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663·【回歸篇·之四】·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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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後來也稍微利用自己的方式調查了一下。……然後聽說, 我同意與時之政府合作成為審神者的時候, 我曾經的經曆,作為資料也被時之政府所掌握了。這個, 大概就是類似於人間那種所謂‘簡曆’的東西, 就是在一張紙上列明你曾經做過什麽樣的工作——呃,對我來說大概就會寫著‘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這樣的字樣了吧。”她說。

    她當初在聽了狐之助的那個故事之後,當即就聯絡了係統菌。後來,係統菌給出的反饋是,時之政府也不可能僅憑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就對它推薦的人選全盤接受, 總要提供一點必要的資料來證明這個人能力拔群,十分可靠才行——於是,係統菌就謹慎地選擇了她在薄櫻鬼那個世界裏的出色表現作為證據, 稍微整理了幾行年表一樣的簡曆, 提供給了對方。

    係統菌的原話是【當然不可能讓他們知道你所經曆過的所有世界, 那樣的話太過匪夷所思, 你說不定會被他們不是完全信賴而是開始提防了呢。畢竟能力太高的部下、又是外來而並非自己從頭培養的人選, 對自己難以駕馭這樣的人並沒有自信而產生的防備感,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而且,係統菌還說, 既然這裏的三日月宗近和和泉守兼定都隻認識那個作為“清原雪葉”的她,那麽就沒有必要再提供她的其他身份, 以免引起疑心。

    讓時之政府也好、這些刀劍的付喪神也好, 認為她原本的身份就是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 才能夠由此獲取最大的優勢。

    假如他們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現世的普通大學女生的話,即使她的能力拔群,那些人對“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那種隱約的敬佩感就會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會是深刻的狐疑和不願相信——一個普通的、來自於現世的女孩子,是如何成為新選組的幹部的?又是如何騙取那些一時之英傑的信任、成為走到最後的核心成員的?

    雖然係統菌說得都對,然而在柳泉心裏,還有一個疑問,漸漸地冒升了上來。

    既然要合作……那必定是時之政府和係統菌雙方都有利可圖。讓她來接手一座棘手至極的二手本丸,如果能夠成功將這座本丸的戰力整合並為她所用的話,那麽雇傭她為審神者的時之政府這邊當然會得到顯而易見的好處。

    那麽,係統菌那一方呢?

    和她初入這個自帶冷漠臉係統的遊戲世界那個時候不一樣,她已經是資深優秀玩家了,並不需要另一個新手村來磨煉自己——何況這座本丸的棘手程度,也不是新手能夠解決得了的。

    那麽,讓她作為外援來支援時之政府,係統菌又能得到些什麽好處?

    她雖然應該算得上積分快要達到標準、足以脫離遊戲世界回家的資深玩家,但說到底她離開遊戲世界之後,係統菌要是真的不替她安排一條出路——讀書也好、工作也好——她其實也無計可施。

    而且即使係統菌有點良心,也大可以把她往學校裏重新一塞了事。它也不能因為從前強製雇傭過她,就管她一輩子的工作學習結婚生子,是不是?它隻是個係統,又不是慈善機構。

    所以,為什麽?

    而且,糟糕的是,這種事她還不能和別人商量。因為根本沒法把這整個背景、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都說出口。

    ……總之,雖然存有著種種疑惑,然而現在根本就不是一樣樣深究的好時刻。

    她站在長長的月見阪的石階上,微微仰起頭來,望著麵前的這個看似溫和從容、實則也有腹黑自我一麵的老人家。

    到了這個時候,當她四顧茫然的時刻,她才恍然發覺了一件事。

    ……好像在很多次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很多次她不得不獨自麵對困境的時候,好像——

    出現在她身旁的人,總是他。

    在禦陵衛士脫走事件發生的時候,他正坐在西本願寺的廊下,和她一起喝茶。

    在油小路之變發生的當夜,當山南先生來通知她前往油小路通的路口支援的時候,他正坐在她房間裏,對她慢悠悠地說“假如有一天主殿的方向和我的產生了偏差,到時候主殿將會如何選擇呢”。

    在鳥羽伏見之戰爆發的那一天;在新選組出陣甲府的時候;在箱館最後的戰役爆發的前夜,二股口的山林間;在新政府軍已經馬上就要攻破弁天台場、她決意替代副長前往救援的時候;甚至是在深夜逃離九條家的江戶街頭,在不得不放棄了營救局長的努力、隻身一人穿梭在江戶城的小巷中,被九條道清的手下重重包圍的時刻——

    站在她身邊的,都是三日月宗近。

    好像,一直都是他。

    可是,為什麽呢?

    “……你會,一直站在我這一邊嗎。”她不知不覺蠕動嘴唇,低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三日月宗近好像微微一凜。

    他那雙總是發出意義不明的哈哈哈笑聲的薄唇,似乎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了一點,無聲地在喉間發出“哈?”的一聲表示震驚;然而他隨即就彎起眉眼,微笑了起來,就好像從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裏聽出了多麽深刻的含義一樣。

    “會。”他說。

    在通往中尊寺的長長石階上,陽光從茂盛的枝葉間投射下來,明亮的光芒如同雨點一般細細密密地灑在他們的身上。天下五劍中最為俊美的那一位付喪神,斂下眼簾,伸出右手,背過手去,用指背輕輕碰觸到了女審神者的臉頰。

    “無論你正在做著正確的事,還是錯誤的事……”

    付喪神那溫柔優美的嗓音靜靜地在除了他們之外就空曠無人的長階上響起。

    “我本來就站在你的身邊啊,雪葉君。”他溫和地說道。

    女審神者並沒有偏頭躲開他指背的碰觸,隻是微微仰著頭凝視著他的臉。然後,她慢慢眨了眨眼睛。

    “是的。……在我孤立一人的時候,你總是在那裏。”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臉上,仿佛浮現了一絲微笑。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用指背輕輕掃著她臉頰的動作為之一頓。

    “……然後,在我做錯事的時候,也會把我肅清,是嗎。”她輕聲問道。

    三日月宗近的指尖停在了她的頰側。

    頓了片刻之後,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好像作勢要俯下身去,接近女審神者的臉龐一樣。

    女審神者也沒有閃避,而是睜大了眼睛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三日月宗近也真的就這麽做了。他微微壓低臉龐,接近她的臉,在她唇上隻差兩寸的地方停了下來,那雙內蘊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裏閃過一抹別樣的意味。

    “……那要看你打算去做的是什麽樣的事——”他的聲音裏似乎帶著一抹歎息似的意味。

    那隻原本停留在她頰側的右手慢慢滑到了她的下頜上,摩挲著她弧線美好的下頜;他們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

    女審神者慢慢彎起了唇角。

    “……真是遺憾。”她耳語一般地說道。

    下一刻,她舉起左手,握住他那隻勾起她下頜的右手手腕,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不是說好了,下次再見麵的時候,也許就可以好好相處了嗎——”

    三日月宗近:!!!

    他的眼瞳微微一縮。

    他當然記得這句話是什麽時候聽過的。

    ……在箱館的原野上,在她決意與正確的曆史進程對抗到底,化裝成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模樣,前往弁天台場的時候。

    然而現在,她好像並沒有重蹈覆轍、像那些曆史修正主義者一樣去改變曆史的意圖啊?

    就在他麵前,就在這平泉,她不是頑強地轉過身去,走出了現在已經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的無量光院,將那個她在片刻之前還拚死要救回的男人留在身後,留在曆史上注定好的、很快就將死去的悲劇命運裏嗎?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撤回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是啊,是說好了。”

    他同意道。

    “所以我們最應該做的事,是‘好好相處’啊,雪葉君。”

    他意味深長地強調了那個關鍵詞,然後抬起頭來望向台階頂端的建築。

    “走吧,雪葉君。”

    “去完成你最後想要替那個人做的事情。因為不這麽做的話,你是不會把那個人留在身後的。”他說。

    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的臉上一瞬間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轉過頭來,微妙地勾起唇角。

    “我想我大概是已經稍微有點了解你了——”

    “你,是那種難以坦率接受並安然承擔著別人對你的好意的性格吧。”

    女審神者:“你說什麽……?!”

    一直到這個時候,三日月宗近才終於又發出了那種標誌性的悠哉笑聲。

    “哈哈哈哈哈。”

    他朗聲笑了出來,邁開腳步。

    “雪葉君啊,真是有趣呢。”

    “見不得別人對你好,即使無法回應,也一定要拚命地回報——是這樣嗎。”

    他一邊邁步繼續拾級而上,一邊慢悠悠地、一句一句地把自己對她的判斷說了出來,絲毫不顧急忙跟在他身後的女審神者臉上是不是已經紅一陣白一陣了。

    啊~啊,果然是這樣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