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488·【回歸篇·之二】·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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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是立刻就驚愕地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望著他。
因為現在是在家裏而非公務地點的關係,宗像禮司並沒有穿那一身scepter 4的標準zhì fú,而是穿著簡單清爽的白襯衫和深藍色v領薄毛衣,硬是把這種再常見不過的搭配,穿出了優雅從容的精英氣場。
他修長的身軀微微靠在走廊的一根柱子上,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裏,即使是拋出了這樣石破天驚的問題,他的姿態看起來仍然十分隨意而從容。注意到了她那一臉寫著“天啊我到底聽到了什麽我沒聽錯吧!?”的震驚到呆滯的表情,他也隻是微微勾起唇角。
……自從重逢以來,他們幾乎是心照不宣地各自避免著提起這個令人為難的話題,甚至在室長大人僥幸在掉劍的前一瞬間得以避免這種悲劇的時候,他們兩人仍然誰也沒有說出“從此他們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這樣的話。
即使是在不放心的大哥找到了scepter 4的屯所——再之後又找到了禦柱塔,想要確定弟弟的安全、並強行要求弟弟回家一趟的時候,室長大人也不忘把忙得簡直快要抓狂的淡島和伏見一起抓上充數,作為“同事”這一稱呼之下的擋箭牌,一起回到了宗像家——並且暗示淡島和伏見“不要說出多餘的話來”。
所以,柳泉在宗像家所受到的雖然是熱情的招待,然而那種熱情卻並不是給“次男的結婚對象”、而是給“禮司的同學兼同事”的。
室長大人的思慮一向深遠,並且在他願意的時候,他也是個很體貼的人。
柳泉本以為事情就隻會這樣了,然而她並沒有想到,在離別的時刻一分一秒逼近他們麵前的時候,這個話題終於被突兀地提了出來。
迄今為止她一直在這個遊戲裏努力的終極目標,不就是為了回家,為了回到現實世界裏嗎?假如她是那種美色當前就立即屈服、或者很容易被感情衝昏頭腦的人,室長大人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喜歡上她吧?
然而,就在這個目標近在咫尺的時候,要她放棄……更糟糕的是,她自己在內心深處也在認真地一直思考這樣的可能性啊!
她一直在告誡自己,麵前的人不過是一張圖像,一部shì pín,一篇文字,一段代碼的化身——然而正是這張圖像,這部shì pín,這篇文字,這段代碼……讓她用盡了全力追逐,讓她失聲痛哭,讓她想要張開雙臂緊緊擁抱——
而且,還在她耳邊低語:
“……留下來。”
他好像終於拋開了那些顧忌似的,似乎也不再在意這樣做會不會被他蒙在鼓裏的家人發現,邁下台階緩步走到她身後,張開手臂從後擁抱著她,溫熱熟悉的身體緊貼著她的;他的薄唇湊在她耳畔,低聲說道。
“我本來不想使用這樣主觀的語言來左右你的意誌和決定……因為我一向認為,假如不是使用強大的理性和充分客觀冷靜的分析所作出的決定,也許將來會有被人發現缺憾之處的可能,這對於任何事態的良好發展方向都是有害的——”
“然而我現在突然覺得,偶爾下一些強人所難的命令,好像也不錯。”
“如果有這樣的機會——”
“我希望你優先考慮我……而不是其他人。”
“……不是其他任何人,信雅。”
柳泉整個人都僵住了。
正在此時,係統菌再次毫無預兆地在她腦海裏浮了上來,繼續用一種機械而冰冷的口吻提醒著她。
柳泉驚得大腦裏瞬間就一片空白。心髒突突地跳著,血液霎那間就全盤向著大腦裏倒灌而去,雙手也變得冰涼。
她隻能結結巴巴地問道:“禮司君……為、為什麽……?我以為……你不會——”
宗像禮司在她耳畔低低苦笑了一聲。
“為什麽?”他微微一頓,就好像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似的,“因為我發覺自己比原先所預料的還要在意這件事。”
柳泉:?!
“我有我的大義,你也有你的目標。我一向認為,隻要是正確的目標,都值得尊重。”
他的嗓音淡淡地響起,平靜地給出了意外坦率的解答。
“而且……另外一方是你的父母和家人吧。假如你一直以為目標持續努力著的話,那麽他們對你來說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讓我把自己放在這麽重大的天平上衡量的時候,即使是我也沒有自信說自己一定能夠勝過他們。”
“勉強你放棄你曾經所擁有的一切和我在一起,這不是我的風格。”
柳泉的心髒,隨著他平緩醇厚的嗓音所說出的話,卻愈提愈高,直到最後幾乎要從喉嚨裏直接蹦出來。
“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也有你要做的事。在更大的目標麵前,感情也好、家庭也好,都隻不過是並不算第一重要的、。……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宗像禮司又十分難得地停頓了一下。
係統菌冷漠而毫無感情的聲音正巧在這個空檔裏重新響起。
柳泉的心髒陡然咚地一聲猛跳了一下。
“我想我今天說了過多的話。也許以後我就不會表現得這麽異常了。”
室長大人的聲音裏忽然又浮上了一層鬼畜似的笑意。
“但是,我不想在你離開之後,每次想起你的時候,都遺憾著自己為了一些這樣那樣的理由,沒能如實傳達出真正想要說的話——”
“我想,錯過這次的話,我可能永不會再有另一次機會了。所以我最好拿出一點魄力來,現在就說。”
和很多年以前,在夕陽西下的生徒會室裏提議交往時一樣,宗像禮司用一種正式而鄭重的口吻,這樣說道。
“假如像中所說的一樣,一開始需要男方這麽說出來才可以的話,我也會說的——請留下來,柳泉信雅。”
柳泉:!!!
她還有多長的時間能夠認真思考並作出回應呢?十分鍾?五分鍾?
她沉默了一霎。
很奇怪地,雖然是這樣迫在眉睫、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慢慢思考的關鍵時刻,但是在那一瞬間,卻有無數互不相關的畫麵和聲音,亂紛紛地湧入她的腦海。
小時候,每次家長會都隻有外婆會出席,麵對同學們的“柳泉你的爸爸媽媽呢?”的問題無言以對……
走在街上,看著別人家的孩子一手拉著爸爸、一手拉著媽媽走在中間,而自己隻能踽踽獨行……
終於和父母團聚以後卻經常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著他們嗬護縱容著弟弟,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場麵,感覺自己就像是個突然闖入的外來者……
弟弟說:自行車是我的,爸爸媽媽也是我的,你從我家裏滾出去!
媽媽說:你就不能讓著弟弟嗎?他比你小……我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將來也不會勉強你為他做什麽,就是現在而已,他還小,你忍忍就不行?
爸爸說:你也沒什麽不好,隻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好,你才會滿意……
其實,她當時很想說,隻要對我好,我就會滿意。
大學裏的女同學說:柳泉,你還想要什麽?你的父母比我的強多了!哎喲,他們還要我畢業以後把工資存起來給我弟買房子,你說氣不氣人?!你至少什麽都不用管!
她曾經在摩天輪上對宗像禮司回憶過的那些童年的對白,那些父親曾經說過的話—— “這次比賽又得了獎啊,真是好孩子”、“挑食的話就不是好孩子”、“你趕快給我下來一個女孩子總fān qiáng到底是想做什麽這可不是好孩子啊!”——除了最後一句嗬斥她這個女孩子還會fān qiáng、實在野慣了不聽話之外,其實全部都是父親對著弟弟說的啊。
弟弟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雖然調皮淘氣但是並不是那麽頑劣不受教,學習成績也還不錯,還喜歡鼓搗一些小玩意兒,什麽科技展航模展的也經常參加,然後得個什麽小獎項之類的。
當然她也是學霸一枚。然而那個家庭,有著工作認真到可以犧牲一切的父母,加上聰明伶俐的兒子,這樣已經足夠完美了,其實也並不需要再多一個學霸女兒來粉飾這個家庭的美好形象。
那麽,她自己真正想要什麽?想要得到什麽?
宗像禮司的身上泛起不祥的青色電光,然而他仍然攬著她的肩膀,像是他們從未分過手,像是這麽多年以來他們從未分離過;他語氣溫和地說:好孩子。
他才是唯一一個,對她說出“好孩子”這個詞的人啊。從來,都沒有別人這麽說過。
然後,莫名其妙的,室長大人當時的回答突然在記憶裏冒了出來,簡直突兀得可笑。
他說:
柳泉的眼中還噙著滿滿的淚水,卻突然撲哧一笑。
當然了,禮司君。
我可不想拿你去填補什麽童年的情感缺失啊。那樣太浪費了。
我想要做的是——