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女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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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旱無人煙的山路,左側靠著蔥蔥鬱鬱的山林,右側臨著懸崖,一輛樸素得絲毫不起眼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進著,許是山路,又有些陡峭,地勢並不平坦,馬車磕磕碰碰走得並不穩健,幸而駕馬車之人還算老練,才沒讓馬車掉下懸崖。

    馬車車轅上一名身著黃杉約莫十五六歲的丫頭穩健地趕著車,臉上帶著輕鬆活潑的笑,並沒有走在懸崖峭壁上的緊張或者害怕,時不時地還哼些不成調的歌,心情很是愉悅。

    “小姐,翻了這座山便到南嶽和趙國的邊境了,咱們這一路走山路節省了不少時間,想來明日就能過境了。”

    明快的聲音傳入馬車,車簾很快被掀開,露出一張如蓮般清雅絕俗的臉來,女子四處看了看,讚許道,“許久沒有駕馬車翻山越嶺了,心焰你的技術倒是越發沉穩了。”

    趕車的丫頭也就是心焰笑嘻嘻地轉頭看了她一眼,“那是,一般人可不敢在這懸崖峭壁的山路上趕車。”語氣裏滿是驕傲,半點也沒有謙虛的意思。

    顧今朝(也就是香盈袖)拍了拍她的頭,笑罵了句‘調皮鬼’便縮回了馬車裏。

    離開南嶽不需要再做任何偽裝,心焰便也恢複了活潑俏皮的性子,時不時逗得今朝無奈又好笑。

    馬車內,鳳棲梧倚靠在軟塌上休息,白崽窩在他肚子正上方打盹兒,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甚是可愛。

    今朝將涼被搭在一人一寵身上,本想從暗格拿本書出來打發時間,豈料手被人握住。

    她垂眸對上鳳棲梧因為睡覺有些困頓迷離的雙眼,愣了一下笑道,“可是吵到你了?”

    鳳棲梧搖了搖頭,擁著涼被坐起身,白崽沒設防一咕嚕從他肚子上滾了下去,摔在涼被的邊角上,一雙圓鼓鼓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似乎是在找是誰打擾了它睡覺,眼珠四處轉了一圈發現什麽可疑之人便又睡過去了。

    見它這副呆萌的模樣今朝忍不住笑了笑。

    鳳棲梧一睡醒就看到她這副明豔豔的笑容,一時有些恍惚,從南嶽離開以後,她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變得比以前愛笑,也更溫柔了,雖然以前她在人前也愛裝出一副溫柔得體的樣子,但大多數時候那笑意都不及眼底,溫柔的麵具上也摻了些許淡然和清冷,不似現在。

    大抵是還沒有需要做的事情,暫時放鬆了,心情也跟著變得有些好,他想。

    今朝一轉眼便見鳳棲梧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頓時有些臉熱,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臉,“我臉上可是有什麽東西?”

    鳳棲梧搖了搖頭。

    “那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麽?”

    鳳棲梧突然埋頭低低笑出聲來。

    今朝被他的反應搞得有點摸不清狀況。

    鳳棲梧掩唇低咳了兩聲收起笑聲,含笑看著她,然後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我們這樣還真像一對出來遊山玩水的夫妻。”

    今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去暗格裏找書。

    知道她害羞,鳳棲梧也沒再逗她,他伸手卷起馬車小窗的竹簾,看向外邊的懸崖峭壁。

    從此處看下去,有山有水有陽光,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倒是個賞景的好地方。

    今朝手裏翻著書,實際心思早就被他剛才的話擾亂了,餘光一直跟著他轉,見他盯著外麵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來,不由打趣道,“這種地方一般人來都不敢來,你倒是膽大,不但不怕反倒很向往。”

    鳳棲梧低笑一聲,喟歎道,“是啊,知道你夫君不是一般人了吧,莫說這等懸崖峭壁,便是刀山火海,為了你也是敢去闖一闖的。”

    他的語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半張臉被夕陽浸染將他本就俊朗的臉襯得更是驚豔。

    今朝看著他失神了,因為他半是認真的玩笑和這美好的想要就此停下的此刻。

    沒聽到回答,鳳棲梧疑惑地回頭,正好看見她望著自己發呆,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他不過就說了這麽一句她便如此模樣,讓他往後還怎麽說情話給她聽!

    馬車繼續前行,在陡峭的小道上穩當地使過。

    日落西下,漆黑的天幕爬上一輪圓月,如大餅如圓盤。

    馬車在半山腰上停下,心焰跳下馬車將馬兒拴在一顆粗壯的樹幹上,然後從包袱裏翻出一些幹糧和食物走向一邊的樹下。

    “小姐,姑爺,趕了一整日今夜便先在此歇息,待明日天亮了我們再過境。”然後將手中的食物遞過去,“今日是月圓中秋,咱們沒有月餅,這些幹糧就將就著吃吧。”

    今朝點了點頭將食物和水接過,“你也去吃點東西吧。”

    心焰應了一聲便跑到一旁的樹下靠著,開始吃幹糧喝水。

    今朝把幹糧分給鳳棲梧一些,然後自己拿著竹筒先喝了口水,她倒是不怎麽覺得餓但是渴了。

    鳳棲梧拿著手上的粗餅眼睛直溜溜地盯著她喝水,因為仰著頭,所以纖細白皙的脖頸一覽無餘,隨著她吞咽的動作鳳棲梧也跟著吞咽,突然覺得自己也有些渴。

    今朝餘光瞥見他熱滾滾的視線,險些嗆了一口水。她將竹筒遞過去,紅著臉問道,“你要喝嗎?”

    因為是輕裝便出,心焰也隻準備了兩個竹筒,前幾日都提前下山找了客棧住,但是今日的山嶺更高些,耗費的時間太久,他們現在也隻是停在半山腰,也就隻能將就著吃睡,喝水這個問題自然也需將就。

    鳳棲梧也不客氣,點了點頭接過竹筒,對著她方才喝過的地方猛灌了一口水,將心裏那點躁動壓了下去。

    見他喝得猛,以為他是渴著了,今朝開口提醒道,“慢點喝,小心嗆著。”

    鳳棲梧將竹筒還給她,有些不敢看她,便不自在地把目光轉向一邊烏七抹黑的樹林,斑駁的月光照射下來,地上斑斑點點的都是樹葉的倒影。

    今朝總覺得這幾日的氣氛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有點曖昧又有點尷尬,她咬了幾口粗餅,轉了轉眼睛,才開口打破空氣裏那些怪異的氛圍因子,“崽子呢?它不吃東西嗎?”

    鳳棲梧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粗餅,慢吞吞道,“在馬車上睡覺呢,我問過它了,它說不餓。”

    今朝點了點頭,又沒話說了。

    鳳棲梧往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好笑,它那哪是不餓啊,分明就是看不上這些食物,說什麽自己身份尊貴這些粗糧配不上它的品味,打死也不吃,前幾日也都是鳳棲梧夜裏趁大家都睡熟了,才到客棧後廚去找了些肉食給它才將就著吃了的。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心焰已經靠著樹幹守著馬車睡著了。

    今朝想著明日還要趕路便也閉上眼睛睡覺,但是不知怎的就是睡不著。

    自從從南嶽離開,兩人雖然日日在馬車上朝夕相對,但夜裏也都是各住了一間房,畢竟現在兩人沒有演戲的必要,鳳棲梧也找不到借口跟她住在一處,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明目張膽地調戲占便宜,許是離了南都沒人知道他們的身份,而他們心裏也清楚,兩人現在隻能算是知曉對方心意的心儀之人,並不是真正的夫妻,相處起來便也有了些不同以往,有些顧忌。

    鳳棲梧將雙手枕在腦後,目光落在樹影上,注意力卻全都在旁邊的人兒一深一淺的呼吸上,明顯是沒睡著。

    過了許久,今朝還是沒有睡意,她睜開眼偷偷看了眼一旁的人,雙眼閉著,呼吸平穩,不知道是在裝睡還是真睡著了。

    她輕歎了口氣,其實她有許多問題挺想問他的,但是這幾日都忙著趕路,麵對他時又多了些許赫然,不知道如何相處,她都想嘲笑自己小女兒心性了,明明在南都的時候兩人很多親密的事都做過了,現在反倒是矯情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心情,以前他對自己輕浮,動手動腳還經常惱羞成怒,而現在知道了自己和對方的心意,而他似乎是有所顧忌不敢亂來了,自己反倒悵然了,真是矛盾!

    空氣裏透著一股子安寧靜謐,今朝將目光落在身側之人的眉眼上,糾結再三,最終還是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在他耳邊小聲道,“你睡著了嗎?”

    麵前的人沒反應,今朝泄氣地歎了口氣,正打算坐回去好好睡覺,腰上突然纏上一股力道。

    她險些驚呼出聲,一隻手快一步捂住她脫口而出的叫喊,“別叫,是我。”

    鳳棲梧湊近她耳邊小聲地吐氣。

    今朝愣愣地點了點頭,往心焰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沒有要醒的跡象,這才鬆了口氣。

    她轉過頭看著鳳棲梧,有些憤憤然地蹙眉道,“你幹什麽裝睡?!”

    後者一臉痞笑,理所當然地道,“我何時裝睡,這大半夜的我本就要睡熟了,但是耳邊一隻蚊子又是歎氣又是‘嗡嗡嗡’的,擾得我也睡不著了。”

    今朝憋紅著一張臉,“你才是蚊子,放開我!”說著便去掰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拿開。

    鳳棲梧手上用了力讓她掙脫不開,然後湊到她耳邊吐氣如蘭,“我原本想著,離開南嶽,為了你的名聲著想暫且顧忌著,但是看樣子你並不滿意,這樣吧,反正到了趙國你也需要掩護,我還繼續跟你做夫妻,如何?”

    今朝自知拗不過他也索性不再掙紮,而是抬頭望著她,藏起那點嬌羞,拿出在南都時一般清冷的語氣道,“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答了,我再考慮你的建議,如何?”

    鳳棲梧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說來聽聽。”

    今朝道,“那日端親王和睿親王逼宮造反,那個出謀劃策退敵的人是誰?為什麽崽子會和他在一起?你和他又是什麽關係?”

    鳳棲梧輕歎了一聲,早就知道她會問,隻是拖到了今日想來也是之前沒什麽開口的時機。

    想了想,他道,“那是我在璟國時偶然結識的,叫什麽名字是什麽身份我也不清楚,隻是那日情況危急,恰巧前些日子他給我傳過書信,說是要到南都辦事,我便找了他來,至於關係麽,隻能算是萍水相逢,隻不過那人愛湊熱鬧,順道也就幫了我一把。”

    他把那一日的事歸作湊熱鬧,今朝有些咂舌,這人也太猖狂了,一場險些顛覆南嶽江山社稷改朝換代的戰爭對他來說就隻是湊熱鬧這麽簡單!

    不過想想他當日的作為,也的確是有猖狂的資本。

    “那我再問你,馬車上那把琴你是何處來的?‘鳳兮琴’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鳳棲梧無奈地撫了撫額,繼續麵不改色地撒謊,“那琴我也隻是代為保管,並非是我的東西。”

    事實上,‘鳳兮琴’是南嶽王壽誕,各國來朝賀之時秦盛雪和零心給他帶來的,之前一直放在隱匿之處,那日也是因為半月的身份不方便行事才不得已拿出來的。

    今朝似信非信地盯著他,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但是這廝太淡定了,也不知道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

    想問的問完了,今朝也沒什麽再說的了,打算坐回去睡覺,動了動才發現,腰上的手還沒有挪開。

    她抬眼看他,“可以放開我了嗎?”

    鳳棲梧‘唔’了一聲,用空閑的那隻手食指拂了拂唇畔,“那我方才的建議你答應了嗎?”

    今朝也沒矯情地耗著不答應,反正於她而言有利無弊,便點了點頭。

    鳳棲梧唇邊笑意加大,春風滿麵,“那……娘子,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今朝對他的不正經早已習慣,前幾日裝得正正經經的模樣反倒讓她覺得不自在。

    “我困了,要睡覺,你放開我。”今朝將他的手拉開,這次他也沒再反對。

    “娘子”鳳棲梧又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低喚了一聲。

    今朝回過頭看他,“還有事?”

    鳳棲梧突然傾身上前,靠近她,今朝身子不禁一顫,微涼的薄唇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輕如羽毛拂過的一吻。

    “好夢。”他笑得如同偷腥成功的貓咪,滿是得意。

    今朝一時沒回過神,愣愣然地點了點頭,便呆滯地坐了回去,良久才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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