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600·【回歸篇·之四】·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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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年輕人頓了一下,“泰衡大人身受重傷, 情形很不好……”

    他哽咽了, 而那個追問他的人卻好像顯得十分意外似的,睜大雙眼、麵露愕然之色, 仿佛許久才呼出一口氣來, 聲音也隨之壓低了一些。

    “……那麽,他是為了去給神子送行嗎。”她說。

    年輕人不敢多言, 把頭壓得更低了一些。“正……正是。”

    然後, 他聽見泉禦前在他的頭頂上冷笑了一聲。

    “那麽,神子的八葉呢?”

    他有點疑惑, 不過還是如實回答了她。“當然……也前往為神子大人送行了……”

    泉禦前啊了一聲,又問道:“……那麽, 銀呢?”

    “自、自然也在為神子大人送行之列……”他戰戰兢兢地答道。

    自從這一番突然出現的靈異對話十分完美地延續下去之後, 在場的付喪神們就全都是一副【???】的心理活動。雖然表麵上還要裝出一副恭謹侍衛的樣子,然而每個人心裏的想法和疑惑都多得翻了天。

    這其中, 反而是最先進入角色(霧!)的三日月宗近看上去最為鎮定。在女審神者十分自然地切入了他和那個年輕人的對話、並且將這場對話接手了之後,他就始終含笑站在原地, 演活了一位隻將“鐮倉殿”源賴朝敬奉為主而不把藤原泰衡這位陸奧押領使放在眼裏的貴公子形象。

    “那麽,現在要去一探究竟嗎?”他彬彬有禮地側身向著柳泉微微一躬身,貌似征詢著貴女的意見,實則目光炯炯地落在女審神者的臉上, 從她的表情之中猜測著她的意圖。

    柳泉一時間有點拿不定主意。

    她當然現在已經猜到了這個世界又亂入了什麽其它劇情, 然而這個遊戲的劇情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何況在她印象裏, 遊戲中也並沒有什麽“泉禦前”的存在——莫非這又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同人世界即將融合進來的先兆?!

    她在腦海中呼喚係統菌這個外援, 然而對方又在慣例裝死。在這種情況下,進還是退都很冒險,萬一驚動曆史慣性的話,別說什麽時間溯行軍了,就是這個世界的基石都有可能被動搖,那樣的話——!

    那個年輕人在她沉吟不語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又追加了一句。

    “泉禦前……求您,去見泰衡大人一次吧……雖然他從未坦率地說過,但是他一定是想要見到您的……”

    柳泉不動聲色,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那個年輕人。

    如果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那麽,藤原泰衡離世之前最後想要見到的人,難道不應該是白龍神子嗎。

    她這麽想著,於是也爽快地說了出來。

    “這麽說來,神子已經離開了嗎。……現在,他總算想到我了?”她用一種完全不置可否的語氣說道,聲調呆板,不帶一絲情緒。

    也許是她的拖字訣終於讓年輕人感到了一絲絕望,他猛地仰起頭來,用哀懇而痛苦的眼神殷切地望了她一眼,又很快地低下頭去,幾乎要把前額深深地壓下去,直到碰到地麵。

    “您不是一向很愛慕泰衡大人的嗎……現在他就要死了,到了這個時候,難道您反而連一麵都不肯見他了嗎……?”他茫然地說著,又是困惑又是傷心。

    “您遵從鐮倉殿的命令無可厚非,然而現在……奧羽馬上就要失敗了,我們可能連自己的統領都要失去了……”

    哦漏,人設要崩。

    柳泉腦海裏一瞬間掠過這樣的想法。然後,她果斷地打斷了年輕人幾乎已經帶上了哭腔的聲音。

    “他在哪裏?……帶我去見他。”

    於是,她被帶到了一個人的麵前。

    果然,那個正背靠著一棵大樹坐著,右手掩住腹部的傷口、微微合著雙眼,像是在忍耐著巨大痛苦的年輕男人,幾乎和她印象裏的一樣。

    他有著一頭藤紫色的長發,衣著的主色調也是藤紫和藍紫色係列的。尋常男人這麽打扮未免會有些稍嫌輕佻,然而他身上帶著的略顯高傲冷酷的氣質很好地中和了這種色調給人的印象,反而讓人覺得他十分適合這樣張揚的打扮——

    然而現在他麵色蒼白,眉心因為疼痛而皺緊,額際滲出了汗珠。他身體微微前傾,右手的指縫間染滿血跡,就連呼吸都變得又急又輕。

    那個把柳泉一行人帶來這裏的年輕人急匆匆地衝上去,喊道:“泰衡大人!泉禦前……泉禦前來了!”

    藤原泰衡的身體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他並沒有睜開眼睛,反而往後靠了一下,將後背也靠上了樹幹,頭微微仰起,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來做什麽?”他冷冷地問道,就如同他十分確定隻要“泉禦前”一出現,就一定會立刻衝到自己身邊似的;他甚至沒有費心望一眼去確定她現在的位置。

    然而他一張口,除了柳泉因為知情而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外,跟她一起來的付喪神們都麵露驚訝之色——

    無他,隻因為藤原泰衡的聲音聽上去和一個人真的很像。

    三日月宗近麵露詫色,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嗎。”

    這一下藤原泰衡反而睜開了眼睛,目光一瞬間掃向聲音的來源。當他看清了三日月宗近的樣子之後,他微微一滯,隨即輕聲笑了兩聲。

    “嗬嗬嗬……”他的笑聲都變得又輕又低,很快臉上就浮現一抹痛色,顯然是那兩聲笑牽動了他腹部的傷口;他的眉心仿佛皺得更緊了,眼中也浮現了一絲厲色。

    “……所以、這就是……你離開陸奧以後,所做的事情?”他的語調裏滿是諷刺。

    很奇妙地,柳泉幾乎能夠立即意會到他沒有說出來的話。

    於是她微微一挑眉。

    “你是說,不但找了一位美男子陪伴在側,而且……他的聲音還特別像你?”

    藤原泰衡一瞬間看上去像是要被她氣得一口氣上不來一樣。他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猛然漲紅了,終於把目光狠狠地投向她,聲音也似乎微微提高了一些。

    “所以呢?……這是、鐮倉殿對我的又一個……侮辱嗎?!”他的目光裏綻出強烈的不甘,那種熾烈的光芒甚至讓被他這麽注視著的柳泉感到了一點如芒在背似的刺痛感。

    “這麽多年以來……你總是這麽……嗬,傲慢!”他冷笑起來,“是鐮倉殿派你來此的……又如何?你和我……都不情願接受這樣的、安排,看看……你自己那張虛偽的臉吧……!”

    柳泉:“……”

    她覺得自己在完全不知道關於藤原泰衡和這位“泉禦前”之間的隱藏劇情的情況下,貿然接口真是太危險了;於是就沉默地在他身旁半跪半蹲了下來,打算查看他腹部的傷口。

    曆史上的藤原泰衡,到底是怎麽死的?完全不記得了啊……

    遊戲裏的他,好像是去見白龍神子的時候遭到了襲擊被害的……?

    剛剛那個從樹叢裏衝出來的年輕人說過的話忽然在腦海裏浮現出來,柳泉感到頭皮倏然發麻。

    他說,泰衡大人要去給神子大人送行……

    他說,泰衡大人現在就快要死了?!

    三日月宗近似乎看出她的躊躇,忽然無視藤原泰衡對他怒目以對的淩厲眼神,俯下身來從身後貼近她的耳畔,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見的音量低聲說道:“曆史上的他九月才被叛變的部將謀害……這裏隻是他敗戰之地而已。”

    柳泉:!!!

    也就是說,原本不應該在這裏被害的藤原泰衡,現在快要死了——曆史已經出現了偏差!

    她頓時警覺起來。與此同時,還感到一陣莫名的悚然與不安感沿著脊椎竄上了後腦,令她不由得感到一陣驚栗。

    她立刻猛然回頭,召喚那些零零落落等在附近的侍從和部將們。

    “究竟是為什麽泰衡大人會在這裏受襲?!誰去求援了?他的傷勢是怎麽回事?藩醫還沒到嗎?!”

    也許是“泉禦前”一貫就是這種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性格,她雖然語氣衝了一點,可也沒有人產生任何疑問;雖然剛剛因為“泉禦前要見大人”而被驅趕至一旁等待,然而現在既然“泉禦前”有話要問,於是馬上就有人過來,在她麵前恭順地行禮。

    “是……是的!”那個人戰戰兢兢地答道,“是、是泰衡大人……臨時起意,要、要去為神子大人送行……我們一行倉促出門,行至此處,遇上村落中的暴民……”

    柳泉皺起了眉頭。“……暴民?!”

    “是、是的……!”那個人結巴了一下,目光似乎也有點閃爍起來。

    柳泉慢慢地笑了起來。

    “此處竟然已經如此民不聊生了嗎……居然出現了暴民?”

    那個人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發抖,不知道是因為懼怕她追究自己護衛不力、致使藤原泰衡重傷的罪過,還是因為單純地懼怕她身後站著的“鐮倉殿”源賴朝之勢。

    “是、是!因為連日來的作戰……亂軍之中,對當地居民也頗多驚擾……還有,敵軍——”他忽然咬住了舌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所稱的“敵軍”正是她背後站著的源賴朝的軍隊,為了不激怒她而艱難地改了個稱呼,“不,對手亦曾縱軍擄掠城中及城下村落,所、所以……”

    柳泉歎了一口氣。

    “所以?究竟有沒有人去求援?援軍何時到來?藩醫呢?在眼下如此危險的情況下,泰衡大人隻帶你們幾個人輕裝出行,城裏就沒有人發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