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0.638·【回歸篇·之四】·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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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泉的表情微微一凜。
然後, 她輕聲笑了起來。
“嗬嗬嗬……是想借此嚇阻我嗎?”她用一種微帶輕蔑的高傲口吻說道,瞥了那個語出驚人的青年一眼。
“豈敢。”那個青年卻看起來很是從容。他直視著她,顯得十分坦率。
“則子小姐……是擔心自己曾經冒犯過政子夫人, 所以不想回到鐮倉去, 是吧?”他拿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態度, 娓娓動聽地勸說著她。
“然而,鐮倉殿也好、政子夫人也好, 都是則子小姐您慈愛的長輩。即使您被盲目的感情衝昏了頭腦, 一時做出什麽莽撞的事情,他們讓您回去這件事, 不正是說明他們已經寬恕了您嗎。”
柳泉:“嗬嗬。”
……信你才有鬼啊!源賴朝派你出使平泉就是因為你這張顛倒是非的嘴能在此地掀起風浪吧!
那青年看著她木著一張臉, 笑得更溫煦了。
“……何況,假如您對藤原泰衡大人還有那麽一絲情分的話,就更應該回去了。”
毫不意外地,他拋出了這個柳泉早就已經想到的理由。
“雖然法皇陛下已經暫時撤回了針對平泉無禮之處的院宣……然而我們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發生什麽事情, 陛下的院宣又會什麽時候到來。”他充滿暗示之意地說道。
“您如果想替泰衡殿著想的話, 現在就不應該留在平泉。”他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在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的身旁, 倘若沒有您的話,那就沒有任何人會為泰衡殿美言……而且, 鐮倉和平泉之間, 路途遙遠。假如兩地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傳到對方耳中的時候, 也難保不會因為傳遞時間過久而發生什麽誤會——”
緊盯著她陰鬱的目光, 青年慢慢地說道:“……而要厘清誤會的話, 還有什麽人是比您更合適的嗎?何況,您拒不聽從鐮倉殿的傳召,難道是想激怒鐮倉殿,給庇護您的泰衡殿以及平泉惹來更大的麻煩嗎?”
柳泉其實很想說:我走後哪管他洪水滔天……反正那個時候曆史就會被導回正軌,平泉即使現在沒有麻煩,過上一個月還是會覆滅;我幹嗎要理會源賴朝讓我做什麽——
然而,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到了嘴邊,她卻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藤原泰衡房間裏的櫃門下露出的那一角緋袴的衣料。
……會那樣地把疑似她留下的衣服藏在自己房間的櫥櫃裏,難道隻是因為感到她這個人從頭到尾都十分可疑,想要留著這個證據,好證明她有罪嗎。
而且,假如他真的想要證明她有罪的話,自從大社之戰勝利以後都過去了快要一個月,他也已經以政子夫人為談判籌碼,順利地迫使鐮倉殿退讓、迫使法皇撤回院宣,暫時解除了奧州之危機;那麽他現在為什麽不來藤泉館捉拿她,就像是他父親過世的那一夜他驅動滿城的兵力包圍高館捉拿九郎一樣呢?
因為想到了這些,她的臉色不可避免地沉了下來。看在站在她對麵的青年眼中,那就是即將屈服的標誌。
……而九條則子果然也並沒有讓他失望。
她很快地掃了一眼他的臉,語氣森冷。
“那麽你明天見到他的時候,就說我願意回到鐮倉吧。”
雖然穿著奇怪而過於簡便的服飾,剛剛還從伽羅禦所中狂奔而出,卻莫名地仍然保有身為貴女的高傲淩人氣場的九條則子,淡淡地這麽對他說出了他期望聽到的話。
正在此刻,他們身後傳來一陣馬蹄得得的踏步聲。隨即一個聽上去稍微年長些的男人聲音傳來。
“泰衡啊到底在做什麽……把我這個做兄長的叫來說有要事,結果自己卻突然出門了嗎!到底要我在這裏等多久——”
藤原泰衡的……哥哥?!
柳泉的腦海中心念電轉,已然翻出了這個人的相應資料。
藤原泰衡其實是秀衡的次子,然而他是秀衡的正室所生,所以仍然越過庶出的兄長·國衡,成為了父親藤原秀衡的繼承人。
所以……這個兄長,就是藤原國衡?將來會丟失阿津賀誌山防壘和大木戶防壘,不但讓固守國分原本陣的藤原泰衡丟失了平泉之前的最後一道防線,且他本人也死於奧州合戰的奧州軍防禦的總大將?!
那麽——
他的坐騎是不是就是本丸裏的老熟人……不,老熟馬,名駿“高楯黑”!?
經常因為兼桑討厭馬當番而貼心地跟兼桑對調內番的任務、所以做過很多次馬當番的堀川國廣小天使,下一秒鍾就肯定了她的猜想。
“是……是‘高楯黑’啊主人!”少年又驚又喜地指著某個定點喊道。
柳泉一轉身就看到那個剛剛從馬上有些費力地翻身下來的大塊頭男人。
……能馱著這麽龐大的一個男人奔馳在山間的戰場上,“高楯黑”不愧是入選刀男馬廄的一代名駿啊!【哪裏不對
與此同時,堀川國廣的喊聲也引起了那個男人的注意。他同樣向柳泉這邊看過來,當他看到柳泉的時候,臉色一陣尷尬,混雜了某種不安,有點忐忑似的遠遠朝著她打了一聲招呼。
“那邊……是泉禦前嗎?唔,某失禮了。實在是泰衡今天的傳喚讓人感到十分困惑,所以……”
他語氣有點遲疑地解釋著。
柳泉當機立斷。
“國廣,我要去阿津賀誌山方向。你先回藤泉館召集其他人,然後盡快趕去和我會合!”
堀川國廣一愣。然而他當然知道分寸,立刻清脆地應道“是!”,隨即回身就跑。
柳泉也沒繼續浪費時間,衝上去對藤原國衡喊道:“既然如此,實在不應該!我這就去替您把他找回來!您的馬請務必先借我用一下!”
藤原國衡被她這一連串出人意料的台詞轟得有些頭昏腦漲。
他原本就不是十分聰明敏銳又善於靈活機變之人,否則也不會在曆史上的奧州合戰裏被居於劣勢的鐮倉軍一再偷襲啊抄了後路啊卻總是不知好好防範了。
他還沒來得及在頭腦中把這位弟弟的側室所說的連珠炮似的話語整理出條理順序來,就看到她勇猛地衝上來,順手就抄走了他手裏還鬆鬆握著的馬韁;然後一翻身靈活地躍上馬背,一揮手馬鞭就啪地一聲抽到了他愛駒的身上。
事發突然,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位鐮倉來的貴女機動值能有這麽高。再加上她一係列的說話、奪韁、上馬、策馬飛奔離去幾乎是在片刻之內完成的,動作之迅速流暢,簡直像是行雲流水一般;所以大家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反應過來,此刻也隻能眼睜睜目送著她騎著那匹“高楯黑”,在街頭縱馬遠去了。
那位剛剛還在娓娓動聽地說服這位任性貴女的鐮倉來使:“……”
先是被弟弟放了鴿子、現在又被弟媳搶走了心愛坐騎的藤原國衡:“……”
他茫然地望了一眼那個麵目陌生的青年,注意到了他身後那駕牛車,猜想他多半也跟自己一樣,前來伽羅禦所拜見藤原泰衡卻被無情地放了鴿子;不禁大起同病相憐之感,同情地說道:“泉禦前在平泉,就是我弟弟·奧州的總領藤原泰衡也要忍讓她幾分;不過,她並沒有什麽惡意的……既然泰衡不在伽羅禦所,你也不要在這裏白白等候啦。回家去吧,假如泰衡回來的話他會再召見你的。”
那個青年果真也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看在他眼中就好像垂頭喪氣(?)似的登上牛車,轉身回去了。
……殊不知在這個精明得有點過分的青年眼中,奧州藤原氏的總領藤原泰衡行事如此隨心所欲、毫無章法,他的兄長、藤原氏軍隊的總大將之一藤原國衡又是個身形豐碩、頭腦簡單,連坐騎都能夠輕易被一個女人牽走的家夥,奧州危甚!鐮倉幸甚!
不過這些事,已經縱馬飛奔而去的柳泉當然是不知道的。
“高楯黑”不愧是一代名駿,擺脫了自己原本體態沉重的主人之後,它跑得更是飛快而腳步輕盈。
經過了之前的錘煉,柳泉騎馬的技能當然沒什麽問題;坐在飛馳的名駿背上,她的腦海裏卻開始思維到處發散。
高楯黑居然這麽棒……不知道小雲雀騎起來是什麽感受……因為她習慣於把馬都給大太刀加機動所以回去以後可以問問太郎……說起來平泉和阿津賀誌山之間距離還不近吧所以這個同人世界的原作者到底是怎麽會把發生在平泉附近的“神子歸還事件”劃拉到阿津賀誌山附近去的……?又或者說原作者本來寫的就是在平泉附近的山上發生的事件,隻是因為時空融合的裂隙在阿津賀誌山,所以這一個藤原泰衡穿過來替代曆史上的正主時也同樣降落在時空裂隙附近了……?那麽這一次,藤原泰衡受襲時的地點是會發生在阿津賀誌山附近還是會發生在平泉附近?!
【平泉附近。】係統菌毫無預兆地突然亂入了。
柳泉毫無思想準備,手一抖,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高楯黑一聲長嘶,及時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重心,拯救了騎主免於墜馬的危機。
柳泉後怕地長出一口氣,感謝似的輕輕拍了拍高楯黑的頸側,然後眉頭一皺,腦內咆哮係統菌:[你這樣是會害死人的知道嗎!!]
係統菌哼哼哼。
【難道玩家你忘了你身為玩家的特權嗎?】
柳泉一愣,才意識到它在說的是玩家的不死護身buff。
[即使是那樣沒錯,然而玩家摔個一血保護或者生活不能自理的話那還怎麽趕去完成重要任務啊!!]
係統菌冷笑。
【那麽,你現在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就能正好撞到藤原泰衡被刺殺的現場嗎?沒有我指路的話你萬一去晚了,是等著替他收屍——】
“啊啊啊要指路就快點指啊!指完了順便去降下個神跡指引什麽的把那些刀劍也都引過來!我可不想孤軍作戰啊!”柳泉一看自己已經在荒郊野外、四下無人之處了,索性怒氣衝衝地放聲大吼了起來。
係統菌冷冷地回答道:【沒有那樣的功能。我可不能幹涉玩家之外的人啊。我們也是有一整套工作規章的。】
“你們?你們除了為難我之外還能有什麽工作規章?!”柳泉的怒氣槽都要刷滿了。
“……好吧!那就快點先帶我去,然後讓我們指望國廣和青江的偵察值能夠及早找到正確地點吧!!”她沒好氣地吼道。
……然後,腦中就出現了一幅路線圖。
……萬一要是看不懂地圖的話怎麽辦!就不能人肉導航一下嗎!!
柳泉一縱馬韁,喊了一聲“駕!”,也不管這匹霓虹馬(霧!)能不能get這種異國語言,就衝了出去。
高楯黑不愧是曆史上擁有“奧州第一的良駿”之名的千裏馬,還有傳聞說它“能夠一日連續上下平泉附近的高山三次,而馬身竟毫無汗跡”——現在柳泉駕馭著它在山坡上的小樹林裏疾奔的時候,它也跑得輕快又飛速,如履平地。
啊藤原國衡真是老天送來的大救星!
柳泉一邊縱馬飛馳,一邊檢查著自己隨身攜帶的、可做武器的物品。
因為之前她是匆匆出門前往伽羅禦所找藤原泰衡說鐮倉來使之事的,所以並未帶刀——平時她在平泉街頭出入,為了不崩泉禦前的人設,一般也不會帶刀。
然而之後發覺藤原泰衡要去自尋死路——啊不,是給神子送行——這就有點棘手了。
藤原泰衡大步離開的時候,她還穿著小袿——也就是比十二單簡化一些,然而仍然繁複到必須穿著上衣、打衣、五衣和單這一大堆衣服的規定服式。
雖然之後意外在藤原泰衡房間的櫃子中找出了自己留下來的一套巫女服,解決了衣著的問題,然而武器的事情卻還要另外作打算。
藤原泰衡房間裏並不是沒有刀架。然而現在還是大白天,他的太刀是隨身攜帶著的,也就是說,刀架上是空的。
柳泉隻來得及從他的櫃子裏摸走一把短刀。
……這可稍微有些棘手了,她不習慣使用短刀作戰啊……到了戰場之後要不要利用自己身為泉禦前的威勢,從隨便哪個侍衛那裏硬搶一把太刀來用呢……在搶到武器之前要是短刀不方便的話能不能順便用一下自己那已經荒疏了好久沒有使用機會的無杖魔法呢……然而無杖魔法的話也隻是能夠用一些諸如靜音咒幻身咒清潔咒之類的小把戲,大概石化咒就頂了天了那麽到時候萬一——
她的思緒突兀地中斷了。
因為穿過一片小小的樹林之後,這片連綿起伏的山勢忽而轉為向下延續、坡度平緩的走向。
而在下山的山坡這一邊,赫然有數十人之眾,在半山腰附近激戰著!
柳泉愣了一下,下意識一勒馬韁。
高楯黑長嘶一聲,微抬前蹄,由於之前的奔襲速度過快,它又往前奔了幾步,才收住了腳。
因為坡頂上傳來的這一聲馬嘶驚動了那邊正在廝殺著的眾人,有不少人都抬起頭來齊齊望向聲音的來處。
……其中也包括那位穿著藤紫色衣服、以左肩為中心披著上繪金色累累藤花圖案披風的長發青年。
當他看到她躍出林間縱馬而來的一霎那,仿佛非常吃驚似的,揮刀的動作都因而遲滯了一秒鍾。
然而她卻因此而睜大了雙眼,同時大聲叫道:“不行啊——危險——!!”
下一秒鍾,她已經拔出那柄從他櫃子裏摸來的短刀,卻並不是要參與戰鬥,而是——
唰地一聲,刀鋒破空之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