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2.620·【回歸篇·之四】·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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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 到底是誰啊?柳泉在內心腹誹。
無論如何, 柳泉也隻好端正了自己的神態,問道:“……何事?”
那位自稱名叫“椿葉”的年長侍女正色說道:“您在家時,深受父親·重信大人寵愛, 又被鐮倉殿和政子夫人委以重任,所以養成了這樣的性格, 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不過——”
柳泉內心OS:啊……就知道會有這種欲抑先揚的轉折性台詞出籠……
她臉上仍然保持著得體的淡淡微笑。“是?”
椿葉肅然說道:“固然泰衡大人對您的態度有失禮之處, 但您在藤泉館中私自召見了這麽多男子,還聲稱是鐮倉殿派他們來充作您的家臣……夜已深了還要召見他們全體, 並且前來時這些大人們還一度拒絕將自己的佩刀留在房間的刀架上——這、簡直不成體統!!”
柳泉:“哦~?!”
她性格裏的那種惡質成分一瞬間冒了出來, 險些順口反問出“難道您還擔心他們在侍奉我的時候突然拔出刀來把我殺了嗎”這樣開玩笑的問題來。
不過這種問題是絕對不能真的說出來的,否則不但目測這位地位不低、類似泉禦前身邊高級女官一類人物的椿葉要暴走, 就是她身後的付喪神說不定也會集體爆炸。
所以,柳泉最後隻是發出了一句略帶興味卻不置可否的語氣助詞, 掀起眼皮掃了一眼站在廊上的那幾位付喪神,微微點了點頭說:“……所以,您是替泰衡大人來教誨於我的嗎?”
椿葉立即埋下了頭。她的姿態恭謹萬分,說出來的言語卻不曾退讓。
“奴婢是在替您著想, 才有此言。……您這樣做,要將泰衡大人置於何地?鐮倉殿派遣這些大人前來平泉,是為了助您一臂之力, 讓您日常行事時有些值得信賴的幫手在外替您行事, 而不是為了讓您激怒泰衡大人, 讓他毫無顏麵的……”
柳泉又哦了一聲。
這種冷漠的態度好像讓說教了半天卻沒有得到熱烈回應的椿葉更加焦慮了。
“泉禦前!”她提高聲音叫了一聲, 看起來仿佛有著無限苦惱。
“奴婢知道那個神子大人來了,您不開心……然而這裏是平泉,不是鐮倉,您不能就這麽任著性子胡來——”
然後,椿葉看到她侍奉的、任性的貴女,露出一個又傲慢又傷心的笑容。
“是啊,我不開心……”她點著頭說,唇角雖然在笑,然而整張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是那麽傷心。
“沒人教過我應該如何去取悅一個壓根不喜歡我的人……以前,我也壓根不需要去學習這個。”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垂下視線盯著跪在那裏的椿葉。
“他們告訴我,我根本也不需要丈夫的恩寵……我隻需要讓他尊重我,讓他無法漠視我的意見,這樣就行了……”
椿葉無法回答這樣的話,隻得再一次低下了頭。
而高傲地站在她麵前、在眾位美男子的環繞之間,她的則子小姐高傲地昂起了下巴,好像這樣做就可以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一樣。
“然而啊,椿葉,人心是可怕的東西……”
低垂著頭的忠心侍女椿葉內心微微一震。
然而則子小姐說到這裏卻又停了下來,微微頓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裏竟然帶上了一絲異樣的笑意。
“比起我,那個神子更讓他覺得有趣吧。……哼,不過是一個不祥之人罷了。今日她能夠令平家覆滅,異日她就會讓平泉遭受同樣的命運……”
椿葉覺得哪裏不對,然而她又說不出什麽來,隻好抬起頭,告誡她侍奉多時的則子小姐:“泉禦前……請慎言!那位白龍神子大人,可是源氏的神子……要是教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知道了您這番話,可怎麽是好呢?”
然而,則子小姐隻是哂然一笑。
“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麽樣的。”她漫不經心地把臉微微往旁邊一偏,示意椿葉去看那幾位自從來到此處之後,就有意無意地環繞在她周圍的美男子。
“……我可是把那位神子大人的作派全部都好好學習了呢。”
椿葉:“……”
默了片刻之後,椿葉抖著聲音問道:“您……您所說的,就是這些人嗎……?”
她看見則子小姐的臉上露出一個略顯扭曲的笑容。
“沒錯,就是他們。”則子小姐嘲諷似的笑道。
“神子不是有八葉為她效力嗎,瞧,現在我也有。”
“撇開那些鬼神之力,八葉不過是一個名詞而已……有些人願意忠誠於她,信賴她能完成別人達不到的目標……也有些人會忠誠於我,給予我這樣的信賴。”
則子小姐昂起頭。
“她能夠做到的事情,或許我並不能全部做到,然而這世界上,也一定有我而不是其他人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椿葉:“……”
雖然還是在說著任性的話,然而一時間這樣的則子小姐卻給了她一種錯覺,好像則子小姐的氣場一瞬間壓倒了一切。
在終於連消帶打地撲滅了椿葉說教的氣焰(?),把她和其他侍女都遣走之後,女審神者終於能夠來召開一下人數齊全的作戰會議(大霧!)了。
其實這名為作戰會議,實際上隻是互相通報一下大家在被那個明顯已被時間溯行軍更改了降落地點的傳送陣莫名其妙帶來此處之後,都發生了一些什麽蹊蹺之事。
柳泉思考了一下,把目光投向長曾彌虎徹。
局長的刀無論如何還是最可靠的……她對局長有信心。
長曾彌虎徹愣了一下,思考了一陣子措辭,開口解說道:“呃……在那陣狂風中降落之後,我們五人是在一處的。發現身在陌生的時代、也不在戰場上,而且您和一期君都不見蹤影之後,一時間令人頗為緊張……最後,還是三日月殿站出來說,讓大家先不動聲色地呆在原地,看一看情勢再作打算。”
女審神者聞言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點了點頭應道:“這樣嗎……真是辛苦你們了啊。”
長曾彌虎徹訕笑了一下,慌忙搖了搖手。
“不,不辛苦……因為沒過多久,就聽到外邊有騷動,然後是侍人在走廊上奔走,小聲相互傳說著‘泉禦前把難得拜訪藤泉館的泰衡大人氣走了’之類的事情……然後,三日月殿就替我們簡單解釋了一下之前出陣時遇到的異常事態,比如說在阿津賀誌山的地圖上,遇見了一群把您稱為‘泉禦前’的人……”
女審神者啊了一聲,掃視了一圈坐在自己麵前的付喪神們,說道:“那麽現在大家都差不多已經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吧?……這裏是阿津賀誌山戰役發生之前的時代,尚不知距離那次戰役還有多久;這裏是平泉,剛才那個被我氣走的,就是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藤原泰衡。”
大家齊齊啊了一聲。
女審神者笑了一笑。
“或許你們當中的一些人已經知道了,不過我還是再次為大家解釋一遍吧——現在我在這裏被強行安上了一個身份,就是那位‘泉禦前’。”
“‘泉禦前’是鐮倉殿源賴朝送來平泉的,其目的大概是為了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平家、因而通過聯姻暫時拉攏奧州藤原氏。”
上次出陣並不在列的長曾彌虎徹好像是被這句話裏的信息量震得愣了一下,重複了一遍關鍵詞:“……聯姻?!”
女審神者又笑了。
“啊。所以,那位壞脾氣的藤原泰衡大人,現在算是我的丈夫啊。”
這句話一出,房間裏突然陷入了一陣奇異的寂靜。
隻有柳泉本人鎮定自若地笑了笑。
“嘛,放心放心~反正他也不會真的來藤泉館這裏過夜的,我很安全。”
那副簡直活像是三日月宗近平時說著“甚好甚好”的口吻,一瞬間讓大家都露出了吐槽不能的複雜表情。
隻有三日月宗近開口應了她一句:“啊哈哈哈,甚好,甚好。”
大家:“……”
柳泉:“咳,總之,目前我們第一要弄清楚的,就是現在的準確時間、平泉各方勢力的現狀,以及——”
她頓了一下,好像突然變得有點苦惱。
“……我們目前在平泉,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存在的。”
大家:?
柳泉低頭思考了一下,慢慢組織著措辭,把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就像大家所知道的那樣,我來到了這裏,就變成了‘泉禦前’。真正的‘泉禦前’則被我取代了。”
“事實上,阿津賀誌山一戰中應該出現的、曆史上的藤原泰衡,也被現在這個娶了‘泉禦前’的‘藤原泰衡’所取代了。”
“由此我有個大膽的設想——那就是,這個時空由於被時間溯行軍或某種力量所扭曲之故,當不屬於這個曆史時代、卻又和這個曆史時代以一種‘維護曆史正確性’的方式所連係著的我們在此現身之時,這個時代就賦予了我們一些奇異的便利條件——比如說,正當的身份——讓我們作為曆史上不存在的人物,也能順利在此生存。”
“長此下去的話,外來的、不屬於這個曆史時代的人物愈來愈多,這段曆史也可以成功被改寫。”
大家:!?
柳泉環視了一圈圍坐著的各位付喪神,正色說道:“因為,我們不能保證所有外來的人物,都和我們一樣致力於維護曆史的正確發展。或許,也有想要通過改變曆史而獲取利益之人——那樣的人,和時間溯行軍的目的在某種程度上會達到一致。”
“我從來就不認為時間溯行軍能僅憑一些暗墮的刀劍出現在某個特點時代裏、救幾個原本應該死去的人,就能讓事態敗壞到這樣的地步。”
“我們的對手從來就不簡單。所以,我也要更加努力且謹慎地應對。”
“昨天在會麵中,時之政府已經把修正這一時代已經開始崩壞的曆史之責,交給我了。”
寂靜的深夜裏,除了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聲,就是女審神者那清亮而自信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
“明天開始,會忙起來哦。”
和泉守兼定:!!!
這句話聽上去略耳熟啊……?
他暫時分心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赫然發現這是他的舊主人,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說過的話。
那好像是禁門之變後的第二天清晨,在被長州軍衝擊過後傷痕累累的蛤禦門前,土方麵對士氣低落的隊士們,充滿自信地說出的話。
那個時候,新選組在京都那些大人物們的眼裏,還是一群不受重視的“鄉下來的殺人集團”。然而從那之後,他們都完成了怎樣難以置信的表現、秉承著怎樣燃燒的誌向,最終成為士道最後的路標的呢。
那一段經曆,不僅僅是在他、國廣、清光、安定或長曾彌虎徹的心裏造成過不可磨滅的影響,對於她來說,也應該是人生中最絢麗最難以忘懷的時刻之一吧。
直到這一刻,毫無預兆地,和泉守兼定又在麵前的女審神者身上,看到了“新選組”這個名字的存在。
……看到了土方先生的存在。
盡管不能夠再見麵了,然而土方先生在他們——在他和泉守兼定,還有國廣,還有她——身上留下的深刻痕跡和影響,是不會就這麽輕易消失的吧。
現在回想起來,在土方先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好像還蟄伏在自己的本體刀裏。那個時候,一切總是混混沌沌的,他像是在做著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偶爾傳來他懷念的舊主人的說話聲,還有一個清亮美妙的聲音,總是笑著,總是用輕快的口吻說著話,盡管他那個時候半睡半醒、似在夢中,也下意識覺得那個聲音仿佛像是劈開黑夜的一道陽光,讓人也不由自主地歡悅起來,讓人不由自主地信賴——
直到那道如同陽光般的聲音的主人,親手握住他的本體刀,把他從半夢半醒的沉睡中喚醒為止。
和泉守兼定振作精神,啪地一拍自己的膝蓋。
“很好——那就,目標天王山,開始全力跑起來吧!”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其他人都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向他。堀川國廣還在他身旁悄悄捅了捅他,小聲說道:“兼桑!主人正在說的不是天王山,而是阿津賀誌山啊……”
和泉守兼定誰的目光也沒理,也沒有去理會堀川國廣的小聲提示,而是迎視著女審神者看過來的目光,露出一個自信又自戀(?)的笑容來。
果然,下一刻,他看到女審神者的眉眼慢慢地彎了起來。
她果然也記得這句話,記得這個瞬間——
她咳嗽了一聲,同樣粗聲粗氣似的沉聲說道:“別小看戰爭啊,天真的小子!”
其他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有趣~”
和泉守兼定的目光卻慢慢亮了起來。
……是的,這一句話,也是土方先生當時說過的吧。
他們誰都沒有忘記曾經共同經曆的過往,也誰都沒有忘記曾經共同崇敬和追隨過的人。但是現在,不再需要彼此舉劍相向,他們會為了共同的目標而一起向前行,是吧?
他精神百倍地應道:“好,幹脆來大幹一場吧!”
其他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有精神的話就很好。看來可以期待和泉守接下來的活躍了啊~”
和泉守兼定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出來他話裏隱藏的某種含義一樣,豪爽地應道:
“啊,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