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619·【回歸篇·之四】·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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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走動之間, 當然不可能繼續監視著她的麵部表情。不過他覺得, 假如他在那裏發現了窩藏著的什麽美男子的話, 那麽他也就不需要去看什麽她臉上的表情了。
……到時候,那張慣於說謊的美麗容顏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他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這麽想著。
那種快意銳利如刀, 仿佛也在他的肌膚表麵割開了許許多多細小如發的傷口。然而他忽視了那種細微的疼痛,大步流星掠過她的身側,一鼓作氣地就推開了那兩扇障子門!
……門後,空無一人。
藤原泰衡猛然回過頭去。
他看到九條則子的雙臂已經放了下來, 自然垂落在身側。當她的目光與他的在半空中相遇時,她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略帶著憤怒、傷心與嘲諷的笑容。
“您急著在找什麽嗎?”她甚至把剛剛一直忘到腦後去的敬語都翻了出來重新用上了。
“難道……您真的打算今晚在藤泉館過夜嗎?所以才來檢查有沒有人在隔間侍候——”
藤原泰衡感覺一瞬間自己胸口那股冰冷的怒意就騰地一下燒得熾熱,熊熊燃起,險些把自己的理智焚為灰燼。
他用一種仿佛能夠刺穿對手一般的眼神冷冷地盯著那個女人。
沒能看到那張擅於說謊的美麗麵容上出現預料之中的精采神情,這個事實一瞬間竟然讓他產生了淡淡的挫敗之感。而這種無法抑製的挫敗感, 讓他的怒意更加升高了。
然而他今夜來此,確實是有重要事情要找她的。他不能在此時此地與她翻臉。
他深呼吸了幾下, 勉強忍下把這個女人掐死的衝動, 咬著牙冷冷地說道:“……想都別想!”
那個女人好像愣了一下。
終於做了一件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這個事實不知為何讓他忽然有點愉快了。不過這小小的一點愉快之意,遠不能彌補他被頂撞的怒氣和被人反擊的挫敗感。
他狠狠地瞪著她,用了一點力氣才把父親讓他轉告之事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父親大人讓你明天去伽羅禦所晉見。”
然後那個女人愣怔的表情就更明顯了, 簡直愚蠢得令人不忍卒睹。
“誒?!”
藤原泰衡覺得自己有必要警告她一下。
“不要妄想和我父親串通起來, 就能夠擅自替我決定什麽事情。”他的語氣愈發冰冷了, 簡直渾身都散發著“就算我父親把我賣給你我也絕不會就範!”的黑氣。
“在平泉發生的一切事情,還輪不到源氏來指手畫腳!”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然後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一閃,忽而微微笑了起來。
那個笑容讓她的眼尾飛出一線名為溫柔的情緒,令他忽然感到一陣不解和迷惘。
會把平泉帶上一條不歸路的女人,毫無疑問就是她。
何況,白龍神子那邊,他已經事先派去了銀作為眼線監視著他們一行。神子,九郎,八葉……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控製之下。
他討厭超出自己控製的人和事物。偏偏麵前的九條則子就屬於這一類。
啊,還有什麽人能夠派來監視她的嗎——她剛剛已經不動聲色地點明了,她知道那些“奧州藤原氏的眼線”的存在。那麽,想要拔起那些眼線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吧。
他忍著氣思考了一陣子,發覺隻有自己來監視她才是最佳的處理方法。
於是他就更憤怒了。
怒到一瞬間血衝頭頂。
他把手指捏得哢哢響,卻無計可施。
奧州的軍務大權都掌握在他手裏,然而他卻暫時奈何不了一個鐮倉殿派來的女人!
他右手用力一推,狠狠地甩上了那扇障子門。木質的門框互相撞擊,居然發出很大的“哐”的一聲響,足見他用了多少力道。
他沒有再向九條則子說一個字,就這麽扭頭大步走出這個房間,腳步重重地踩在木質走廊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一路怒氣衝衝地去了。
當那含怒的腳步最終消失在長廊很遠的那一頭之後,佇立在原地的女審神者才微微一抖手腕,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了一句:“靈力……果然不是那麽容易控製的呢……”
在隔間的一隅,仍然保持正坐姿態、握著本體刀的一期一振的身影,倏然又出現在原地!
他注意到女審神者已經走到了通往隔間的門前,重新推開了那扇剛才被藤原泰衡摔上、幾乎搖搖欲墜的障子門。於是他迅速一翻身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問道:“……主人,剛剛那是怎麽——”
女審神者似乎有點若有所思似的,聽到他的問題才抬起視線來看向他,然後視線飄向通往走廊的那扇門,示意“隔牆有耳”。
一期一振:!!!
他一瞬間竟然覺得有點汗顏了。因為自己剛剛就在那位藤原泰衡大人的眼皮底下,居然逃過了被發現之危機——當他正聽著藤原泰衡的腳步怒氣衝衝地接近這個隔間而無計可施之時,突然身上仿佛有一股清涼的靈力流過;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回到了本體刀裏!
雖然知道這麽聯想不太應該,他仍然一瞬間腦海中就浮現出了“絕處逢生”這個字眼。
據說現任的審神者大人在接手這座本丸之前,根本沒有經過任何成為審神者的培訓——在這種危急的狀況之下居然也能於千鈞一發之間精準地控製靈力、把他作為付喪神的身體及時收回本體刀內,這種表現讓人驚訝。
在前任審神者那種因為客觀原因而難以為繼的靈力時斷時續、危機重重的滋養之下度過了一段歲月之後,現在居然還能體會到這種收放自如的充沛靈力來源,一時間不由得讓他油然產生了“果然時之政府選擇她是有道理的啊”這樣奇怪的想法。
當然,雖然阻止了他直接問出聲,女審神者卻也沒有無視他問題的意思。她緩步走向他麵前,握住他空閑的左手,然後在他的掌心裏寫下了“運次第”這三個字。
一期一振:!!!
從他的左手開始,一直蔓延到整個左側肢體,不可避免地立即就僵直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女審神者在他掌心寫下的那三個漢字,還是因為她握住他的手、纖細的指尖在他掌心寫字的時候滑過他肌膚表麵、激起的那一陣微癢的觸感。
然而,她很快就鬆開了他的手,轉向那扇通往走廊的障子門,緩步走過去,一下就將那扇門推開。
之前的那個侍女果然還在那裏,一看到門被“泉禦前”推開,立即就深深彎下腰去,恭順地下拜。
柳泉冷冰冰地問道:“‘藤泉館裏窩藏有很多美男子’,這種事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那位侍女嚇得好像縮了一下脖頸,唯唯諾諾地應道:“奴婢不知……”
柳泉冷哼了一聲,怒意浮上了她的眉梢。
“在這間藤泉館裏,我想讓誰呆在這裏,誰就可以呆在這裏。”她睥睨而傲慢地說道,“你既然不知道,那麽就去找個知道的人來。……另外,既然泰衡大人不願意看到那些人,就讓他們全部都來我這裏,我可要好好地、挨個看他們一遍,看看他們之中是誰讓泰衡大人看不慣——”
她故意作出被藤原泰衡激怒了的、高貴而任性的貴女的神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和不滿。
那位侍女果然被她的氣場全開懾服,一邊結結巴巴地說“是、是的!奴婢馬上就去辦!”,一邊急匆匆地小步退下。
當她的腳步聲一溜煙地在走廊上遠去時,站在隔間裏、隻能保持沉默的一期一振看到女審神者忽然回過頭來望著他。她的臉上一絲怒氣都沒有,目光與他的視線接觸之後,她居然衝著他咧嘴一笑。
“現在我可以確定一下其他那些人是不是也降落在這間藤泉館裏了——”她壓低聲音,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地衝著他說道。
一期一振:“……”
……啊,好像忽然有點明白了呢——在您的猜測裏,難道認為其他那些人降落在這裏以後,身份也都變成了您……不,那位“泉禦前”的情人嗎。
果然他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那位侍女很快就回來了,身後跟著一位麵色嚴厲、看起來大約三十多歲的女性,以及——
其他五位付喪神。看起來完全和出陣的時候一樣,穿著各自的出陣服,完全像是被那位年長的女性強迫著一般走在她身後。
“泉禦前。”到達柳泉這間寢室的門口之後,那位年長一些的女性恭恭敬敬地向著柳泉下拜。
柳泉啊了一聲,目光投向她身後的那幾位付喪神。
那位年長的女性似乎在“泉禦前”麵前也具有一定的地位和顏麵似的,在行過禮之後立即坐直了身軀,像是打算進言。
“泉禦前,奴婢椿葉我有一語,現在不得不說了。”她用一種努力而充滿感情的、略帶說教似的語調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