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過往今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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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家到底是什麽人?又和朝華有什麽關係?”
鳳棲梧淡淡呢喃著重複她的話,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今朝的臉上。
今朝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大有他今日不解釋清楚就不罷休之勢。
“算了。”鳳棲梧失笑搖頭,“告訴你也無妨。”
他朝今朝勾了勾手指。
後者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做什麽?”
鳳棲梧直接伸手將她拉過來安坐在自己的腿上,雙手扣住她的腰肢,眯了眯眸子,“是你自己要問的,無論待會兒我說了什麽你都得耐心聽我說完,若是擅自曲解我的意思,或者懷疑我,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的語氣略顯低沉,半點玩笑的意思也無。
今朝下意識坐直了身子,半晌,才鄭重地點頭,“你說,我聽著。”
鳳棲梧緊了緊扣著她的手,完全將她整個人都困到自己的懷裏,才輕歎了一聲道,“九百年前,有一個姓鳳的大家族,因為不想參與到天下紛爭之中,所以避世到了這萬裏黃沙之中,從而有了一個朝華都,朝華都與世無爭,是一出世外桃源,世人都不知道這個地方,裏麵住的都是隨著鳳家一族族人,鳳家每個人都是天生異才,是天生的將相之才,鳳家人在朝華都與世無爭,繁衍了近兩百年。”
他頓了頓,接著道,“好景不長,朝華都最終還是被別人發現了,那個時候,大概是某一日夜半,朝華都闖進了一群身懷異術,武功高強之人,他們占領了朝華都,將鳳家所有人都困住,要鳳家為其所用,當時的鳳家家主連夜帶著族人逃了出去,彼時,正是十二國混戰之時,鳳家的人在戰亂之中被追殺,抓捕,一千多個人死傷過半,剩下的人又有一半被抓回了朝華都,餘下一百多人在鳳家家主的帶領下逃到了北方,跨越了一整個天下土地,逃出了那些人的追殺。”
“但是沒過幾年,十二個國家在戰亂中死傷殆盡,百姓民不聊生,差一點,數百萬的人就要消失殆盡,天下每一片土地都被屍體戰火覆蓋,便在十二國都將變成死國之時,鳳家出手,鳳家一百多人遊走在十二個國家,耗盡一切手段阻止戰亂,解救萬民於水火,達成天下一統,結束了數百年的硝煙戰火。”
說到這裏,鳳棲梧低頭,見今朝雙眸複雜地看著自己,他輕笑一聲,繼續道,“約摸三十年吧,鳳家家主過世,鳳家少主剛剛繼任天下帝君,朝華都的人找了過來,鳳家少主帶著族人又一次消失逃亡,然後天下被分成了七分,七百年來延續至今,朝華都就此成了天下人尊敬的神秘之都,朝華聖尊成為了世人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神。”
他隻說到這裏便住了口,但是接下來的今朝都知道了。七國分裂,相互掣肘,相互平衡,延續至今,而朝華都無所不能聖尊延續到了這一任,就是她的父親。
“所以,你是鳳家的後人?”她定定地看著他,聲音有那麽幾分縹緲清透,還有幾分小心翼翼。
鳳棲梧輕輕點了下頭,“是。”
今朝垂首苦笑一聲,“七百年前,闖入朝華的強盜是現在朝華聖尊的先祖,後來竊取了鳳家舉世矚目的果實的人,也是他們,是顧家人。”
“今朝。”鳳棲梧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凝重,“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鳳家早已流失在曆史的洪流之中,世人早已不記得曾經有一個鳳家,同樣,你也不用記得,那是七百年前的恩怨,和我們沒有關係。”
今朝輕笑一聲,有些諷刺,又有些酸苦,“怎麽沒有關係,你是鳳家的後人,而我姓顧,我的先祖將你的先祖殺的殺,囚禁的囚禁,將他們逼入絕境。”
她一直以為,她的父親隻是為了朝華大業,所以對她心狠手辣,卻原來,這就是顧家的人骨子裏的殘忍涼薄,顧家的先祖是強盜,顧家的後人理所當然地享受這原本屬於鳳家的榮耀,而他和她,卻是逆著洪流行走在孤島之上,相互擁抱取暖的人。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和我一起到朝華,是為了什麽?”今朝愣愣地問他。
鳳棲梧眉心緊緊擰成一團,怕就怕她這麽想,結果怕什麽來什麽。
他輕歎一聲,抬手揉了揉今朝綢緞般的烏發,額頭和她的額頭相抵,溫聲道,“我原本是不想告訴你的,但是你想知道,與其從別人的嘴裏知道,不如我親口告訴了你,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心係於你,和朝華都無關,我對朝華都沒有恨,因為談不上愛,又何來的恨,七百年前的事並非我親身經曆,或許當時真的是血腥又殘忍的,但是我不能感同身受,更加談不上報仇,過往的事都如流沙,早已經掀不起波瀾,若不是遇見你,我此生或許都不會踏足朝華都。”
他溫柔而堅定,每一個字都落在今朝的心坎上,哪怕心裏不相信他是別有目的,但當他親口說出來,她的心裏除了震撼就是動容。
今朝傾身抱住鳳棲梧的的腰,腦袋埋在他懷裏悶悶的,“我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事,我隻知道,現在我是你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眠。”
鳳棲梧將她攬緊,唇邊溢滿笑意,琉璃目中一片光華流轉,如此,便是最好。
他們隻在一起,不管從前,不論將來,隻要兩個人生死相依。
兩人靜靜靠在一起,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心底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安心。
過了許久,今朝才小聲問道,“鳳家,現在隻剩你一個人了嗎?”
她記得自己曾問過他有沒有家人,他說沒有,孑然一身。
鳳棲梧歪了歪頭,想了一瞬,“大抵是沒有了。”
“那璟國邊鎮上,那個老人?”今朝還記得,他們第二次相遇,他以書生的麵貌給自己送茶,當時的那個老人家,他曾說是他幫好友照顧的,當時應當隻是他敷衍的說辭。
提起當時,鳳棲梧眸中溢滿溫柔,“我出世不久,父母皆亡,烏婆婆是從小把我養大的人,這麽多年,我的身邊除了她,便隻有崽崽,盛雪和零心是我七歲的時候才認識的。”
“那鳳兮琴……”今朝咬著唇,說了一半便不說了,他既然沒來過朝華,鳳兮琴定然是當年鳳家的東西,一直流傳到他的手上,所謂在朝華聖殿的傳聞也隻是傳聞罷了。
果然,鳳棲梧點了點頭,“鳳兮琴是父母留下來的,一開始便在我的手上。”
他抿了抿唇,又道,“你此番回來,是想做什麽?”
他一直都知道,回到朝華是她的執念,卻從來沒問過,為什麽要回來,回來做什麽?
懷裏的人安靜了一瞬,就在鳳棲梧以為她會避而不答時,又聽她清冽寒涼的聲音響起,“殺人償命,當年娘親血染鳳袍,死不瞑目,白歌滿口妖言惑眾,我必定要親手揭開她虛偽的麵具,親手手刃她。”她頓了頓,語聲有些悲涼,“還要親口問一問,為什麽他那麽殘忍,非要置我於死地,絲毫不顧及父女之情,夫妻之誼!”
鳳棲梧抱著她的雙手緊了緊,眸中一閃而逝的憐惜,他偏頭,側臉在她頭頂蹭了蹭,“我會陪著你。”
今朝眉眼輕彎,重重點了點頭,“好。”
——
今朝幾人在白雲的府邸住了三日,直到今朝的手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才啟程前往朝華聖殿。
今朝把心焰和零心留下來照看青姨,說是照看,實際也是為了兩人的安危。
此一去必是凶多吉少,心焰跟著她顛沛流離九年,她不想到了最後,還要心焰護著她,為她而傷,而零心心思單純,鳳棲梧從來都將他保護得很好,此番也不想他看見人世間的另一麵。何況他身手不凡,關鍵時刻也能護住心焰和青姨。
朝華聖殿位於朝華以東,坐落在朝華的至高點,受朝華眾人敬仰膜拜。
一行人並未驚動朝華的百姓,尋了捷徑直奔朝華聖殿,一來不想引起恐慌,二來,朝華的每個人都身懷異術,若是驚動了,隻會給白歌增加助力。
朝華聖殿位於至高點,九千九百九十九層台階一路綿延,在廣闊的空地扶搖直上,精致輝煌的宮殿坐落其上,仿若一座雲中宮殿,毗鄰天地,白色大理石鋪就的偌大空地上,五步一名青衣鐵甲兵,十步一方身著白色雲裳的巫術女子。
白歌站在宮殿外的琉璃屋瓦下,隔著層層台階往下看。
月笙走到她跟前道,“祭司大人,那兩個人已經按您的命令關起來了,隻是聖尊那邊,您如何交代?”
白歌目光依舊落在階梯之下,聞言,隻冷然道,“聖尊已經閉關,那兩個人根本不是九朝匙的主人,也不必勞動聖尊大駕,我們自行處置了便可!”
“您的意思是?”月笙不解,當日聖尊分明下令,讓他帶著九朝匙的主人去見他,可是到了聖殿卻不見聖尊蹤跡,如今白歌卻說那兩人不是。
白歌冷笑一聲,“就憑他們,還沒那個資格,真正拿到九朝匙的人,此刻已經在前往朝華聖殿的路上了。”
月笙滿臉詫異,“您的意思是說,帝姬回來了?!”
如果不是帝姬,沒有人會讓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這般看重,眼下的防守分明就是平日的數倍,這個世上,能讓祭司忌憚的人,隻有朝華帝姬。
白歌抬了抬下頜,“看,這不是來了。”
月笙順著她的示意看過去,寬廣的大理石鋪就的廣場盡頭,一行四人,正不疾不徐地往這邊走來。
月笙眯了眯眸,抬手指向鳳棲梧,“那個人是誰?”
白歌自然也看見了他,一瞬間,氣息有些沉重,當初在趙國邊境,那人一掌之下,她毫無準備之下受了重傷,還被一個無知小兒一掌敲暈的恥辱,她還曆曆在目,想不到,今日還能再見!
見她氣息不穩,月笙有些擔憂道,“祭司大人,您怎麽了?”
白歌恨恨地咬牙搖頭,“我沒事。”
月笙又看了她兩眼,猶豫道,“此事可要稟報聖尊,通知其他長老?”
白歌猛地一抬手,聲色厲然,“不必,不過幾個烏合之眾罷了,我自能處理!”
見她這麽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月笙欲言又止,幾番猶豫,最終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什麽人?膽敢擅闖朝華聖殿!”
今朝幾人剛剛走到階梯之下就被守在此處的青衣人攔下。
白雲上前一步,嗬斥道,“放肆,連我都不認識了!”
那青衣人連忙埋首拱手,“不敢,右護法小人自然認識,隻是這幾個人都不似朝華中人,右護法私自帶人入朝華乃是大罪。”
白雲冷哼一聲,“你當朝華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若不是有聖尊符令,便是拿了九朝匙堂堂正正進來的,你們還不進去通報聖尊,攔在這裏做什麽?!”
“這……”青衣人有些猶豫,他與旁邊的人對視幾眼,而後垂首道,“請右護法恕罪,聖尊已經閉關了,下令不見任何人,祭司大人有令,無論任何人,都不能進入朝華聖殿。”
“放肆!”白雲朝他橫眉冷對,“聖尊好好的為什麽要閉關,朝華聖殿又何時成了白歌說了就算的地方?!我今日一定要見聖尊,速去通傳!”
青衣人滿臉為難之色,卻是雙腿堅毅地立在原地,半分也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你……”
“白雲。”今朝拉住就要發火的白雲,朝他搖了搖頭。
白雲朝他們冷哼一聲,退後一步。
今朝走上前,一雙寒眸淡淡掃過階梯上五步一階的守衛和巫術女子,“敢問這位小哥,三日前可有一男一女被帶到朝華聖殿來?”
被問話之人下意識抬頭看了今朝一眼,隨即愣住。
他睜大眼睛指著今朝斜插在發間的一支發簪,嘴唇不停地顫抖。
其他人見狀,也都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霎時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鳳,鳳凰花——”一人呐呐地喊出口。
今朝今日著了一襲緋紅的衣裙,頭發簡單挽了個髻低垂與腦後,滿頭青絲中一支血紅的玉簪甚是鮮豔奪目,簪尾一朵盛放的鳳凰花,流蘇垂掛至耳際,華麗,精致,最重要的是,鳳凰花是朝華聖後的代表,見此簪如見聖後親臨。
可是朝華聖後在九年前就已經死了,如今鳳凰花重現,驚煞了一眾人。
“你,你是何人?”其中還算有比較容易鎮定下來的人,他指著今朝滿臉驚悚。
聖後明明已經死了,可是眼下這個人不僅戴著鳳凰花,甚至長相都和聖後有七分相似,隻是氣質清冷孤絕了些,和聖後的溫柔嫻靜又有所不同,但是,這明明就是聖後的另一個翻版,難道,是聖後的鬼混?!
眾人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跳。
“恭迎帝姬多時了,想不到帝姬今日才到。”白歌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在上方響起,她緩步邁下階梯,一層一層俯視著今朝,滿麵冷凝地走下來。
眾人都被白歌的這一聲帝姬嚇得不輕,隨即臉色一白,守在殿外的上千人齊齊拔劍對準了今朝,滿是戒備地看著今朝。
今朝麵色不改,鳳棲梧、秦盛雪和白雲三人卻是同時沉下了臉色,這麽明顯的態度,分明就是抗拒。
他們畏懼那個傳說,也畏懼今朝,九年前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當年一言不發,卻以一己之力撕碎上萬人的朝華帝姬,又回來了!
白歌很滿意地看著眼前一幕,她嘲諷地勾起嘴角,“帝姬,你可看到了,朝華不歡迎你。”
今朝淡淡抬眸,平靜淡然的一雙眸子直視著高高在上的白歌,冰冷地吐出幾個字,“我要見朝華聖尊!”
“見聖尊?”白歌仿若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不屑地道,“帝姬想見聖尊,聖尊可不想見帝姬,如今聖尊在閉關,便由白歌代替聖尊接迎帝姬了。”
聽了這話,今朝和白雲,便是月笙也都麵色齊齊一變。
白雲怒視著白歌,“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什麽身份,有什麽資格代替聖尊做決定!?”
白歌已經走下了一半的階梯,她停留在一處高台之上,淡淡掃過白雲,“同為白家之人,你卻與煞星為伍,當心聖尊怪罪下來,我可救不了你!”
白雲冷笑不已,“誰要你來救,你和我白家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白家的先祖可不認你這麽個不肖子孫!”
秦盛雪挑了挑眉,看向鳳棲梧。
後者道,“白歌和白雲是同族一脈,不過白歌是旁支,白雲是嫡子,九年前,因為聖後之死,白歌被白家踢出了族譜,從此劃開關聯。”
“為何?這和聖後有什麽關係?”秦盛雪不解。
鳳棲梧上下掃視他一眼,略帶嘲諷地道,“聖後姓白,是白雲的親姑姑,當年聖後是被白歌親手殺死,又被她下令亂箭射殺的。”
“……”
秦盛雪不說話了,這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高台之上,白歌似乎被白雲說到了痛腳,她麵色陰沉難看至極。
白雲冷聲嘲諷道,“你在這朝華聖殿上大呼小叫,代行聖尊聖令,還私自派人圍首在此,難道是想造反不成?!”
白歌麵色幾變,冷然揮手,“把這群擅闖聖殿之人統統拿下!”
“誰敢!”白雲冷喝一聲。
原本就忌憚今朝和白雲的身份,將動未動的人,聽了白雲這一生冷喝,直接沒了動靜。
白歌麵色驟變,聲音猛地拔高了幾個度,“你們這是做什麽?為禍朝華的煞星回來了,你們還不速速把她拿下!若是朝華因此有難,你們統統都得死!”
眾人滿臉戒備地看著今朝,手中的劍橫亙在前,聽了白歌的話,立刻嚇得麵無人色,抬劍就朝今朝襲來。
朝華的人無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一劍揮過來,凜然的劍風吹刮起今朝的一縷秀發,四人很快就落在了千人的包圍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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