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7.645·【回歸篇·之四】·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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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泉守兼定:“什……!”

    堀川國廣拽住他一隻手臂, 激動地低聲喊道:“兼桑!兼桑!是土方先生啊!”

    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地應道:“啊啊知道啦知道啦!是土方先生也很正常吧?畢竟是當時的劍豪……”

    聽了他們兩人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進行的對話,一旁的九郎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土方……歲三?沒有聽說過啊……是哪裏隱居的劍術名家嗎……?”他認真地思考著。

    泉禦前笑了。

    “是啊。”她說, “是隱居在蝦夷的劍術名家呢。”

    九郎:“……蝦夷?”

    泉禦前若無其事地答道:“原先, 是在京裏的……後來,也許就去了蝦夷隱居吧。”

    忽然, 她抬起眼來, 飛快地掃了一眼獨自站在一旁、好像並不想加入人群和這場社交閑聊的藤原泰衡。

    “……蝦夷,也許是個隱居的好地方也說不定呢。”她慢吞吞地又補充了一句。

    九郎一愣。

    “誒?你是在建議我也去蝦夷嗎?”

    泉禦前笑了笑,回答道:“不,並不是如此呢。”

    九郎:“……”

    感覺話題突然變得有點沉重接不下去了腫麽破!

    現場又出現了短暫的、詭異的靜默。

    最後還是泉禦前若無其事地打破了那層沉默。

    “這麽說來, 我們也該走了。”她轉過身去,望了望重新明亮晴朗起來的、湛藍的天際。

    其他人好像都顯得有點意外。

    出人意料地,她說完這句話之後,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居然是HINOE。

    他眨了眨眼睛, 問道:“你要去哪裏,泉禦前?”

    這個問題聽上去似乎有點奇怪——既然她是跟著藤原泰衡一起來到無量光院為神子送行的, 雖然之前橫生枝節、大家不得不又拚力戰鬥了一場, 但現在神子回歸異世界、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泉禦前難道不應該再隨著藤原泰衡回到平泉館嗎?

    九郎也反應了過來HINOE的意有所指。他震驚得好像都有點結巴了。

    “你、你竟然不是要回平泉嗎……?!可、可是那天在大社,你們、不是……已經……”

    泉禦前輕咳了一聲, 看上去不太想提這個話題。她很快地把視線轉到另外一邊,望著庭院中的人工湖以及湖上的朱紅拱橋, 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死板地說道:“……鐮倉殿, 已經正式派出了使者來到了平泉, 為我帶來了家中的父親大人的信件,要求我回到鐮倉去。”

    大家都紛紛發出“欸!?”的驚呼聲,就連一貫心細入微的武藏坊弁慶都不由得稍微動容;庭院中現在還能保持之前那一副無動於衷姿態的,除了六花和銀之外,就是銀的主人——藤原泰衡了。

    九郎好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僵硬地嗬嗬笑了兩聲,抓著頭發,十分尷尬似的說道:“啊……是、是嗎……”

    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他受窘的樣子,弁慶把話題強行帶開,總算給他解了圍。

    “……這真是,太意外了。”

    他的聲音異常溫和。剛剛那種狐疑的神色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走過去站到了九郎旁邊,提示似的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先回平泉去吧。也許泰衡殿和泉禦前要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

    九郎:“啊?!……對對,是、是應該好好討論一下!那麽我們就先走了!”

    九郎朝著泉禦前潦草地點了個頭致意,就火燒眉毛似的匆匆衝出了無量光院。

    ……大概是覺得實在不知道該用一副什麽態度或表情來麵對這個富有衝擊性的消息,或者麵對與這個消息相關的雙方吧。

    弁慶緊隨其後。餘下的八葉也同九郎一道離開了。

    泉禦前的“六花”依然站在原地。不過,他們其中也並沒有人過來催促他們的主人。

    銀也是如此。在送走了神子之後,他似乎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極低,靜靜站在一旁,注視著大家,甚至當剛才九郎吃驚於泉禦前要推翻那場在大社舉行的婚禮儀式、回歸鐮倉的決定之時,他還是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裏,目光都沒有波動一下。

    而他的主人——奧州藤原氏的新任總領,雖然也和他一樣保持著麵無表情的姿態,然而那雙濃色的眼眸中卻仿佛閃過一抹難以言表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泉禦前發出一聲輕微的低歎。

    她從美麗的人工湖畔轉過身來,迎視著藤原泰衡那雙意味不明的濃色眼眸,慢慢走到了他麵前。

    “明天,鐮倉來使會去拜謁你,正式向你告知我的決定。”她說。

    頓了一下,她用一種肅然到冰冷的語氣,說出了下麵的話。

    “我會順應鐮倉殿的意誌,回到鐮倉去。”

    藤原泰衡:“……”

    聽到了這樣類似於最後通牒一般的話語,他卻仍然沒有說話。

    和平常一樣,他滿臉嚴峻的冰冷神情,雙臂環抱在胸前,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緊緊釘在她的臉上。

    泉禦前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似的,尷尬地笑了笑,目光閃爍了一下,又開口道:

    “……既然都要走了,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麽關係了吧……”

    “我,確實是鐮倉殿派來的眼線。”

    雖然正在招認著不得了的罪過,然而她的聲音仍然溫和平靜,像是正午吹過水麵、帶著暖意的微風。

    “不過,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對奧州不利了……”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隨即麵色一正,重新抬起頭來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

    “現在,奧州是你的了,泰衡。”

    意外地,她並沒有再使用敬稱對他說話。

    “肩負起這場已經開始的戰爭的責任,好好地把它結束吧。想要做什麽,就放手去做——”

    她說。

    藤原泰衡:?!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如同鐵麵具一般冰冷堅硬不可擊潰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他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你……!”

    他隻是說了這麽一個字就停住了,然而目光閃爍,似乎顯得無比震驚,像是突然體認到了什麽事情一樣。

    泉禦前好像也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於是就停下來,似乎想要聽聽他打算說些什麽。然而她耐心地等了一分鍾,並不見他開口。於是她隻好歎了一口氣,替這場幾乎延續不下去的對話找了個新話題。

    “最近,奧州人心浮動……即使是自己的地盤,行動時也應該多加小心……”

    藤原泰衡終於應了一聲。

    “啊。……這一切,你都不必擔心。”

    那雙濃色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

    “路途上有可能的危險,我也並非一無所知……”

    泉禦前好像忍不住了。

    她微帶著一點責備似的口吻問道:

    “……那麽,不是已經猜到這裏有危險了嗎,為什麽還要來?……神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那麽重要?”

    很難得地,麵對這樣的詰問,藤原泰衡也並沒有發火。

    他隻是沉默了片刻,冷冷答道:“……與你無關吧。”

    泉禦前好像愣了一下,笑了。

    好像第一次在這裏——在他所統治之下的奧州遇見他這個人的時候,他就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啊。

    這樣,也好。

    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提示危險的土鈴也不再響起。到此為止,也算有始有終,是嗎?

    泉禦前……不,今後,再也不是“泉禦前”了。

    現在要回歸“柳泉”這個身份的女審神者沉默了一霎,輕聲笑了起來。

    “……是與我無關啊。”

    她帶笑的語音裏仿佛帶著一抹歎息。

    “現在應該是沒有關係了。”

    藤原泰衡:“……”

    ……啊,這個人一直到了最後,都是這麽冷冰冰的。

    也許隻有原作裏又努力又強大的女主角神子,才能攻陷這個人那顆冷冰冰的心吧。

    柳泉告別似的最後望了他一眼。

    “……那我就走了。”她說。

    然而她剛剛轉過身去,就聽到身後冷冰冰的奧州總領說話了。

    “……和你的那些‘六花’一起走嗎。”

    柳泉身形一頓,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然而在這種氣氛之下,不知為何他這麽明知故問,她卻有點笑不出來。

    最後,她簡短地答道:“……啊。”

    然後,她聽見身後的他開始捏著手指的指節,把指節捏得哢哢響。

    哦,仿佛原作中確實有這麽一種設定。

    藤原泰衡,每到煩躁的時候就會下意識這樣做啊。

    ……雖然很想對他說一句“別死”,但這是不被允許的。

    就像她也無法問出口,為什麽自己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留下的那套巫女服,會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他房間的櫃子裏一樣。

    是時空錯亂的後遺症吧……那麽,藤原泰衡,對之前發生過、又理應被抹殺的記憶,到底還記得多少呢。

    回想起來,自己也並沒有做過劇透的事情或發言。藤原泰衡,對自己注定將要在一個月之後死去的命運,一無所知吧……

    柳泉忽然頭也不回地說道:“……下次,想要去冒險之前,先考慮考慮後果吧。”

    這句話的口吻聽上去有點像是要生氣似的,語氣稍微有點重。然而藤原泰衡卻仍然沒有生氣。

    他隻是頑固地保持著沉默。始終沉默。

    柳泉忽然感到有點想要歎息。

    “你是奧州藤原氏的統領,別老是把自己置於危險的狀況中……”

    她並沒有回頭,然而卻用這種語重心長的告誡口吻,認真地說道。

    稍微叮囑一個再也不會見麵的人,一個很快就要死去的人……沒關係的吧?

    “下一次,不會有人再趕來了。”

    她說。

    “到了那個時候,也沒有了神子,沒有了八葉……”

    她剛剛想殘忍地說出“不會有人再來幫你了”這句反派BOSS一樣的惡感台詞時,卻聽到藤原泰衡輕聲地哼笑了起來。

    “是啊。”他點點頭,說道。

    “總有一天沒有人會來援救我,作為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要麵對再大的困境也隻能自己做決定……”

    他的語聲十分平靜。然而仔細聆聽的話,卻能夠從那種平靜得近乎冷淡的措辭裏,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

    就像是太陽會西沉,秋葉會飄落,年華會消逝,注定的命運以人力無法挽回,由此而起的惆悵卻不可能被消解一樣,他這樣說道。

    “在那座伽羅禦所裏,自始至終,隻有我一個人。”

    “……從一開始不就是這樣的嗎。”

    “那個時候我就這麽活著,現在,當然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