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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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是做什麽?我家小姐和姑爺還沒起,不能進去!”
“我等奉了我家王爺之命,來帶顧姑娘回去問話,速速讓開!”
“不行……”
今朝在睡夢中被吵醒,眉心微微蹙起,看了眼身旁也剛剛睜眼的鳳棲梧,而後朝門外道,“什麽事?”
“小姐,這些人非要擅闖,可是吵醒你了?”心焰在門外答道。
“顧姑娘,我等是奉了陳留王的命令,想請姑娘過府說幾句話。”門外的人緊跟著開口。
今朝垂眸,陳留王的人來做什麽!?
鳳棲梧支起身,拿了床邊兩人的外袍過來,遞給今朝道,“想來是與阿寧郡主的事有關。”
今朝點了點頭,接過衣裳穿上,“那我過去看看,你就在這裏等我。”
陳留王既然隻點了她的名字,鳳棲梧定然是不能跟去的,索性他也放心今朝的能力,遂點了點頭道,“你小心些。”
陳留王府裏裏外外已經掛上了白幡,上下都透著股陰沉喪然的氣息。
靈堂內,一具楠木黑漆棺材放置在正中間,靈位上放著阿寧郡主的牌位,上麵寫著‘陳留王之女阿寧’幾個字。
陳留王站在靈位前,一雙渾濁無神的眼睛落在牌位上,一夜之間陳留王白發叢生,蒼老了許多。
官家垂首在一旁悄悄抹淚,郡主大喪,王爺白發人送黑發人,從昨晚得到消息開始便一言不發,一直守在靈堂裏,看著牌位發呆,那個英勇無敵的陳留王一夜之間成了孤家寡人,整個人死氣沉沉的了無生氣,他看著便覺得心酸。阿寧郡主雖說跋扈了些,但好歹是王爺唯一的女兒,府裏的心肝寶貝,誰曾想就這麽沒了!
過了許久,一名小廝進來,對著陳留王的背影小聲道,“王爺,顧姑娘來了。”
沉默滄桑的身影動了動,落在牌位上的手緊緊收成拳,青筋突起。
陳留王猛然轉過身來,一雙凜然無神的眸子裏盛滿了殺意,“讓她進來!”
小廝被嚇得雙腿一抖,連忙道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顧姑娘,裏邊請——”
“多謝!”
今朝走到門口,冷冷清清的靈堂裏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渾身殺氣,似要將人生吞活剝了般。
今朝忽視掉陳留王滿身的殺意,淡定如斯地邁步上前,“民女見過王爺。”
陳留王一張被歲月留下了深刻痕跡的臉緊緊繃起,他轉頭看了一旁的官家一眼,後者知意,拱手退了出去。
官家走後,今朝看向陳留王身後的靈位,“不知民女可否給郡主上一炷香?”
陳留王雙眼牢牢鎖著今朝冷靜非常的臉,聽她提出這個請求,臉上露出淡淡的諷刺,“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給阿寧上香嗎?”
今朝抬眸坦然對上他,“王爺,雖說阿寧郡主身份尊貴,民女隻是一介庶民,但死者為大,民女站在郡主的靈位前卻連一炷香都沒有,豈不是不尊?民女雖然卑微,郡主也不缺民女這一炷香,但這是民女的一份誠意,還請王爺能夠答應。”
陳留王冷然不動,“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今朝道,“那王爺是指什麽?民女愚鈍,還請王爺明示!”
陳留王臉上一明一滅,渾身殺意已經沒有絲毫掩飾,他看著今朝的目光也滿是森然冰冷,“你殺了阿寧,還有何資格給她上香?!”
今朝氣笑了,“王爺,沒有證據的話還是不要亂說的好,民女以為王爺找我過來是為了送郡主一程,畢竟郡主生前也與民女有過交集,可若是王爺今日的目的是要冤枉民女為殺人凶手的話,那民女就先行告辭了!”
說罷,她冷然拂袖轉身。
“站住!”
陳留王冷喝一聲,“一介庶民膽敢在本王麵前撒野,不知所謂!”
今朝也沒了好脾氣,她轉過身來,冷笑道,“民女的確隻是庶民,但是庶民也是人,容不得王爺這般冤枉!”
“你道是本王冤枉你,有何證據?”
“民女沒有直接證據,但是昨晚民女一直與民女的相公在一起,也有三殿下府上的丫頭作陪,王爺隻要派人去問一問便知真假,且不論民女有沒有殺人的能力,單輪昨日在三殿下府上的人少說也有四五十,王爺又是憑何斷定,是民女殺了郡主?!”
陳留王冷笑一聲,“在你們來到趙國之前阿寧還是好好的,為什麽你們一來她就出了事,而且前幾日她那般對你,你敢說你心中沒有怨懟?沒有動過殺人的念頭?!”
“沒有!”今朝淡淡站在原地,背脊挺直,清淺的兩個‘沒有’擲地有聲,她漠然道,“也許王爺覺得郡主的所作所為已經足夠一個人產生殺人的動機,但是對民女來說,郡主那些不過是小打小鬧,比這更惱人更令人痛恨的事民女都見過,若是就為了這點小事就殺害郡主,得罪王爺和整個趙國王室,民女可沒有那麽傻,這麽不劃算的買賣民女自問不會去做!”
陳留王微微側目,“你要本王如何相信你?”
今朝冷笑一聲,“民女不需要王爺相信,民女自問問心無愧!”
“放肆!”陳留王冷然嗬斥,“你信不信,隻要本王一句話你就會馬上人頭落地!”
今朝彎唇一笑,冷然嘲諷,“想不到堂堂陳留王竟也是個喜歡以權壓人之人!”
陳留王冷哼一聲,“本王隻是在提醒你,你與阿寧之間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趙都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阿寧出事你當真以為,光憑一句問心無愧就能洗清嫌疑?今日是本王找上你,來日可就是宗正府的人派人來抓了,你當知道宗正府是什麽地方,進了那裏,就不信你還能逞口舌之快!”
今朝輕輕蹙眉,這話是有幾分道理在內,趙都宗正府的可怕之處她還是略有耳聞,什麽人間地獄,九重刑司,以她目前的情況,若是宗正府要來拿人隻怕沒有反抗的餘地。另外,這次阿寧郡主的死,她隱隱有些猜測,或許的確跟自己有關。
見今朝沉默,陳留王便當她是怕了,開口威脅道,“你若是跟本王說實話,本王自然不會把你交到宗正府受刑,若當真是你害了阿寧,本王也尚可以留你全屍!”
今朝抬眸,看向陳留王篤定的神色,突然彎唇道,“王爺,民女說了很多遍,民女絕對不是殺人凶手,不過民女有一些猜測,這殺人凶手民女或許可以找到,若是王爺相信,請給民女幾天時間,民女定給王爺一個交代。”
陳留王見她不像在說假,但是,“本王怎麽知道你是不是有這個能力?!”
今朝道,“如今民女就在王爺的眼皮底下,趙國雖大,但民女自問沒有那個能力,敢在王爺的眼底下耍心思,若是民女找不出凶手,到時任由王爺處置。”
陳留王沉默不語,今朝也不著急,兩人目光對上,暗流湧動,沒有一方要先示弱的意思。
良久,陳留王輕輕一歎,“也罷,諒你也不敢跟本王耍手段,本王就給你三日時間,若是到時你不能給本王一個交代,本王定然親手取你性命,以慰阿寧在天之靈!”
今朝福了福身,“如此,宗正府那邊還請王爺阻攔一二,另外,民女可能需要先見那位田螺姑娘一麵,還望王爺能出手相助。”
陳留王不說話,今朝就當他默許了,再福了福身便轉身朝門口走去,也不再提要進香的事,畢竟已經沒了那個必要。
因著與陳留王達成協議,今朝和鳳棲梧被放出三殿下府,和宋連一起回了十一殿下府。
“顧姐姐,你真的有辦法抓到凶手嗎?”剛踏進府門口,宋連便迫不及待地發問。
今朝點了點頭,“辦法是有,隻是我還沒想好要怎麽做。”
宋連一臉誠懇道,“顧姐姐,你一定要要抓到凶手,替阿寧姐報仇。”
畢竟隻是個十二歲的少年,縱使曾經再害怕討厭阿寧,一旦人沒了,心裏那點害怕也演變成了對阿寧的懷念和對凶手的痛恨,無論如何,阿寧姐也沒真的欺負過他,而且還與他有著難斷的血緣關係。
今朝對他笑了笑,“殿下放心,今朝定會盡力而為。”
宋連點了點頭,歎了口氣一臉憂傷的走了。
今朝幾人回了棲霞院,房門剛一關上,心焰便迫不及待地問,“小姐,你真的答應要幫陳留王捉拿凶手嗎?”
“——嗯”
“小姐,你怎麽能答應他呢?那要萬一在三日之內我們沒找到凶手怎麽辦?!”心焰跺了跺腳,憂心道。
今朝垂了垂眸,“我有一個猜測,阿寧郡主的死或許沒那麽簡單,我總覺得是有人在背後操控,其目的,應當是我。”
心焰詫異地‘啊’了一聲,“小姐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朝華的人?”
今朝輕點頭,又搖頭,“尚不能確定,待我去見一見那位田螺姑娘,這件事從她出現開始就一波三折,或許她,就是整件事的突破口。”
“小姐是說,這個田螺有可能是朝華派來的人?”
“不一定,也許她隻是一枚棋子。”從一開始,田螺在街上撞了她,接著阿寧郡主便出現了,自然而然的以阿寧郡主的性子定然要撒潑,再到後來找上十一殿下府,到如今阿寧郡主的死,陳留王找上她,或許朝華的目的,並不是阿寧郡主,也不是趙國的任何人,而是她,顧今朝!借他人之手除去自己,的確是他們能做得出來的。
心焰不說話了,提起小姐的傷心事,她也不知道要再說什麽。
鳳棲梧適時開口道,“先不要想太多,等見了田螺一切就明了了。”
今朝抽回思緒,點了點頭,“嗯,我明日就去宗正府看看”。
心焰微微鬆了口氣,果然還是姑爺厲害。
做好打算,幾人也不再說什麽,隻等著明日去見田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隻是計劃不如變化,當晚就得到消息,田螺挨不住宗正府的酷刑,咬舌自盡了!
聽到這個消息,今朝耳朵有一瞬的嗡鳴。
“怎麽會突然就咬舌自盡了?”
心焰茫然地搖頭,“也許真的是受不了酷刑,所以幹脆自殺一了百了了?”
“不會”鳳棲梧插話進來,“田螺事關阿寧郡主的案子,宗正府的人再怎麽用刑也不可能弄到把人逼死的地步,如此一來,不僅我們斷了線索,宗正府也脫不了幹係,不論田螺是怎麽死的,宗正府如今一定是亂成了一鍋粥,他們現在定然迫切需要找到下一個嫌疑犯,才能對趙王有所交代,而那日在宋軼府上的人,除了事發現場的田螺,誰最有殺人動機,最具嫌疑?”
心焰倒吸了口冷氣,“難道是小姐?”
鳳棲梧點了點頭,“宗正府素來手段殘忍,在他們手中有不少枉死的人命,隻是那些人涉及的,都隻是一般的家族命案,趙王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次死的人是阿寧郡主,趙王不僅要對陳留王有所交代,還要對滿朝文武百官有一個說法,如今嫌疑犯不明不白的死了,等待宗正府的將會是趙王的怒火,這怒火極有可能蔓延到宗正府上下的官職權勢,這對宗正府來說,可就比陳留王的一句話重了太多,也許過不了明日,宗正府的人就會找上門來了。”
心焰驚呼,“那怎麽辦?若是小姐被抓走,宗正府的人一定會嚴刑逼供,而且進了那裏,如果朝華的人要對小姐下手可就容易多了!”
鳳棲梧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在桌上敲了敲,“如果真的是朝華的人,那麽現在我們的一切行動定然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若是此時我們要逃出趙都,那麽宗正府鞭長莫及,那朝華的人必定會先一步出手阻攔,隻要他們現身,我們或許能從中博一線生機。”
今朝目不轉睛地看這鳳棲梧,他氣定神閑的推理,運籌帷幄的計策,今朝現在絲毫不懷疑,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白麵書生那麽簡單。不過當下也沒那個時間給她去發問。
“既然如此,心焰,你去收拾東西,隻要踏出十一殿下府,那些人就該現身了!”今朝站起身吩咐了句,又對鳳棲梧道,“你就在這裏等著,如果真的是朝華的人,我可能沒辦法保護到你。”朝華之人的能力和手腕她絲毫不懷疑,她和心焰要在他們手上逃走尚需要一搏,要是再帶著一個沒有武功的鳳棲梧,她沒把握將他保護好。
鳳棲梧眉眼一彎,溫聲道,“娘子,既然是要做戲,那就要做全套了,若真的是要逃命去,隻有娘子一個人豈不叫人懷疑?”
今朝仔細一想,好像是這樣,她隻考慮到他的安危,卻沒想過,如今他們是夫妻,若是真的要逃,她不可能丟下他一個人走。
“那你待會兒跟緊我,千萬別被他們抓去了。”今朝認真的吩咐了一句,恰好心焰簡單收拾好一個包袱,沒等鳳棲梧應一聲‘好’,三人吹熄了屋中的燭火,悄無聲息地離去。
棲霞院本就與裕臨街隻有一牆之隔,三人直接翻牆而出,朝著城門口的方向奔去。
夜色剛剛降臨,裕臨街上還有一些行人和商鋪,今朝三人挑了人少的巷子走,沒一會兒便遠離了十一殿下府。
隻要再穿過一個巷子就能到城門口,城門也將在一炷香後關閉,今朝三人沒有任何停留猶豫地往前趕。
三人要走的目的和決心太過明顯,絲毫不像是作假,躲在暗處的人總算是沉不住氣,得到主人一個手勢,就現身將三人的去路和退路統統堵住。
今朝雖一直有準備,但當真的出現一群人攔路之時,心裏還是劃過了一陣悲涼,果然是朝華的人。
為首的是一名女子,身著白衣,在黑夜中顯得尤其矚目。
“帝姬,這麽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兒?”女子一張絕美的臉上滿是笑意,聲音卻冰冷得能夠將人凍僵。
“白歌?!”今朝隻一瞬便認出了來人,朝華大祭司,朝華都除了聖後之外,身份最最高貴的女人。
“帝姬竟然還記得我?!”白歌甚是訝異,今朝離開朝華的時候隻有九歲,也就隻在火刑當日見過她,想不到隻一眼就能記住八年。
今朝懶得理會她的話,看了眼周圍的人,冷然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帝姬不聽話,我便來讓帝姬聽話罷了,帝姬想逃走,我卻是不能讓帝姬如願,帝姬請回吧!”
“阿寧郡主是你們殺的?”今朝站著不動,半晌冷聲問道。
白歌淡笑著搖頭,“帝姬錯了,阿寧郡主是因帝姬而死,若是帝姬早就聽月笙的話乖乖回去,我也不必走這一趟,所以,阿寧郡主應該是帝姬害死的。”
今朝冷然看著她,仿佛沒聽到她的話般,沒什麽表情道,“那個田螺也是你們的人?”
“不是,”對於今朝的問題,白歌帶著不屑,隨意回道,“她不過是我隨手抓來的一顆棋子罷了,隻是怕到死,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今朝輕蹙眉心,果然如此,田螺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就被白歌利用了,用她作為自己和阿寧郡主之間的紐帶,連她的死也隻是白歌用來激化宗正府,捉拿今朝的籌碼,好深的陰謀,自己竟然到今日才察覺到!
“我提醒帝姬一句,現在城門已關,你們已經出不去了,我現在給帝姬兩個選擇。”
“什麽選擇?”
白歌道,“帝姬要麽現在就跟我走,要麽就乖乖回去待著,但是我要提醒帝姬一句,隻要再死一位對趙國來說身份尊貴之人,帝姬你,必死!”
今朝猛然抬眸看她,麵前的人一如八年前,一身白衣,站在高高的邢樓上,俯視著自己如螻蟻一般被烈火焚燒,她還是那個,一句話就能判她生死的,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朝華大祭司!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紅光閃爍,衣裙長發無風自動。
見此情形,圍在周圍的人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後退一步,便是白歌也有些頭皮發麻,她頗有些忌憚的退了一步,冷聲道,“帝姬,動用體內的凶煞之氣,傷的可是你自己,帝姬的寒症可不是一般的寒毒,那是詛咒!控製你體內凶煞的詛咒,一旦發怒濫殺,最終遭到反噬的隻會是你,你可想清楚了!”
今朝往前一步,朝華劍已經在手,薄如蟬翼的劍刃泛著冰冷的寒光,幾分肅殺之氣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心焰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娘子。”鳳棲梧突然喚了一聲,他伸手握住今朝空著的左手。
溫暖的掌心扶住冰涼,今朝突然驚醒,眸中紅光盡褪,空中的凜冽殺意消失無蹤,所有人同時鬆了口氣,隻有後背的濕涼提醒著他們,方才,他們命懸一線!
這麽多年來,朝華之所以不敢強製帶走今朝,便是忌憚她這一生凶煞力量,否則也不可能需要白歌親自走這一趟。今朝的存在始終是朝華聖尊的心病,隻有將她帶回去,用八年前的方法除掉才能徹底解除朝華的滅頂之危。但是八年前的一幕也讓朝華所有人都知道,要除掉今朝隻能使用迂回的法子,不能硬碰硬。
“我們回去。”今朝突然開口,已然完全恢複了神誌。
三人一動,周圍的人立刻圍了過來,白歌抬手,“讓他們走。”
周圍的人自動散開,給三人讓出了一條路。
“祭司大人,就這麽讓他們走了?”身邊的人有些不甘心地道,好不容易逮到人就這麽放走!
白歌盯著今朝三人的背影,冷笑一聲,“不過是暫時放走罷了,等她進了宗正府,我有的是辦法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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