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453·【回歸篇·之二】·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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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像禮司這句話的音節之間幾乎沒有連貫,像是一個一個的單音節從嘴裏硬生生迸出來的一樣。他的表情仿佛正在動用自己強大的意誌力與某種完全無法約束的巨大力量相對抗,這種艱難的抗爭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耗掉他最後一絲理智似的。

    柳泉:“什、什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他稍微移動了一下身子。

    柳泉霎時間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這不可能——”她在一波又一波疼痛的間隙裏,為了讓自己稍微分散一點注意力,疼得細聲細氣地抱怨道。

    “明明……不是說一般人……覺得疼的話……那裏、都應該縮小一點嗎……”

    然而室長大人從來都是看似專注、但足以一心多用的優秀人才。

    “哦呀?……我又不是‘一般人’。”在運動的間隙,他含笑說道——唯一讓人能夠覺察到此刻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聲線裏有絲緊繃,像是在忍耐著某種巨大的折磨一樣。

    在滿意地欣賞了她羞窘到把手半遮在臉上、完全無言以對的弱氣表現之後,他施施然又加上一句。

    “我是‘王權者’啊。”

    非但如此,他還順口又把柳泉剛剛說過他的話反手砸回了她的臉上。

    “所以說……你到底都看了些什麽糟糕的三流愛情啊,信雅?”

    柳泉顧不得和他生氣。事實上,要和那種一陣一陣傳來的、幾乎不間斷的疼痛相對抗,就幾乎要耗掉她的全副心神。

    而室長大人一向的畫風就是——趕盡殺絕。

    “不過……那句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醇厚的嗓音有絲嘶啞,帶著微微的喘息。

    “覺得疼的話……那裏,確實會縮小一些呢。”

    柳泉:?!

    糟糕,室長大人的恥度完全沒有下限,腫麽破?!

    再不強行采用暴力將其放倒的話,她懷疑自己會在疼死之前就因為羞窘過度而爆血管了。

    她想也不想地抬起右手,食指點在室長大人的胸口上。

    “昏昏倒——”

    昏迷咒的咒語還沒有說完,青之王就閃電般作出了反應。

    他驀地俯下身來,不容分說地強硬堵住她的嘴唇,舌頭直接叩開了她的牙關,把她打算說出的咒語以及因為他的移動而發出的痛哼都一道堵了回去。

    “暫時,忍耐一下吧,信雅。”在親吻的間隙,他用一種低沉而有磁性的沙啞聲音勸誘似的安撫著她。

    “向我證明我還活著——”

    “向我證明你還在這裏……而且,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你也不會消失……”

    “沒有掉劍的危險,也不用擔心你會離去……”

    他微微低下頭,在她耳畔低喃著,右手輕輕撫摸著她發熱的麵頰;他懸宕在她上方的身體緊繃、充滿張力,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汗。

    “信雅,讓我看看,這短暫的人生得以意外延續的證明——”

    “因為——在大家都已經絕望了的時候,我還是努力地活了下來……”

    柳泉:!!!

    宗像禮司在她耳邊低喃的最後一句話,終於擊潰了她理智的防線。

    那是,上一次在青部huó dòng室裏最終分別之前,他曾經在她耳邊低聲說出的話吧。

    眼淚湧出了眼眶。而這一次並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

    是的,現在這具擁抱著她的血肉之軀,是溫暖的吧?是鮮活的吧?是心髒在沉穩有力地跳動著的吧?不再需要擔心著身上爆起的青色火花,甚至不敢轉過頭來碰一下她的嘴唇,生怕這麽一個小小的、親密的動作就會引發精神力的潰堤,導致什麽不可收拾、毀天滅地的後果——

    ……是的,在冥冥之中,我們是約定好了的吧?即使是在大家都已經絕望了的時候,也要努力地活下來——我也是,你也是。

    她慢慢抬起雙臂,環繞過他的肩頸,抱住他的脖子,輕聲說道:

    “……好孩子。”

    宗像禮司為之一震,動作也倏然停頓了下來。

    但是片刻之後,他緩慢地勾起唇角,嘴唇移動到她流淚的眼角,輕輕碰了一下。

    “是嗎?……我覺得好孩子理應獲得一點獎賞。是不是?”

    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取掉了他那副本體細框眼鏡之後,他那雙顯得更加狹長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仿佛是想要把此刻的她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而她眨了眨眼睛,任憑一顆大大的淚珠滑下眼角、沿著發鬢落到枕頭上。然後,她微笑了起來。

    “是的。禮司君,我覺得,現在你可以來領獎了。”

    他感覺到那雙長腿悄悄勾住了他的腰。室長大人也眨了眨眼睛,一臉正直純潔地嚴肅說道:

    “這樣的頒獎儀式,我很滿意。”

    然後下一句話就立即崩了人設。

    “直到天明之前我們就都這樣吧,信雅?”

    柳泉又好氣又好笑,最後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用力胡亂地搓了搓。

    “臉皮到底是有多厚啊我真想知道……”她吐槽不能地說道。

    “就不能讓人多感動兩分鍾嗎……”

    室長大人的耳朵微微動了動。

    “嗯哼?信雅,你在說什麽?……不要從一開始就放棄我啊。”他含笑說道。

    這種語言殺再度出動,柳泉感到自己被擊中了。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記憶的深處又搜索到了一些什麽,臉色微微蒙上了一層陰霾。

    ……其實,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場景啊。

    在無盡殿堂裏,她所看過的所有殘酷的畫麵,都一一浮現在腦海裏。她這才恍然驚覺自己原來把那些在原作世界裏無可挽回地發生了的悲劇記得那麽清楚,已經深深地鐫刻進了自己的記憶裏——是因為在這個世界裏,通過她自己的努力,避免了這一切悲劇的真正發生嗎,她現在感到了一陣帶著傷感和恐懼的慶幸。

    “……不,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你啊,宗像前輩。”她終於說道。

    ……那些可怕的畫麵迄今為止都僅僅隻是停留在原作的世界裏,真是太好了。

    在這個世界裏,以後,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德累斯頓石板已經被毀,即使如同宗像禮司所說,白銀之王——就是小白君,伊佐那社——推測石板的神妙力量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但那種力量也再不足以摧毀一位王權者了。

    無論是周防尊,還是宗像禮司,他們都安全了。

    這個世界裏即使沒有她,他們也將平安無事地活下去,一直活到很久很久以後,直到老去之前,死亡都將不會降臨在他們身上——

    她猝然微微欠起上身,雙手越過宗像禮司的肩頭,抱緊了他。

    “真是,太好了。”她低聲說道。

    “禮司君還活著,並且以後也會一直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對我來說,這個事實比什麽都要好……”

    她近乎耳語一般地說著,眼眶慢慢濕潤了。她的雙臂緊了緊,更用力一點地箍住宗像禮司的肩頸,把自己的額頭頂在他的肩上。

    當然,這個動作不可避免地要讓他們兩人肌膚相貼。她突如其來的主動讓室長大人微微一怔。

    “哦呀?……這可真是了不得的……呃,表白哪。”他淡淡一笑,借此掩去了自己那點突起的驚訝。

    然後,他也順勢挨近她的耳畔,緩聲說道:

    “信雅,你回來見我,這也很好。”

    “雖然不知道你這中間都經曆了怎樣艱難的曆程,但是,你重新出現在我麵前,真切地存在著,這一點,也比什麽都好。”

    咚。

    咚咚。

    咚咚咚。

    這是,心跳的聲音。

    宗像禮司心跳的聲音,就在她耳朵熨帖下的胸腔中,有節奏地響著,每一次都那麽堅實沉穩。

    這是他活著的證明。

    自迦具都事件之後,這是第一次,有一位王權者在能力暴走、達摩克利斯之劍即將墜落的危急時刻過後,還能活著。

    這一刻,柳泉強烈地想要感謝小白君。

    雖然上一次在這個世界裏的時候,小白君因為對惡王並沒有認真提防而導致其它世界裏入侵而來的無色之王侵占了他的身體、並險些導致柳泉被這個惡王殺掉,但是現在,想起小白君今天那摧毀德累斯頓石板的冷靜的、天才一般的冒險計劃時,柳泉還是想要誠摯地感謝他。

    謝謝他,能夠在最後關頭挽救事態的無限惡化,把青之王——把活生生的宗像禮司還給她。

    咚。

    咚咚。

    咚咚咚——

    這是,她自己心跳的聲音。

    是因為緊緊擁抱著這個男人,和他緊密地結合在一起,而發出的、令靈魂震顫的心跳聲。

    幾乎要失而複得的狂喜漲滿了她的胸口。像一把猛烈燃燒起來的火焰,舔舐著她的身體,在她的胸腔裏翻攪起灼熱的愛意,衝淡了那種身體上的疼痛不適,使得她不可自抑地弓起了身子,想要向他表達得更多,也索求得更多——

    咚。

    咚咚。

    咚咚咚——

    那每一聲沉實的心跳,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仿佛像是富有節奏的旋律,像要帶著他們一起攀向至高的巔峰;那一聲一聲,仿佛都在緩慢地無限重複著一句話,一個真理——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