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599·【回歸篇·之四】·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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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之後, 首先開口的居然是女審神者本人。
“謝謝你,一期君。”她先轉向水藍發色的青年,微微彎起眼眉, 笑得非常柔和。
“這麽替我著想真是太好了。不過——”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被一個突然從樹叢中鑽出來的人影打斷了。
從衣著上來看, 那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名略有點地位的低等級軍官,悶著頭就這麽從樹叢裏一口氣地鑽出來, 滿頭滿身都沾滿了因為在林間和灌木叢中穿行而沾上的枝葉以及其它髒汙;當他急急忙忙就這麽一頭衝出來之後,因為察覺到此處有人而慌忙抬起了頭,臉上瞬間掠過混雜了焦急、憂懼、倉皇和不顧一切的瘋狂神色。
在場的七個人臉色也微微變了。
……不介入這個時代正在發生的事情和爭鬥,隻斬殺意圖改變曆史的時間溯行軍,是付喪神出陣的基本法則之一。
然而現在,這個明顯是這時代的原住民的出現, 打亂了他們預期中的計劃。
那個人麵露瘋狂之色, 在察覺到這片林間空地上竟然有人的一霎那就舉起了手中的刀。
幾位付喪神和女審神者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假如在此地打起來的話, 會產生很大的後續遺留問題吧。他們的原則就是不能和此世產生任何糾纏, 更不能改變既定的曆史。沒有人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是誰, 萬一他還是個大家不知道的重要曆史人物的話——
電光石火之間來不及過多思考, 柳泉剛要一抬手甩出一記“昏昏倒地”,打算在製服對方之後強行試著使用無杖魔法來修改對方記憶之時——
對方的刀忽然又放下了。並且, 他的臉上露出了類似絕處逢生一般的狂喜神色。
“泉、泉禦前!!”他喊道, 聲音都因為激動和不敢置信而發顫了。
“您……您怎麽會在這裏!?您……您是來援救泰衡大人的嗎……?!”
柳泉默了。
“泉禦前”到底是誰啊……她搜索記憶, 無論是所知的曆史也好野史也好, 或者是玩過的遊戲也好……統統不記得有這麽一個人物啊!
要是跟她說“靜禦前”的話說不定她還會進入角色更快些!畢竟是源義經愛的女人嘛——等等!!源義經?!
源義經……源平之戰……泰衡大人——
藤原泰衡?!就是這張地圖所涉及的戰役主角?!奧州藤原家最後一任家主, 被源賴朝之勢所迫而殺掉源義經、最終卻仍然敗於源賴朝手中的藤原泰衡?!
天哪。柳泉簡直不敢想下去。
時之政府原本派她來是來打個5-4的簡單路線任務的,可不是派她來做什麽需要24小時遠征的奧州合戰的!牽涉進這樣的曆史背景裏去,她是應該留下來稍微描補一下因為被誤認而已經微小地改變了的曆史背景,還是應該率領手下付喪神扭頭就跑?!
柳泉隻猶豫了幾秒鍾,就下了決定。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她下巴一昂,拿出被稱為“禦前”的女人想像中理應擁有的、略微傲慢的神態。
以藤原泰衡在奧羽的統治地位,既然是被稱為“禦前”的女子、又被來人誤認為是來援救他的,那麽這個“泉禦前”和藤原泰衡就一定有著某種關係。而現在藤原泰衡已經接近失敗的邊緣,即使這位“泉禦前”之前是個溫柔體貼的女人,現在恐怕也已經喪失了平靜以對的良好心態了吧——假如她之前就是個驕縱的貴女的話,那麽就更好了。
來人果然並沒有起疑,而是立即單膝跪地,懇求似的仰望著她。
“不……您在此真是太好了……”他說。
在看到柳泉身側隻有六個人——其中還很有幾個人看上去裝束有些古怪——並且她表現出了傲慢的神態之後,他臉上起初滿溢的希望之光已經漸漸熄滅了。他臉上的懇求之意漸漸變為了哀求。
“即使您不是來援救泰衡大人的也沒關係……能請您去見一見泰衡大人嗎?”他猶豫了片刻,猛然一低頭,轉為雙膝跪地、兩手也撐住地麵,深深向著柳泉俯首下去。
柳泉:?!
然而演技不能丟,人設不能破,雖然滿腔疑慮,她還是不動聲色地說道:“……事到如今,我已無意去見他了。”
那個年輕人的肩膀猛地抖了一抖,在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把頭壓得更低了一點,聲調裏浮現了一抹波動。
“是、是我僭越了……但是!求您了……泰衡大人,他、他就要死了——!”
柳泉:!!!
她下意識轉過頭去,望了一眼三日月宗近。
在場的六位付喪神之中,兼桑和堀川小天使是幕末時期才誕生的;一期一振是鐮倉幕府時期鍛造的——而鐮倉幕府正是這場戰役的勝者源賴朝所建立,所以在這個時代,一期一振也還沒有誕生;太郎和次郎太刀活躍的時期也是跟德川家康稱霸有關的姊川合戰——所以說,她能夠想得到的、在這個時代已經存在的刀,隻有三日月宗近。
有那麽一秒鍾她居然有點慶幸自己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在宣布出陣名單時嘴一抖把三日月宗近的名字說了出來。不過他在這個時代存在也並不代表他會對這個時代發生的一切事情了如指掌,畢竟這裏是奧羽,而三日月宗近在平安時代的持主好像是源氏,傳聞他的鍛造也是源氏為展現家族聲望特地請三條宗近所製。所以——
接收到她【曆史知識不足求科普!】的眼光,三日月宗近彎起了眼眉,笑了。
然後他緩步從她身後走到了她身旁,按著自己腰間的刀柄,用溫和文雅的語調說道:“吾乃泉禦前的家臣,三條。”
其他付喪神:!?
柳泉:“……”
啊,好頭痛。她就知道貿然場外求助三日月宗近是有風險的——要麽他不肯幹脆利落地出手相幫,要麽他幹脆利落地出手相幫的話就一定會題外發揮、替她解決了一個問題之後再招來比之前更傷腦筋的新問題讓她頭痛……
跪在地上向她深深行著大禮拜托她的那個年輕人好像微微一愣。他雖然仍低著頭,顯出一副恭謹和懇求的樣子來,然而他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某種類似於焦躁和忐忑的情緒。
“家臣……?啊,莫非是鐮倉殿指派給泉禦前的——?”
柳泉內心OS:“鐮倉殿”是誰?聽上去就好像是個很大的官啊?
三日月宗近充分拿出了他那種平安朝貴公子(?)的特質,優雅而不失冷淡地回答道:“……正是。”
正是什麽啊正是!所以說那個聽上去就很威武的“鐮倉殿”到底是誰啦!不要在這裏演起時代劇來啊我們不是來參加奧州合戰的!
……不對,事情的重點明明不是那位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藤原泰衡據說要死了嗎?!
——也不對,事情的重點應該是他們這一行人壓根就不應該在這裏給自己各自安上一堆角色私設啊!稍微演一演戲把這個人哄過去,在不驚動時之政府、不改動曆史的情況下跑路就可以了啊!
然而俗話說得好,一旦說出了一個謊言、往往就要說出更多個謊言來圓謊(霧!)。柳泉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三日月宗近那虛無縹緲的人設往下演。
“鐮倉殿,對陸奧押領使藤原大人的行為,感到非常憤怒。……這一點,你們應當清楚吧。”三日月宗近繼續說道。
柳泉已經完全茫然了。
……“陸奧押領使”既然姓藤原,從這個官名的字麵意思上來判斷也是說“統領陸奧之人”,那麽多半就指的是藤原泰衡本人?那位“鐮倉殿”能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指責藤原泰衡,還表示自己對藤原泰衡感到十分憤怒——而三日月宗近這麽坦率地在藤原泰衡的家臣麵前將此一事實直言說出來而不擔心對方會憤怒繼而翻臉,那也就是說……這位“鐮倉殿”的地位要高於身為奧羽地頭蛇的“陸奧押領使”藤原泰衡?!
啊,柳泉終於若有所悟。
“……原來,真的是他曾經的持主啊。”她無聲地蠕動嘴唇,說了這麽一句話。
奧州合戰發生的時間,在平家覆滅之後。源氏已經掌握了大權,現在是對唯一割據的奧羽方麵下手的時刻了。
源賴朝所建立的,就叫做“鐮倉幕府”吧?
柳泉終於能夠稍微入一點戲了。然而這個時候事態已經不由她控製——看起來他們這一行人中最像當下這個平安朝的真正住民之人,已經開始按照自己的劇本往下演繹了。
“所以,你來此所為何事?”三日月宗近不動聲色地詢問道。
那個年輕人身軀一震,一瞬間就仿佛有種深刻的悲傷漫了上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雖然他還沒有說一個字,然而那種氛圍已經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深刻體會到了。
“泰衡大人……在前往為神子大人送行的途中,被暴民襲擊,身受重傷……!”
三日月宗近還沒有說話,就聽到他的身旁傳來一個無比震驚的聲音,聽上去竟然像是脫口而出的。
“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