳳棲梧跟著去,嚇得手一抖,“使不得使不得,縣主,王上有令,他隻見您一人,修正大人還是先到宮外去等著吧。”

    香盈袖也本也沒想要鳳棲梧跟著,若是能讓他跟著方才南嶽王也不會讓他們走了,直接召見不久好了何須多此一舉,想來是有設麽話要單獨與自己說。

    “你先去馬車上等著,我很快便出來。”

    鳳棲梧自然也知曉這個理,點了點頭邁動步子往宮門口走去。

    宗正鬆了口氣,忙引著香盈袖往禦書房而去。

    午時那會兒禦書房外的兩名守衛已經換了麵孔,日下下沉,申時已過酉時將至。

    宗正站在禦書房門口朝香盈袖比了個請的手勢,讓她一個進去的意思顯而易見。

    香盈袖也不多問,隻頷了頷首推門而入。

    南嶽王正立在窗前看著天邊橘紅的殘陽出神,聽到腳步聲他未回頭,卻是輕輕歎了口氣,“你母親是個有勇有謀的人,隻可惜紅顏早逝,現如今你與她相比卻是青出於藍,便是寡人都不得不讚一聲,若為男子你必直上青雲。”

    香盈袖也未行禮,在他身後數步遠的位置站定,“王上覺得,女子便不能有一片青雲之誌嗎?”

    南嶽王一愣,像是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麽直白,隨即朗笑出聲,“璟國有一位欽天監女史左右璟國運勢,昭仁有一位攝政公主把持朝政,寡人也不得不承認,並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會輸給男子,但是我南嶽不需要,無論是多麽能力超群也隻能居於內宅,若是這天下女子皆能為官,那這天下豈非亂了套?”

    香盈袖並未因為他的話生怒,她淡淡一笑,“王上認為女子就應當相夫教子針織女紅,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在王上心裏是根深蒂固的思想,無論女子多麽優秀也決不能蓋過男子,因為一旦如此,男女之間的尊卑就當從新顛覆,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卻隻能從一而終,男子能考取功名封官拜相女子卻隻能整日與高牆大院相伴,王上您當初因為娘親風頭過盛便將平南王一家遣往西南,其中用意隻有王上知曉。”

    聞言,南嶽王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冷笑一聲,“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香盈袖但笑不語。

    南嶽王收斂了情緒,繼續平靜地道,“女子無才才是德這句話古今未變,女子生得那般聰明男子還有何用武之地?當年父王很是看中縉雲甚至有將她賜給寡人做太子妃扶持寡人登基的意思,但是寡人不需要,這天下江山寡人一人足矣,女人從來隻有礙事的份。”

    香盈袖在心裏笑開了,看看,人前說得多麽冠冕堂皇,其實內心早已肮髒汙濁,說什麽年少感情深厚,其實心裏早就巴不得人家去死,卻便要裝出一副款款深情的虛偽模樣。

    天下人隻知當年是平南王心甘情願前往西南鎮守疆域,事實呢,不過是因為一種名為嫉妒的成分,一國之君心裏竟然嫉妒一個女子的才幹,說出去恐怕會笑掉人大牙,但是事實就是發生在眼前,香盈袖眸中一片諱莫如深。

    這個世上多的是看不上女人的人,但是能讓男人產生嫉妒甚至忌憚心裏的女人著實少之又少,而孟傾晚與香盈袖便是其中之一。

    “你很聰明,這麽多年隱藏鋒芒,一朝深入璟國便讓香落縈永無翻身之地,香家那麽多有手段的人到你手上都變成了跳梁小醜,你輕輕鬆鬆除掉了當年害你之人,香家如何寡人並不在乎也不會怪罪,但是你萬不該將手伸到寡人的朝堂上,揚兒和睿兒都有拉攏你之心,隻是睿兒善於隱藏寡人便不揭穿,但是揚兒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從璟國的時候你那些手段心計便入了他的眼,也的確,若是能得你相助這儲君之位唾手可得,隻是寡人不明白,你一邊拒絕他們的拉攏一邊又挑起王後的雲貴妃的矛盾究竟意欲何為?你做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何?”

    南嶽王轉過身,一雙威嚴的虎目沉沉盯著香盈袖,雙手負於身後,君王之威自然而然顯露出來。

    那威壓的氣魄堆滿整個禦書房,若是換做常人早已麵色慘白跪地告饒。但是香盈袖依舊麵無表情地站著,平靜得可怕。

    片刻後,她動了動唇,“王上今日召臣女過來就是為了此事?”

    南嶽王不置可否地抿唇,他今日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打壓香盈袖弄清楚她的用意。

    香盈袖忽而勾唇一笑,“王上未免太看得起臣女了,臣女隻是一介弱女子,如何有能力介入王上的朝堂,端親王和睿親王兩位殿下皆是人中龍鳳又豈是臣女能夠隨意戲耍的,二位殿下的確是有拉攏臣女之心不錯,但是事實並非王上想的那般,臣女已經明確拒絕了,並非臣女恃才傲物,而是臣女有自知之明,朝堂上的事並非臣女一介女子能夠插手的,遑論關乎儲君國統,臣女就是有虎心也沒有那個虎膽啊!”

    南嶽王聞言靜靜盯了她半晌,冷笑道,“你有沒有那個膽寡人很清楚,你有手段有智謀也有膽量,你與你母親一般,是被蒙上了灰塵的明珠,一旦灰塵褪去自會綻放光彩,寡人賜你封號明陽便是要你坦坦蕩蕩地與寡人坦白,你到底想做什麽?不要以為寡人不知道,你去璟國之前做的事,寡人為何會突然提起你又為什麽會讓你父親想起你,這中間寡人也出了不少力才是!”

    香盈袖微挑了挑眉,似乎並不驚訝南嶽王知道她曾經做的那些事,“王上既然知道了又何須再問?當初有幸能去璟國的確應該多謝王上,否則臣女如何能有今日!?”

    南嶽王臉色沉了沉,“你在寡人跟前安插了眼睛!”

    不是疑問,而是十分篤定的肯定句,當初若不是有人在他跟前提起香盈袖這個人恐怕他早已忘了縉雲縣主還留有這麽一個女兒在世,若不是因為提起他心裏對縉雲僅存的虧欠他不會那麽輕易就讓香盈袖去璟國,而做成這一切的背後都是香盈袖這一雙翻雲覆雨手。

    香盈袖揚了揚眉,“王上猜錯了,臣女自認沒有那個能力能在王上身邊安插眼線,隻不過要收買幾個人心臣女還是可以的。”

    南嶽王抿唇審視她,仿佛在考慮她話裏的真實性。

    香盈袖又道,“當初的確是借了王上的力才能成功從逃出香家的禁錮,臣女一直牢記著王上的這份恩情,心裏想的都是如何報答王上,斷不可能做出任何對王上不利的事,至於兩位親王殿下的事王上是真的誤會了,臣女沒有野心,亦沒有為女子爭得一席之地的青雲之誌,臣女這輩子隻想與夫君一起攜手過平淡的日子,所以王上大可以放心。”

    她麵上一派真誠,倒讓南嶽王一時有些恍惚,竟不知該不該信她的話,沒有青雲之誌也沒有蓬勃野心,這隻是她一個人的說辭,當年縉雲也口口聲聲說沒有青雲之誌,可結果呢,還不是一樣帶著香廷賀回了南都,當年縉雲縣主的名聲有多響亮,如今南嶽王就有多忌憚香盈袖。

    “王上,恕臣女說一句大不敬的話,現如今王上已經昭告天下臣女與夫君的婚事,便是端親王殿下有心也沒有了那個機會,而夫君現下成了翰林院編修便算是王上的臣子,他的命掐在王上手裏,臣女斷不敢有越矩之心。”

    南嶽王眉心輕蹙,話雖如此,但若是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呢!他今日的舉動無非是一場豪賭,賭半月在香盈袖心裏的地位。

    “臣女可以很明確地告訴王上,夫君在臣女心裏乃是萬中無一,他的命便是臣女的命,臣女是惜命之人,自然不會拿性命作堵住,還請王上放心。”

    她麵上一派鎮定,心裏卻是起了一片波瀾,今日這一舉不成功便隻有‘死’一個結果,她將自己的軟肋獻上去便是在以此爭取南嶽王信任的砝碼,隻有他信了她和半月才能安然無恙,若是她沒有軟肋是個刀槍不入的人那以南嶽王多疑善妒的性子絕對容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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